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男人,穿了一套黑色风衣,头上顶着鸭舌帽,帽檐压得极低,看不清长相。
他几乎是下了死手,这一刀直接刺中胸部,方淼用上了全力压住他的手,可对方毕竟是男人,稍一使力,刀就更深的没入胸口深处。
她吃痛,奋力按住男人的手,忍着痛缓缓把刀拔出来,身体稍微后撤。
见状,男人瞳孔骤然放大,再度使力,可方淼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生生地把刀尖拔出对准了他,赌上了全部的力气将这一刀刺在他胳膊上。
他闷哼一声,随即一脚踢中方淼的腹部,将她踢倒在地。
男人一抹胳膊,看到自己的血时就如同受了刺激一般,眼中烧起怒火,他拿起刀冲着倒在一边的方淼大步走去,扬手向她刺下。
方淼惊恐地瞪大眼睛,在刀子距离眼球只剩1厘米不到的地方,抬手扼住男人的手腕,一面挣扎一面将刀抬得更高。
“你早就该死了!”男人狠狠咒骂,额角青筋暴起,说罢手上力气倍增,才被抬起一些的刀子一瞬间又压下来。
方淼胸口疼得快要撕裂开,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冷汗流进眼睛里,眼前变得模糊,却仍旧可以看清那锋利的刀尖。
她视线流转方寸,定格在那个男人脸上,说出的话狠烈强硬:“我知道你是谁了!”
话落的一瞬,她明显感觉到男人力气减退,趁着机会方淼抬脚踢中他后脖颈,他不妨一头杵在地上,方淼借机夺下刀子,捂着胸口躲到一边。
“我在吴泽的宴会上见过你。”她在黑暗中与他对视。
男人响亮地笑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见过又怎么样?”他凶狠地靠近。
“我猜测,你就是吴勒在外面的私生子!”
方淼冷静又冷酷地判断,眼睛一瞬不眨地望着那个随时可能来攻击自己的人,而她的话也成功让对方停下。
“私生子……”他轻嗤,“那也总比吴泽那个不知道是哪个野男人生的野小子强!”
方淼捂住涓涓流血的胸口,勉强稳住声线:“是,所以吴勒才会那么在意你,不惜为了保护你担下杀人的罪名。”
“你说什么?”男人眼神突变,震惊又不敢置信。
“这是吴泽亲口告诉我的,他们用你威胁吴勒,你可是他唯一的血脉,他会忍心看你稀里糊涂的遭人算计,丢胳膊断腿失去性命吗?”
胸口越发疼得厉害,方淼仰躺在地开始大口呼吸:“你的安然无恙换、换句话来说,是你的父亲用……用生命换来的……现在还想冒着吃牢饭的风险来杀我吗?”
——
晚上8点,距离方淼离家已有一个小时,严铮看着指针走了一圈又一圈,按捺不住就打了电话。
反复几次那边一直是忙音,他又给汇和那边打座机电话,得知孟朝歌在加班,晚上吃完饭,回来就发现手机也莫名其妙地丢了。
他心猛地一沉,握着手机的手缓缓垂下来。
十几分钟后,严铮赶到商务大楼楼下,他仰头往上看一眼,上面黑漆漆一片,他又进入大楼内,楼层太高便只能走电梯,电梯门开时,里面出来一名黑衣男子与他相撞。
对方只是压了压帽檐,颔首后走开了。
严铮无无暇去想,按了最高层,上楼。
随着夜生活的开始,对面各处的霓虹灯闪亮地交汇在一块,隔着一段距离照来楼顶时带着微弱的光亮。
严铮登上楼顶,一眼看到那个倒在血泊中的人。
他瞳孔一缩,几乎本能地大步来到方淼身边,由于失血过多,她已经陷入昏迷,尽管叫了几次名字,都没有反应。
拨完了急救电话,严铮就守在一边,在等待救援的时间里,每一分每一秒心都火烧火燎的。
也就在这时,方淼突然大口呼吸起来,每次呼吸都困难急促,牵动着胸口连续起伏。严铮手虚握成拳用力抵住唇,眉头蹙得很浓,少倾,他试着伸手放在方淼受伤的胸口上,慢慢俯身,耳朵贴近她右胸口处。
半刻后,他眼神一闪,整个人仿佛被点了穴道一般僵在那,如同经历过一场酷刑,此刻脸色惨白。
“刀刺进胸部,产生的外伤性气胸,那就需要穿刺……穿刺、穿刺……”
他重复着一点点直起身,望向不知何时已经微微睁开眼的方淼,她轻轻眨眼,扯出笑容。
严铮面色凝重,想对着她笑,可只要一动,全身就会止不住的发抖。
她唇动了几次,痛得却发不出声音,只能转了转视线,斜着眼睛去看被丢在一边的包。
严铮过去把包递来:“要打开吗?”
她轻点头。
里面有手机、录音笔、记事本、圆珠笔,他一起取出。
方淼痛哼出声,胸腔有如团积了一团气体,她只得不断地张口艰难呼吸,一旦呼吸又会痛得更厉害,顷刻间脸上冷汗直冒,却还要伸手去抓什么东西。
她痛得痉挛抽搐,手一抖就扑空了。
严铮拿起圆珠笔放到她手里,声线发抖:“是要这个吗?”他眼睛红了,隐约还泛起一层水雾,“再等等,救护车很快就到了。”
话落,手心突然传来冰凉的触感,他垂眸看去,她正死死握着他的手,那只手里还攥着一支圆珠笔。
周遭静谧,就连严铮的心也陡然停跳,他抬眼寻着方淼望去。
她努力仰着头呼吸,眼神却一刻不肯从他身上移开,随着握着他手的力气增大,眼神也愈发坚定决然!
严铮明白,她要他穿刺!
“这很危险,而且很容易感染,你再坚持一下,有我陪你一起等救护车来……”
方淼却摇头,就算是那样痛苦,仍要执拗地睁着眼睛,泪水簌簌地砸落下来,呼吸变得更为急促,近乎喘息,她已经撑到极限了,依旧用力握住他,手越来越冷。
严铮许久没有过这样煎熬的时刻,一颗心就像被凿开了个口子,再浸泡在盐水里,痛得剧烈收缩。在看着方淼阖上眼时,心仿佛被电流袭过,停止跳动。
他咬紧牙关,抓起圆珠笔掰开,另一只手按住方淼的右肩,没有任何迟疑扬手刺下去,穿刺位置精准无误。
安静的楼顶,严铮能听到自己的心毫无节奏地乱跳,砰!砰!
积压在胸腔内的气体在一瞬间得以排出,方淼霎时间恢复意识,猛地一抬身,喘息未定,睁大眼睛看着还保持着穿刺姿势与自己对视的严铮。
在他沉静的表面下,早已是由于高度紧张而变得不受控制的心慌。
所有声响尽数远去,一切感官所能感知之处,全然与眼前的人有关。
严铮的眼神恍如绝处逢生,在那短暂的对视中,方淼眉眼舒展开,对着他欣然一笑后又再度昏过去。
后方楼梯咚咚地响,是飞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到一分钟,商务大楼的保安带着一群医生护士上来……
——
清晨,医院病房干净明亮,阳光透过窗外树木的枝叶照进来,暖暖的;空气中萦绕着股消毒水味,淡淡的,闻着让人格外清醒。
方淼睁开眼,意识逐渐归于清明,眼前的景象从灰到白,她指尖一动,就确切感受到那温热的温度。
床边,严铮静静安睡,阳光洒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几乎融化。
她很浅的弯了下唇角,再度睡去。
上午时护士来拔针,方淼配合警方录完了口供,她如获至宝地喝了一口水,放下水杯时又摸摸自己受伤的胸口。
“你刺得可真疼。”她努着嘴,对坐在床边的严铮娇声抱怨。
“……”
见他脸色冷清,方淼又重新措辞:“我听江行舟说,你以前做外科医生时刀法精湛优雅,伤口缝合更是娴熟漂亮,是真的吗?”
听言,严铮眸光微动,几秒后点头。
方淼想哭又想笑,忍着选择了笑:“去做你真正喜欢的事吧,好吗?”她从被子里探出手握住他的,目光恳然:“这双给我穿刺的手,是有着从前身体的记忆,所以才不会发抖、不会刺偏,对吧?”
“这几天想吃什么?我给你买。”严铮转移话题,抽出手给她拉高被子。
方淼又重新握住,“看着我。”
他垂着眸不动。
“看着我。”她重复,撒娇似的摇他的手:“因为我想看看你。”
“……”严铮抬眸直视她,片刻后开口:“知道在给你穿刺时我在想什么吗?”
方淼定定地看他,摇头。
“如果真出了事,我是不是要逃得远远的,再也不见你。”
“但我相信你,相信你可以做到!”方淼一字一句地强调,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慢慢沿着轮廓抚摸:“为什么要背负这么沉重的心事?作为医生的你没有罪,作为儿子的你…”
他眉眼一动,眼底闪过一抹类似神伤的情绪,在那一瞬过后,眼神又恢复镇定安静。
方淼心疼,手移动到他皱起的眉毛处,一点点抚平:“作为儿子的你,也要让父亲看到你拼命的生活,不要让生命留下那么多遗憾和空白,这才是他想看到的。”
严铮眼底湿润,嘴角无声地扬起,笑了。
病房门被敲了两下,严铮极快的整理好情绪,在门板推开时转头。
医生进来查房,量过体温后又安顿了一些注意事项。
住院的日子往往过得很慢,半个月后方淼拆了一部分绷带,那天严蓉来医院看望,顺带说了婚礼的事,日子就定在下月中。
方淼掰着手指数数:“一个月不到,我那时候能出院吗?”
“可以。”严铮宠溺地摸她头顶,“不过出院后就得忙活办婚礼的事了。”
严蓉笑:“你们俩只需要赶快领证、挑婚纱,确定婚礼邀请的人,其他的我来办。”
病房人三人笑得开怀,婚礼的事算是敲定,除此之外也有些不太好的消息传来。
对于方淼患有人格分裂一事,律协下达处理通知,要求上交律师执照,停工一年,在这期间内必须定期去检查精神状况,一年后再做进一步审查处理。
虽然这样一来方淼就成了无业游民,不过对这事她并没有显得多消极,相反的笑脸更多了。
一天下午,严铮边给她剥橘子,边问:“不能继续做你的女强人,真的一点都不难过吗?”
“哎,当然会不甘心啊。”她做出一副很惋惜的表情,接着又语调轻快地说:“但一想到我快要结婚了,会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停职又算得了什么呢。”
“完整的?”严铮把橘皮扔进垃圾桶,目光深邃地看着她重复。
方淼点头,习惯性闭上眼、张开嘴巴让他喂。
由于病号服略显宽大,严铮视线一扫,便从她胸口掠过,往上是修长白皙的脖颈,再到那张嫣红的唇,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无声地笑起来,笑得含蓄又勾人。
好一会等不到投喂,方淼皱眉,正打算睁眼瞧瞧,唇就被人含吮住亲吻着,她索性闭上眼承受他的吻。
情到浓时,他忙里偷闲说:“我觉得造人也得抓紧了。”
“唔……”某人呼吸没上来,心口酥酥麻麻的,倒是更是享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