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听着她压低了嗓子,像未断奶的小猫儿一样无力地哭泣。
她有许多话憋在嗓子里,她想说“宫里许多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她想说“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她也想说“你年龄那么小,未来还很长,现在何苦这么悲戚呢?”
她有很多话想说,末了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温暖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南悦因哭泣而微微抽动着的背脊。
“我会陪着您的。”
“会一直陪着您的。”采薇缓缓地安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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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悦的病症拖了许久,总算是慢慢见好了起来。
这日她正窝在床上跟着几个小婢女学着打叶子牌。突然殿门被推开,一身雍容华贵装束的阿碧由人搀扶着走进了殿中。
小婢女们急急忙忙地丢下牌,讪讪地站在了一旁。
南悦没有起身,甚至没有看她,她淡淡地低垂着眼睛:“身体还没好透,不跟宛嫔娘娘见礼了……”
“你与我不必讲这些虚礼,”阿碧也神色淡然,她一抬手,屋内的宫女们便都识趣地走了出去。
南悦并没有心思同她曲意逢迎:“我们俩现在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可说的话吧。”
阿碧并不理会她的冷淡,她揣着手,在宫殿之内缓缓踱步起来:“你在怪我没有来看你吗?南悦。”
南悦轻轻呵笑一声:“宛嫔娘娘要伺候陛下,贵人事忙。我知道的,又怎么敢怪您?”
阿碧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倚坐到窗边的暖榻之上,无聊地拨弄着自己镶满了翡翠玉石的金指套,声音沉沉郁郁:“这个皇宫里,我们本应该是最亲近的人。我没有做过什么事情,值得你这样对我……”
南悦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竟然“噗呲”一下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阿碧皱着眉头望向她。
“我笑什么?”南悦随手拢了拢松散的衣衫,双目冷然地回望,“我笑你,坏事做尽,还要来我这里卖弄关心啊……”
“远的不说吧……就这半个月来,陛下说了两三次要来我这里瞧瞧,不都让宛嫔娘娘和你的婢女,拦下了吗?”
阿碧被她当面揭穿,却脸色不变:“是谁告诉你的?”
南悦老神在在地玩弄着手里的金色流苏:“你自己做了的事情,还怕人知道吗?”
阿碧略略一想,转头望向窗外,了然问道:“又是你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小伙伴?”
“南悦,我告诫你一句,”阿碧脸色突然肃穆道,“奇淫巧技不是正途,你一日不放弃这个本事,就一日不能在皇宫之内立足!”
南悦轻轻抬起身子,动了动酥软的筋骨:“噢?那咱们可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了……”
“南悦本来就不像你,本心的东西放不下的。心里想着一个,身边伺候着另一个,这种事情我就做不来……”说罢,她竟捂着嘴巴,轻轻地笑了出来。
她这话说得实在难听又扎人心,淡定如阿碧也一下变了脸色:“南悦你别给脸不要脸!”
“我不需要你给我脸!”南悦目光鄙夷地望着她,“这次一病,我想得再清楚不过了。这世上除了自己,谁都靠不住,还请娘娘别废着心思,来我这里枉做好人!”
阿碧沉默许久,半晌扯出一个难堪的笑容:“好、好。那我倒要看看,你能靠着自己走到哪一步。”
“南悦,我等着瞧瞧你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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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不欢而散,东偏殿与主殿之间的关系彻底降入冰点,明明都生活在一个院子里,却是拿着彼此当空气,稍有一点冲突都能迅速地点燃战火。
这日若葭拿着从太医院新拿的药材去厨房煎药,被管事的张嬷嬷拦下了下来。
“若葭,”张嬷嬷开口说话就不客气,“你以后想煎药得出去找个地方了。陛下心疼我们宛嫔娘娘身虚体弱,特意嘱咐着每日要煎一碗安神汤。万一奴婢们一个不小心拿错了药材,有个好歹,那我这把老身子骨可担待不起。”
若葭诧异道:“煎个药我能去哪里?我们夫人的药是太医院配好的,一包就是一碗的量。我煎多少便拿多少过来,炉火我也会实时看着,如何能出岔子?我为什么要走?”
张嬷嬷一脸不耐地说:“宛嫔娘娘吃的安神药不能有半分差池。你们夫人吃的可是治病的药,且不说你带的这些药材里有没有不好的东西。就算是一切都好,万一与娘娘的药药性相冲了,谁来担当这个责任?”
若葭听她的意思仿佛是自己鼓着劲儿要坑害宛嫔一般,顿时气红了脸:“那我一会儿请太医来看看。我的药材要是没有问题,又与宛嫔娘娘药性不相冲的话,我要继续用的!”
张嬷嬷抚掌大笑,像听了天大的笑话:“若葭,这皇宫不是你家吧?只当太医事物繁忙,你当是你家私有的,想叫就能叫来?换句话,你今天的药没问题,谁能保证你日后不掺私货?难不成次次都让太医来瞧你家夫人这不干轻重的药?”
若葭心思细腻,平日里也是谨小慎微,哪曾受过这般折辱?她只能使劲憋着,不让自己落下泪来叫别人轻看了。
张嬷嬷啐了口唾沫道:“若葭,跟你交个底。有我在一日,你就别想在昭阳宫煎你的药了,出了这宫门,你干什么与我半点关系都没有。”
说着她也不瞧若葭了,扭了个头同一旁的洒扫婆子说起了话。
若葭转身就走,听得背后她们小声嗤笑着似是“药罐子”、“短命鬼”之类的话,眼泪唰得就流下来了。
若葭拿着手里的药包,木木呆呆地出了昭阳宫却不知该去何处。想着一会儿夫人还要喝药,更是又难过又气自己的无能。
她突然瞧得不远处有个假山成群,只能匆忙躲进去,放声哭了出来。
她正哭得痛快,背后突然一个冷冷淡淡地声音问道:“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若葭诧异地回头,见到来人的瞬间,惊得跪了下去:“殿、殿下。”
来人正是秦岱,可是若葭一瞬间并不能分辨这是六殿下还是七殿下,只能匆忙地折中叫了一声。
秦岱并不计较这些,他认出了若葭是南悦身边侍奉的宫女,于是皱着眉头问道:“你不去主子跟前侍奉着,来这里哭做什么?”
“你们主子欺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