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林荀的婚事吧。
二正月十五上元节,林家人来到了金山卫所。大元朝众多卫所,对外都统称卫,规模却不同,头领为指挥使的,一般是大卫所,下辖五个千户所,千户所下面又有十个左右百户所。金山卫是一个千户所,隶属于海阳卫,海阳卫的头领是指挥使,主领海阳卫,兼管着金山卫,文登卫以及即墨的两个卫所,海阳卫的指挥使前年冬天出海遇难,无子,就没有递补,布政司也下文,让金山卫刘千户兼领五卫,品级还是正五品,毕竟指挥使不是小官,谁来做,也是个大事,到底是原指挥使的侄子还是其它卫所的千户呢,或许也在争论,没有结论。
其实这也是一个不合理的现象,虽说海阳卫没有指挥副使,但是有指挥佥事呀,明摆着是各方势力角力的结果,让刘千户占了便宜,仔细考虑,其实也没占啥便宜,毕竟品级没有升,说白了其它四卫,刘千户谁也管不了。
本身这种职位就是世袭制,兄长没了弟弟继承,老子死了儿子继承,原指挥使的没有儿子也没有亲侄子,血缘最近的侄子,还要上溯到曾祖父辈,若让他来继承,海阳卫的副千户他们就不干了,所以,让刘千户来暂领也是个折中的办法,也算是大元朝卫所分崩离析的一个兆头。
金山卫应该是个千户所,反正大家都习惯了称之为金山卫,连上面也这样叫,普通人更是卫与所不分。金山卫与海阳卫一河之隔,海阳卫三面临海,一面临近金山卫,而金山卫所的周边三面环山一面通过海水倒灌形成的河道与海阳卫隔开,从地形上看,是海阳卫的腹地临海。,好处是,山是那种丘陵,海边有一大片的冲积平原,方圆几十公里是有的。海阳卫在这片平原的中心,两边分布着文登卫和即墨卫。再往北是乳山卫,不属于海阳卫的地盘了,归宁海卫管理。整个登州就是这三卫,海阳卫、宁海卫和登州卫。
胶东地区土地贫瘠,种粮食产量低,但是却是闻名的水果干果产地,尤其其海洋性的气候,水果的品质和口味在全国是独特的,其口味的形成往往是一系列条件的共同促成,而其中很多条件是无法替代的。
这个时候的胶东没啥水果,毕竟运输条件限制,种点水果也就是自己吃,多了肯定烂掉。
此时的金山卫是荒凉的,满山的黄草,树木的数量屈指可数,灌木多,大树少,据林荃后世的经验,海阳地块上不仅仅土地贫瘠,矿藏也少的可怜,只有少量的铁矿,而且是硫铁矿,硫铁矿是好东西,可以制造硫酸,残渣可以炼钢炼铁,只是铁质不纯而已,其实也没啥价值,只能做铁锅用。
高家作为世袭的百户,也是一个不大不小很大的地主。
大元朝的军户经过一百多年来的发展,大部分已经蜕变为纯粹的农民,不,应该是农奴,军户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长久以来,本来底层军户是有土地的,普通军户承担的杂役较多,甚至将领家中的事务也需要军户来承担,而且大元朝军法对军户比较苛刻,但凡范一点小错,就面临着大的处罚,最后逐渐演变成为将领的家奴后来由于各种抽成和服役。原本普通军户都有自己的土地,最终,大都把土地卖给了高层的军户即军官,底层军户就变成了佃户,而这些佃户还是要承担卫所的劳役,遇到人品好的军官,生活还可以保障,遇到不好的,从而造成了军户真的就不堪重负,出现了很多逃户。这些日子,在长山岛上,就来了许多逃难的军户、匠户,也是林荃极力主张惠娘留下他们。
但是也可以看到,整个海阳五卫,军官品质还是比较好的,至少对待基层军户,没那么苛刻。据林荃了解,主要原因还是海阳卫粮食产量确实低,而且耕地少,军官奴役军户也没啥可奴役的,大家伙只能合伙去海里刨食,军户在农闲时候可以出海打渔,也可以晒点盐卖卖,这里将领的主要收入不在田里,都是做点生意,到处贩运到处开店,而且你看各个卫所所在地的店铺,都是将领们的买卖。这里军户当家,痞子流氓算是绝迹了,武风浓厚,其实就连军官的家属,也不敢那么猖狂。所以,军户们尽管穷,也不至于饿着冻着。
说白了,还是环境的原因,要是稍微富饶点的地方,说不定就乱了,现在海阳卫的将领们吃饱穿暖就与世无求了。
林荃和林荀来的早,提前来打打前站,当林荃到达金山卫的时候,就感受到了发现这里的荒凉,不仅仅是环境,还有人气人丁,偌大的卫城,三三两两几个行人,哪有山阴乡的热闹。
绕过城门,向里走了不远四处转转的时候,竟然发现了高秀逸秀英,在牲口院的墙外,指挥着几个小娃铡草。背对着林荀他们,秀逸一条腿跪着,往铡刀里续草,小孩轮流压铡刀,倒是铡得飞快。
但见秀英秀逸穿着一身黑色的棉衣棉裤,都是裹身的短衣那种,因为蹲着,棉衣又不长,腰间的单衣就露了出来,续草的时候,那硕大的屁股在那里一拽一拽地,林荃不好意思去看,就躲在林荀后面躲得远远的。
林荀早已忍不住去搭讪,早就撇下林荃,自己悄悄地走到秀逸后面,待铡完一捆草的时候,嗓子里哼哼两声,
“这不是大元朝金山卫高副千户家的大小姐吗?听说你明天就要定亲了,怎么还在干农活呐。”
秀逸回头一看是林荀,脸上顿时充满了喜气,迅速地站起身来,“这不在这等你嘛。”这姑娘绝对不害羞的。
林荀看着她的脸,细细的绒毛蒙上一层灰尘,头发上沾着草沫渣子,冬天人不怎么出汗,但绝不是铡草的好时节,风稍微一起,浑身上下全是草沫灰渣,况且金山卫还是临海,海风从没有停过。
秀逸秀英喊过那几个孩子,“叫姑父”,孩子们齐刷刷地喊着姑父,可能意识到不对,秀逸蹬了其中的一个孩子,“你叫姐夫”,半大孩子也不喊人,只是嘿嘿地笑着,秀逸吩咐他们,“你们都回家去,说林家人来了。”
说完看着林荀,“愣着干嘛,帮我铡草,还有一点了。”林荀乐了,好家伙,这女子真实在。
“回头,你可以去骡马店干活,那里要铡的草多着呢!”
“骡马店是你的吗?不是你的我可不去。”
“他的,”林荀朝着林荃努了努嘴,“不过赚多赚少都是咱们的,不让你白干。”
林荃躲得远远的,仰头观察着蔚蓝的天空,春天还没来,已经有春的气息了,所以绝对不去冒充电灯泡。
成年人干活快,一会工夫,剩下的草料都铡完了。“这不,明天会来些亲戚,多准备点草料,原来的怕不够用。”收拾完,林荀看秀逸身上都是灰尘,忙替她拍了拍,结果给秀逸弄了个大红脸,本来就黑红的脸蛋红的发亮,浮灰隔着皮肤,随着白色的哈气轻轻地流动,林荀拿出手帕,轻轻地拂了拂秀逸脸上的灰,秀逸抢过手帕,“我自己来”,看看花样不错,就装自己怀里了,林荀赶忙又拿出一块新的,“你留这方,那块脏了。”秀逸看了看,说道,“你还有几块?”
“一共四款,小妹做的,说要我今天带着,”说完就往怀里掏。
秀逸却抢先伸手,从林荀怀中把手帕都掏了出来,拿在手里,一条条看着,有福禄有鸳鸯牡丹荷花,都是传统的花样,林蓉的绣工可是最好的,有天赋在里面,秀逸也喜欢的紧,存了抢走的念头,就说,“妹妹手真巧,这样吧,你个男人拿手帕不好看,我俩换换好吧?我绣了一套荷包,在家里,走,我拿给你。”
林荀就喜欢她这个性子,直白。
“嗯,我们走吧,外面冷。”林荀拉了拉她的袖子,海边的风大,一会工夫就觉得脸都麻了。
“家里人都说我不该要你家的钗子和镯子,显得高家贪图钱财的样子。”秀逸有点底气不足。
“早晚都是要给你的本来是留着结婚后给的,早给就不算聘礼了也是临时着,点你。属于聘礼不是高家要留下些吗,不算聘礼的话”
“那算什么?”秀逸歪了歪脑袋,含着笑,看着林荀。
“算是买媳妇的钱。”林荀说完,就跳到一边去了,防备着秀逸的无影脚。
没想到秀逸点点头,“二百两银子买个媳妇,你也算是舍得。”
林荀坏坏地笑着,“说笑的,你们可能看到的是钗子值多少银子,当时,我褡裢里还有很多小物件,我只想把这个钗子送你,这是我花十两银子从林荃那里买的。”
秀逸听完,气愤地说,“原来才十两银子,他们都说值二百两银子,害的整个海阳卫的人都传,说之前没人娶我,就是钱不够,害的我赚了个贪财的名声,害得我得了个贪财的名声,”说完朝林荀的脚踩了一下,“叫你你不早说。”
“这钗子确实值钱呀,绝对不止二百两只是料钱,加上手工,至少三百两,四百两我也卖得上。”林荀申辩道,接着正色道,“不在多少,就是个信物,早晚都是你的,谈不上贪财不贪财,你让他们随便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