江阴之战落下帷幕了,但这场战争进行的有些稀里糊涂。江阴大捷之后的善后问题,一地鸡毛,远比取得胜利本身要麻烦。
首先是关于接受清军俘虏投降的问题,这些绿营兵相比汉八旗要稍微好一些,没有太多的抵触情绪,因为不久之前他们还是江北四镇的军队,属于明军序列,要他们重新归顺大明自然是没有问题。然而江阴的最高指挥官阎应元也只是一名典史,受降的部队却高达六万人,且丢弃的武器装备能武装更多的军队。
但这场战斗是在清军和江阴义民之间的一场战斗,弘光政权早在南京沦陷时就已经破灭,阎应元究竟代表哪个南明政权接受清军的投降了?鲁王监国?隆武政权?永历政权?无论阎应元举起谁的旗帜,都将意味着这个旗帜背后的势力猛增。换句话说,江阴一地,已经瞬间跃升为可以左右江南局势的武装势力。
不说这三位朱明皇室,便是东林党人,满清亦或是各类军阀以及草莽势力,都会争相结交江阴。尤其是在清军下达了剃发易服令导致各地起义烽火不断的情况下,反对满清的各路力量,将会以江阴之战当做反攻胜利的标志,掀起更大规模的反清军事行动。
这期间的各路政治博弈,便让美名远扬的抗清三公去头疼吧,纪天平要做的,就是抓紧手里的枪杆子,一刻也不松懈。
首先是关于阵亡军士的抚恤,虽然纪天平的部队伤亡很小,而且都是系统召唤而来,看似没得感情,但无论如何,他们都是在自己的号令下,为纪天平而战。系统也在聊天时告诉自己,每一个系统士兵的背后,都有一个生活在异时空的家庭。
“绝不能让为我战斗的士兵寒心,抚恤一定要执行下去,哪怕是系统战士。”纪天平抬头看看破碎的江阴城,嘀咕道,“谁知道江阴能不能拿出一百四十万两白银履行合同呢?先让程璧这小子支付十四万两白银,采购军需和支付抚恤都急需用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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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天平正在为缺钱的事情发愁的时候,江阴的抗清三公们面临更大的麻烦。
首先是财务方面,原本那些在满清围城时毁家纾难的乡绅豪门,现在一个个的都不愿意出钱了,开始哭穷、装穷,让刚刚获得战争胜利的江阴在第一天就陷入财政危机。修补城防、救治伤员、赈济灾民、抚恤伤亡以及为下一次战争做准备,无不需要大量的财富来支撑。
第二重麻烦来自政治上,在江阴被围攻时,各地政权和武装力量都视江阴为必死之地,大多是以隔岸观火的姿态来坐视江阴沦陷。可等到江阴浴火重生,崛起于江南之地的消息逐渐传遍大江南北时,鲁王监国、隆武政权以及东林党人,都开始想方设法往江阴安插人手,乃至空降领导。阎应元甚至听闻还有各路明军试图向江阴进军以接管江阴。
第三重麻烦就是关于受降清军的处理,清军俘虏人数众多,且与江阴军民算得上有血海深仇,再加上江阴自身本就急需恢复,哪有多余的粮食给这些俘虏。有暴力狂建议把这些俘虏全部处决,与此同时这些暴力狂又不懂得什么叫保密意识,让清军知道了这个消息。
恐慌的情绪迅速在清军当中蔓延,经过二次加工的信息变得更加恐怖,什么江阴人要把这六万俘虏全部吃掉,充作军粮什么的,最终引起了暴动。如果不是俘虏大营正好紧靠在纪天平的大军营地旁边,让纪天平和西夷蛮子们能迅速平定这场暴动的话,还不知道会引起怎样的连锁问题。
然后江阴人迅速意识到,他们的身边,还有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危机,那就是他们没钱支付给这支援军。直到现在,西夷军队还在花自己的钱来向四周购买军粮,没有纵兵劫掠,已经算得上是一支仁义之师了。但是危机也在今天逐渐爆发,那就是西夷军队的一支购粮队按照往常那样去村落购买粮食的时候,被人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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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店门口,一头被捆绑着的猪在地上哀嚎,另一头猪被身披板甲的士兵当着众人的面刨开,露出身体里塞着的各种砂石,士兵与粮店老板激烈的争吵着。引来十里八乡的人围在四周看热闹,看热闹的天性是磨灭不去的,哪怕明知热闹会变成冲突,冲突会伤及无辜。但是在生活无聊乏味的十七世纪,乡里乡亲的是绝对不会错过任何一场热闹的。
“嘿,爱买不买,别说这十里八乡了,便是整个江阴城,还在开门做买卖的,估计也就我们这家粮店了。”粮店的掌柜趾高气扬的对店外众人喊道,一点也没有清军劫掠时义薄云天出钱出力的样子,这清军才走几天啊,咋就这么快恢复成过去那个贪得无厌的样子呢。
前几天,众人铁定不会跟这个身上有功名的书生商人顶撞,往牲畜身体里塞砂石、注水,卖陈年旧米,一直都是部分“良心”粮商们在其他粮商囤积粮食的时候正常操作,大家也早已习以为常。但今天,众人即便不敢顶撞,也聚集在门店外看热闹不愿散去。因为今天啊,是书生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你,卖假货,必须,退换!否则,不罢休!”
“嘿,你这臭当兵的,老子可是有功名在身的,跟钱大人还能攀上亲戚呢,你敢把老子怎么样?”
“我不是,臭当兵!我是军人,是有荣誉的!”
“臭当兵的,连话都不会说。”
旁边有人起哄到:“掌柜的,你就只知道欺负人家洋鬼子不会说汉话,小心你把当兵的惹急了,一枪崩了你。”
当然了,也有和事老开始劝掌柜:“哎呀,好歹人家之前在江阴城下打跑了鞑子,掌柜的你就做次良心买卖算了噻。人家骄兵悍将,一没为祸乡里,二没劫掠,三没强买强卖,掌柜的你就是欺负人家仁义。”
然而此刻,掌柜的根本听不进任何劝,已经不再是因为卖假货而争吵,更多的为了争口舌之利,觉得当兵的洋鬼子吵不赢自己,又一副脸红脖子粗的样子特别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