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烟自从寻狗之事回来后便发了高烧,一烧就是好几天,这可把阿妈急坏了。阿楠还处于哺乳期,这会儿阿烟又生病,阿妈自知脱不开身,不知如何是好,便跑到奶奶那里去哭诉,奶奶也知道阿妈带娃顾家着实辛苦,不忍小辈受苦,于是就接手了阿烟这档子事。
接手当晚,阿烟仍处于高烧之中,更糟心的是阿烟居然开始闹肚子了,几乎快住在马桶上了。面对阿烟病情突然恶化,奶奶二话不说,就抱着阿烟直奔祠堂里去了。阿烟此时已处于迷糊状态,只感觉自己被人背着,不停的在黑暗里颠簸,不知时间,不知路途。
祠堂位于村中央,通八方,坐北朝南,一层楼房,南面两侧入口,大门口门神坐镇,内置简陋,四方常年燃烧的红烛台,地上满是灰烬,没人烟的戏台,空有华丽的戏子图。旁置一小诊所,供村中男女老少基础医疗服务,里头一位退休老军医坐诊,常以祠堂为居。奶奶到达祠堂诊所时,老军医早已入睡,听着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赶忙披起外套起身开门,只见屋外漆黑一片,但借着微弱的月光可看见门口一老背着一少在外等候,老的满头大汗焦急面容,小的气息奄奄苍白面容。见着眼前气势不妙,连忙打开屋内所有的灯,将这一老一少迎进诊室之内。一番检查后,老军医便给出了治疗对策,扎针输液,不一会儿阿烟便恢复了些气色,但仍比往日差些。许久阿烟从迷糊中清醒一些,恍惚间感觉手和肚子被人用针扎了好几下,眼前不断更换的着人影,总感觉嘴里被人塞了什么东西,竟能感觉到少许苦涩之味,一碗水下肚,阿烟便昏睡了过去。
醒来之时,已躺在奶奶家的架子床上,只见四周光线暗淡,屋外的大好阳光被稍破旧的木门掩在身后。阿烟掀开薄被,想起身方便,直觉得肚子十分扎痛感,于是跳下床打开灯,撩起衣裳一望,竟然发现肚子上稀疏的分布着大小可见的小洞,这些小洞似乎比较新鲜,上面还覆盖着新结的血痂。阿烟吓坏了,难道自己闹肚子把肚子闹穿了,看着面目全非的小肚皮,阿烟不知哪里来的泪水竟不听话的流了下来,随之号啕大哭。
哭声引来了奶奶的脚步声,奶奶一到场便看到阿烟坐在地上哭,心疼道:“阿烟,要哭到床上哭,地上冷,到时候又要坐马桶了。”
啥?又要坐马桶了?想起前几日的肝肠寸断,阿烟立马收住眼泪蹦哒到了床上。但又想到自己肚子上惨不忍睹地小洞,阿烟心里怕极了,泪水不听话的流了出来,揣着哭腔抽泣的望着奶奶,“奶奶~,我~,呜呜呜呜啊~”,如此讲述不清,奶奶也是一头雾水,于是不得不使用哄小孩秘技---吃糖。奶奶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里面放置了几颗小冰糖,趁阿烟大哭之际,顺势往她嘴里怼了一颗进去,温润的冰糖伴着甜甜的滋味立马止住了眼泪。
甜蜜安定了恐惧。阿烟镇静下来后,把大哭的缘由告诉了奶奶。奶奶听后一阵沉默,她神色凝重,压低着声音严肃道:“我跟你讲,你这是被鬼给盯上了”,听此,阿烟忽得瞪大了眼睛,心里暗道,什么鬼?
“昨日我带你去看医生,他那一套东西虽然把你的病给止住了,但是我总觉得你身体里还差点东西,于是我就连夜带你去看了村里的一个神婆,她是我打麻将认识的。结果她给你一瞧,果真瞧出问题来了,说是有鬼盯上了你的魂,要带你走,我当然不肯了,于是我求她看在麻友的份上帮帮我,她人好也答应了。看她就用针在你犯灾的肚子上扎了几针,用针上的血蘸墨画了符,再用火烧符成灰就水给你服下,还嘱托我,一定要让你三天不出门,这样鬼就看不见你,自然就走掉了。”
听了奶奶阐述的前因后果,这下阿烟恍然大悟,原来她是被小黑给盯上了,“奶奶,前几日我听说小黑摔死了,我不相信,就想去找它回来,但是没找着,它是不是怪我找不到它,所以跑回来找我了。”
奶奶听后疑惑的盯着阿烟,问道:“狗是很忠心记好的,就算你对它不好,但看在你养育的份上,是不会回来找主人锁命的。你确定找她的时候没碰到其他事吗?”
对了!那个白发胖阿婆!
“奶奶,我碰到过一个阿婆,是她告诉我小黑在村牌坊那里摔死的,我找小黑的时候也就碰到过她一个人。”阿烟认真的讲述当天发生的离奇事件,那天视线里充满着灰蒙蒙的雾,可那张笑脸却无比清晰的印在脑海之中,越放越大,越看越怕。
奶奶想问阿烟这阿婆具体模样,可阿烟的描述能力有限,只能有鼻子有眼的说个大概,不过奶奶似乎心里也下了定论,她在这村里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人没见过,唯有阿烟说的这个人完全没个印象。
阿烟现在正处于康复期,急需睡眠,奶奶用几颗糖的功夫,便把阿烟给哄睡了,入睡前嘱托阿烟快快忘记一切,不要再被鬼神所烦恼,对于最近发生的事情更不要对任何人说起。阿烟心里也默默自念,希望一切可以过去,鬼怪快离开她。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阿烟身体恢复如前,但她仍一个人待在奶奶家里,毕竟她没什么玩伴,阿妈又忙着照顾阿楠,其实多少天不出去她都可以的。像往常一样,奶奶外出搓麻将,阿烟则跑到家门口空地里看蚂蚁,看得正兴起,忽得前方有些异动,听着声音好像是个小孩在哭吵,旁边大人讲话声窸窸窣窣的掺和在里头,像是在争吵又像是在安慰,于是好奇心驱使着身体抬头望去,原来是住在斜对面的唐老伯家门口一堆人在吵闹。
阿烟爱凑热闹,朝着人群便跑了过去。挤到人群中央,只见一小孩坐在地上大哭大闹,嘴里哭诉着害死我狗,还我狗之类的话,哭红的双眼,因不停的擦拭眼泪而变红的双颊,鼻涕眼泪大把流,惹得她旁边的妈妈一阵心疼,嘴里安慰道:“再养一头还不行吗?”
在旁阿烟看得一头雾水,抬头朝着一个凑热闹的老伯问去,这老伯一直在旁边碎碎叨叨,一看就是懂得事件缘由的人,“阿伯,这小孩怎么了,他的狗怎么了。”
老伯正和陪伴一群人念的正欢,忽然冒出个小孩打断了他的谈话,他先是一惊,放眼望去都是一群老头老太,怎么就蹦出个孩子来,定下心来仔细一瞧,哦,原来是云家姑娘阿烟。平稳了情绪,便将故事娓娓道来,阿烟也了解了大概,原来这唐家小孩的妈妈买了一包老鼠药掺在饭菜里,放在角落里准备毒老鼠,结果老鼠没死,反倒把自家看门狗毒死了,唐家小孩上学完一回家发现自家狗口吐白沫死在自己面前,受不了打击,便跑出来哭闹。这么一群邻里都是被他的哭声吸引过来的。
小孩妈妈见人围的越来越多,为了不丢人,直径抱着还在哭闹的娃跑进了屋里,唐老伯也闻讯而归,驱散了看热闹的人群,便将大门关上。见没热闹可凑了,大家便散了,阿烟也回到了家门口继续看蚂蚁,边看边心里想又是一条可怜狗,一张贪吃嘴误了自己的性命。
半夜,奶奶鼾声四起,与她同床而卧的阿烟被吵得毫无睡意,这已经是她失眠的不知道几晚了,前几日生病太虚没关心这如雷的鼾声,现在却声声入耳。阿烟见自己越发清醒,便从床上爬起,想着去阳台看星星,此时正是初夏,漫天的繁星甚是壮观,平日里奶奶怕阿烟夜里着凉,吃完饭就把她往房间里赶,良辰美景都还没过饱眼福,于是蹑手蹑脚地打开木门趁着奶奶熟睡之际跑了出来。
此时是深夜,四周奇怪的寂静,阿烟坐在阳台上看着星星越发的困意,恍惚间听到一阵阵女人的哭声,这哭声越来越清晰,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近,阿烟心里很害怕但又对事情也好奇,好奇战胜了恐惧,于是站起身来越过阳台的护栏,朝着声音看去。
只见家门前的道路上,一队伍在昏暗的路灯下缓缓前行,中间一女子身着白衣头戴草帽,双手握燃烧的白烛,头低在那里不停的哭泣,空旷的环境下充斥着她的哭声,声音虽然很低但听着却十分清晰,她的身后则跟着唐老伯,他一身肃黑,表情严肃,再放眼望去,阿烟顿时觉得脸煞白。
是白发胖阿婆,这阿婆走在这队伍的前头,身后拉着一板车,车上不知放了什么东西被一层白布蒙上。为何这阿婆又来了,阿烟吓得想跑进屋,但双腿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住无法拔动,忽然一阵清风吹过掀起了板车上白布的一角,阿烟一看一条动物尾巴露了出来,就在阿烟看出神之际,白发阿婆突然回头正好撞上了阿烟的视线,她好像那天早上一样,眼睛眯成一条线,嘴巴咧在那里笑着看向了她她,慈祥的模样让人越发寒战。阿烟立马蹲下身来瞪着惊恐的双眼使劲的捂住要大叫的嘴,她驱使自己不要发声,她蜷缩在地上试图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住害怕的心。
不知何时哭声越来越远,队伍也越走越远,阿烟也在恐惧之下,昏睡在了阳台之上。
醒来之时,发现自己躺在了奶奶的架子床上,此时又是几天之后了,看见阿烟醒了,奶奶终于又可以唠叨起来了,听奶奶讲自己在阳台睡得着凉了,发了大烧,睡了几天,急的她上蹿下跳的,说是以后晚上再也不让她去阳台了......
阿烟没理会奶奶的唠叨,眼睛无神的盯这外头的阳台,此时外面天已亮,那晚似梦非梦的一切在阿烟的脑海中断断续续的播放着,好像很连续又好像很片段。
身体恢复后,阿烟又跑到家门口空地上看蚂蚁,眼神飘忽不定的瞄了瞄唐老伯家,只见他家小孩抱着新狗在空地上玩耍,快乐让他忘记了过去为另一条狗的悲伤,脸上洋溢着以往的笑容。一切都好似没有发生过一般。
晚上,奶奶好像知道阿烟受不了自己的鼾声,于是打算卷铺盖睡别屋,但阿烟说什么也不让她走了。因为她害怕在充满那张笑脸的夜晚里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