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烧光了四间满满的仓库,泼天的财富随之化为灰烬。
各个院子里的人们不禁咂舌不已,这真是想想都要肉疼的很呐。
虽说冬日干燥,但是这火起的也是蹊跷,归明月不得不起疑是人为的,毕竟这个院子里与她有龃龉甚至可以称之为有仇的,也是有那么几个人在的。
查了几日,找不到半丝的破绽,南苑的林展眉这日根本不在侯府,而是回了娘家参加小外甥的百日宴;大夫人和四姨娘的行迹全程都在众人的眼里,尤其是在厮打新姨娘的时候,她二人最为卖力,身边的丫鬟婆子更是乱作一团,根本分/身乏术去放火。
最后归明月不得不认栽,随后还有更多糟心的事情等着她。
“锞儿姐,厢房里的两个表小姐,又闹开了。”凑到院子里的丫鬟巧儿和彩云不禁对着金锞儿告状:“嫌弃这两日的饭菜不够精致,还嫌地龙不够暖。”
“就是少奶奶对她们太好了,素日里好吃好住的,花的可是咱西院的银子,否则你道月例才几个?还不够买那地龙用的炭火呢!如今大少奶奶的银子都没了,也不曾短缺她们的,只是日子稍微不比从前了,大少奶奶都饭食都改了呢!真是人心不足啊!”
“走!咱们找她们说理去!”金锞儿一跺脚,卷起袖子就要去厢房。
“回来!”身后传来银坠儿的声音,斥责道:“闹什么闹,不知道这几日少奶奶正心烦着么。”
各地的首饰铺子都等着新的头面首饰呢,可是没了进金银玉料的这些制钗的原料,各铺子里都空着无货,日子久了不免流失顾客,就连作坊那边也停了工,一切都人心惶惶。
姬云朗作为大掌柜,此时只能躺在榻上干着急,各铺子的掌柜莫不如无头苍蝇般,最后都聚集在镇国侯府的门口,要求见他们的东家,姬家大少奶奶,归明月。
老夫人一听这么多男人都来想见归明月,当场让下人给赶走了,任凭归明月怎样哀求说情,都闭目一言不发,绝不肯答应她出去会见这些掌柜的。
最后只留下一句话,便闭门不见了。
既然已成为这镇国侯府的媳妇,便要遵守妇道,尤其是在逸哥儿出征在外这样的情形下,更要谨小慎微,私见外男这样的事,说出去会让整个京城戳脊梁骨的,如若她敢迈出这侯府一步,便是污了这侯府的清名。
归明月就这样被变相的软禁在西院里,那些在外院驻守,用来保护归明月安全的禁卫,也只能默默无言,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他们只要保证大少奶奶安全无虞,别的他们也是无能无力。
各地的当归阁都是六神无主、一团乱麻,归家的归承志亦是有心无力,他的鲜花铺子不晓得怎么了,近日总有些混混进去捣乱,见女客便骚扰调/戏,花圃也莫名的进去兽类踩踏……
“断了地龙的炭火,各个屋子里改用火盆吧。”归明月有些疲倦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显然是听到了外面几个丫鬟的声音。
也是,看着那锅炉房的炭堆积如山,但是如若一直烧着地龙,应该不出半月炭火便烧完了,地龙这东西费炭火的功力可不是吹的。
半月后就烧完的话,那么还有两个月出冬哩,尤其是倒春寒的三月可咋过呢。于是成嫲嫲领着郑大家的,去锅炉房里熄了火,然后将里面之前存下的炭和柴火搬出来,商议着怎么分发到各房里。
“柴火都拿到厨房,炭按照府里其他院子的惯例,主子屋里两个火盆,日夜不断;下人房里白日不用,只晚上用一个;两个表小姐那里一个火盆,也是日夜不断……哎,这咋够啊……”郑大家的一边小声嘀咕着,一边手脚麻利的分着炭火。
成嫲嫲皱眉看着这些粗粝的煤石炭,这样的炭用作烧锅炉的话,火大而旺,但是伴随着便是浓烟滚滚,因着锅炉里有专用的烟囱,这样的炭正好用,又便宜。若是用在屋子里的火盆,就不是很合适了。
“去公中领炭火和份例的人回来了吗?”成嫲嫲问向旁边的巧儿。
巧儿叹了口气,说道:“月例给了,不过公中那边说今年各院子里银霜炭都分发了下去,如今早就没得了,只剩下些麸炭……”这麸炭虽然也可以用作屋子里取暖用,只是不耐燃。
“这样的麸炭给了多少?”成嫲嫲又问。
“估摸着这样的麸炭主子们不爱用,剩的还不少,但是黄管家说不能全给,怕后面还有主子进门……只给了够大少奶奶一个屋子一个月用的量。”巧儿说道。
成嫲嫲皱眉,然后说道:“将这些麸炭分成两份,给那两个姨娘一人一份,只燃一个火盆,这一冬都过大半了,省省用估摸着也足够了。”
“那大少奶奶屋里咋办?”郑大家的问道。
成嫲嫲不回答,只看着天色,吩咐大家将这些煤石炭装了车,然后带着郑大家的赶着马车,匆匆出了府。
再回来的时候,成嫲嫲面上有喜色却已经疲倦的直打哈欠,郑大家的还是浑身的力气使不完,跳下了马车麻利儿的将一筐又一筐的银霜炭搬了下来。
“这下大少奶奶屋里不怕冷也不怕烟了,两个月用也够了,嘿嘿……”巧儿她们也上前帮着喜滋滋的搬下银霜炭,丫鬟几个不禁开心大声呼喊起来。
路过锅炉房的银坠儿听她们开心的叽叽喳喳的说话,也进来看,看到足足的银霜炭,这种炭乌黑发亮仿佛又搀着银丝儿、燃烧持久不说,燃起来还一点烟味都没有,这下不用担忧主子受冻了。银坠儿松了口气的同时,嘴角也不禁微微一抿。
越到这时候越是见人心的时候。好在西院里这几个丫鬟除了青秀之外,个个都是好的。
她这时急着去外院找小厮姬顺,大少奶奶有急信需要送去镖局,然后再由镖局送到龙老大的手中。
此次龙老大虽然没能拿到足够的银子去购置大量的茶叶和绸缎,但是幸亏在起火前上一次生意的银钱还没来得及从银庄提出来,这次正好提了出来买了部分,便又上路了。
归明月写信给他,是请他速速赶去苗地的龙河寨找石寨主和尤长老,这二人与归明月有着很深的交情,加上这几年与他们之间的生意上的合作一直不错,归明月想向石寨主先赊欠一批苗银应急,至于尤长老那边则是因为需要一些治姬云朗腿疾,而在中原地区又少见的药。
给龙老大的信件送了出去,归明月便无事可做,只得日复一日的焦急的等着。
姬云逸那边一走大半月,期间来了两封信,信中的一字一句尽是他的化身,归明月看了一遍又一遍,尤其是在最困难的时候,更是抱信哽咽。
归明月没有回信,因为姬云逸告诉她因为在行军的路上,一切都是无常,即便写了信寄出也无处可寄。归明月只得想思念之情埋在心里。平日里还得打起精神,不管是躺在病榻上的云朗,还是亟待着出路的生意,都不允许她懈怠。
“少奶奶今日可还想吃那燕窝糖丝蒸糕?奴婢去给您坐。”进门便搓手跺脚还是一脸笑盈盈的金锞儿说道。
“怎么你去做?荷香那丫头呢?”归明月从信中抬头问道,荷香如今的手艺可是不得了,有了她的指点,以及玳瑁的悉心教导,不管是美味佳肴还是药膳,都做的极好极合了归明月的口味。
“还有,坠儿呢?”银坠儿这丫头素日里都是寸步不离的守着自己边上,今儿一大早便不见了人影,也不知哪里去了。
“哦,坠儿姐被采薇小姐叫去北院里,说是老夫人有话要问。荷香她……”金锞儿看了看归明月脸色,只得说了:“荷香她病了。”
“老夫人有话问?怎生不告诉我。”归明月皱眉说道。
金锞儿赶紧说道:“应是没甚大事,各院的管事丫鬟都要不时被叫去问话哩。采薇小姐还说她做了些点心,到时候老夫人问完话,叫坠儿姐带回来尝尝。”
归明月点点头,采薇今日也不大来西院了,也怪自己事太多太忙顾不上她。
“你说荷香病了?可有看大夫?”归明月又问道。
“看了看了,玳瑁去看了,抓药吃着呢,不日就该好了。”金锞儿赶紧说道。
“左右无事,我悄悄去。”归明月说着下了榻。
“不用……不用……”金锞儿赶紧阻拦:“外面冷的很,少奶奶您就别出去了,小心着凉。”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归明月看了她半晌,依着她对这丫头的了解,肯定有事。
“走吧。”归明月淡淡说道。
金锞儿知道少奶奶性子,这般便是非去不可了,便只得给她披上了大氅,又拿了个手炉放到她手里,这才在前面带路。
虽然出了正月,这天寒地冻的,还是一丝未减,院子里走一圈,归明月的脸立即冻红了。
到了荷香的屋外,金锞儿一掀开门帘子,归明月踏了进去,还以为能呼吸点热气儿,谁知道这屋里竟冷的似冰窖!
归明月面色立即凝重起来,不由分说进去便寻火盆,只见火盆里零星几跟燃烬了的柴火,一摸,冰凉冰凉的,显然已经是早熄了火的。
再走到荷香榻前,一摸她的额头,烫的厉害,被窝里却是冰冷的。
“少奶奶,您怎么来了?您别……快回屋,外面冷。”荷香挣扎着起来,焦急的说道。
“怎么回事?”归明月指着冰凉的火盆,不禁满脸怒气的说道:“锞儿你说,怎么回事?”
金锞儿嚅喏半日,不知说些什么。
“叫成嫲嫲来。”归明月斥声道。
片刻,成嫲嫲到了。
“成嫲嫲,你说为何荷香这屋里这么凉,不是说断了地龙,改烧火盆吗?”归明月气恼道,后来又想了想,吃惊的指着外面的几个下人房,问道:“那几个屋子,是不是也没有烧火盆?”
看着少奶奶是动了怒,成嫲嫲这才红着脸,点了点头,只得一五一十的说了实话。这天确实冷的厉害,她也是白日除了在大少奶奶身边伺候,别的时候便跑去小厨房待着,那里因为做饭烧着柴火,暖和些……
听完成嫲嫲的话,归明月静默半晌,叹了口气。
“将那些银霜炭拿出去卖了,换些麸炭回来,给各屋都烧上。烧的时候,火盆上支个架子,加上铜壶烧热水。再找几个牛皮袋子,将热水倒进去,做成汤婆子,放到各人的被窝里。”归明月缓缓的说道。
荷香几个丫鬟听得泪眼涟涟,大少奶奶何等的人物,什么时候用着如此精打细算来?眼下的苦日子不晓得何时到头,大少奶奶素日里活的最为精致最为讲究,如此这般大家伙看着难受的紧。又想起大少爷最爱重她,要是知道眼下的情景,还不知怎么个心疼哩。
“不可,大少奶奶那麸炭燃起来有烟,您可不能用。”成嫲嫲立即摇头拒绝。
归明月笑了说道:“别把你家少奶奶想得那般脆弱,过往的那些经历有比这严重的多,锞儿一路随着我一起,可都知道的。”
“小姐……”金锞儿哽咽的唤道,小姐不说,她都忘了这一路来跟着少奶奶走来的路,越是如此,越让她心里堵的慌,少奶奶一步一步走到今日,是有多么的不易!
本以为会越来越好,谁曾想人生无常又多出这样的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