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记忆里总有那样一处被封锁的沉痛往事,隔着一道永远紧闭的大门,每每回望都会落下滚烫的泪水。
严蓉站在窗前,视线追随着严铮的身影,凝重的脸色一点点舒展开,自己的弟弟终于不再像六年前那样,面对镜头只会一味的躲闪,又经历了上一次的风波,如今,他的肩上是真正可以扛得起千斤重。
“李潇案”后警方公布了一些调查细节,算是做了澄清,这一次记者没有再抓着杀人阴谋论追问,火力集中在心理医生与患者的情感关系这一块。
不同于特意召开的记者招待会,严铮故意现身,其一为了击破外界对于他个人私生活各式各样的舆论,其二是作为将要离职的负责人维护Heal在业界的名声。
安保人员控制住场面,接下来记者就开始发问。
“请问您从事心理医生这一行业有多久了,在这之前是否有做过其他工作?”
接着就又有记者问:“个人资历显示,你做过近五年的外科医生,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导致你经历如此大的跨度转行做心理医生?”
严铮正面回应:“当时有名重伤患者送往医院急救,手术由我主刀,患者没有抢救过来,家属认为是医疗事故,报了警。”
“那这是否是医疗事故呢?”
“不是。”
斩钉截铁的回答引得记者窃窃私语。
他顿了顿补充:“报警后,院方向医学会申请做事故等级鉴定,家属也同意对尸体进行解剖,最后的解剖报告证明,并不是医疗事故。”
——
大药房内。
“既然不是医疗事故,为什么还要转行?”
江行舟面色越发沉重,声音压得很低:“严铮的父亲是一名无国界医生,他们所援助的地区遭到空袭轰炸,他的父亲……不幸身亡……”
“尸体运回国时,严铮刚好就在做那台手术。结果伤者没救回来,而他也未能见上父亲的遗容。由于无国界医生要常年待在国外,严铮和父亲的关系一直不太融洽,也就在他父亲那次出发前,他们父子俩还大吵了一架,这件事就像刀子一样一直横在他心里。”
“解剖结果出来了,手术责任虽不在他,可当时他情绪非常低落,近半个月都把自己封闭起来,从未表现出濒临崩溃的状态。”
“后来,他渐渐振作起来,第一个决定就是转行做心理医生,准备了很长时间终于走上正轨。”
方淼不知道怎样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视线变得模糊,泪水在不知不觉间滚落下来。
即便他们如今的关系已是这般亲密,这些往事他仍旧只字不提,可她并不责怪,反而是满心不忍。
原以为他一直以满心欢宜守护着自己,事实上,他是带着自己那颗支离破碎的心来到她身边,同她一样都是活在阴影中的人。
诊所门前记者还在提问:“就算您多次表示没有对李潇有过超出医生对患者的情感,可李潇对您产生了男女之情,这是否代表您在治疗过程中,无意间有过暗示性的言语或者举动?”
“这位记者朋友,我想你还是不了解心理病患者的内心世界”严铮礼貌地笑笑:“在心理咨询以及治疗过程中,有一种心理现象叫做‘移情’,移情方式分为四种,其中两种最容易出现,那就是把咨询师当作自己的父母或者是向往的性对象。”
“在这样的特殊时期,患者的心理往往是很脆弱的,一旦她从某个人身上获得某种慰藉或是满足感,那么这种情感就会形成。而作为一名心理医生,规范自己的言行举止、规避可能影响医患咨询关系或者进一步发展这种关系的可能,都是基本的职业信条。”
“至于你说‘无意间’的暗示性言语举动,那不仅是对患者的轻率,更是对我个人以及我所从事的这份职业的侮辱!”
话落的一瞬,所有记者噤声,只余下断断续续的快门声。
不管这些记者是怀着怎样的目的来采访,在这一刻都没有任何话能用来反驳他最专业的解释,他在用他最坚定的气节来捍卫尊严和信念。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看似温润如玉很好相处,却有着清俊孤傲的一面,就算是不温不火的态度,也能伤人于无形,就似一把藏于内鞘的剑。
长久的静默过后,又有记者提问:“那么传闻患有人格分裂的女律师与你是什么关系?”
严铮眸色渐深,片刻后坦然道:“她是我的未婚妻。”
“那请问你们是如何认识的,在确认关系前你是否知道她患有人格分裂?”
其他记者纷纷做声,哗然一片。
严铮的手霎时间握成拳,克制着情绪。
记者再次追问:“或者既然你知道她患有人格分裂还要与她交往,这算是违背了你刚才所说的职业操守吗?”
一个问题将气氛推向高-潮。
后面的记者跟着发问,揣测近乎恶意:“您对心理病患者产生感情,基于这一点就没有什么要解释或者澄清的吗?”
“没有!”严铮忽然发声,目光透着冷意:“我从未将她视作是我的患者,我们之间也不存在什么正式的协议条款。”
方淼在不远处下车,脚刚落地就听到他这句话,记忆回到很久以前,她问他是否需要签治疗协议,那时他盯着她看了几秒,最终却说了不。
如今恍然顿悟,原来他对她的爱,来得那样早,悄无声息落地生根。
依然有记者找出他话里的歧义提问,字字句句都在围绕着专业素养进行攻击。
严铮不急不缓:“这本就是我的个人感情问题,无论从哪一点出发,都无须向各位解释。我只是对我的未婚妻感到抱歉。”他目光流转到某个方向,在与之四目相对时,眸中流露出暖意,清浅到不易察辨。
“因为我的职业让我们的感情备受非议,即便可以选择充耳不闻,但站在一个男人的角度,我的职责是给我的女人最好的,所以从今天起,我会正式辞去Heal负责人一职,并永不再从事心理咨询行业。”
下面的记者死寂一片,有的表情讪讪。
方淼就站在车前静静与他相对,不觉间湿了眼。
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其实你根本不用抱歉,我们的世界明明那样阳光,偏偏只有你在身边的时候,我才真切感受到自己有多幸福。我很感激,感激你的到来!
该提问的问题都提问完了,没有引出更为劲爆性的话题,记者开始陆续离开。
为了避免引起轰动,方淼先一步回家,严铮处理完后续事宜相继回去。
最近方淼一直在严铮的房子里住着,似乎自从确定关系后,无论谁的房子都是家。
她从网上学了几道菜,经过之前的偷偷实验,现在做起来很娴熟了,该放什么酌料一样都不会少。
严铮进门时就闻到一股炒肉味,他忙换下鞋去看,当瞧见厨房那个忙碌的背影时,心才渐渐安定下来。
实在是这两天外界的舆论太压人,他才会以为是殷莱又回来了。
方淼从橱柜下面取出一个铝盆,刚直起腰就被人从后直接抱住,她浑身一激灵,很快的感觉肩上一沉。
严铮下巴放在她肩上,伏在她耳边暧-昧低语:“什么时候也会做饭了?”
方淼浑身僵硬,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闲暇时学了学就会了。”
“原来是要做贤妻良母了。”
他压低声音,挑-逗似的在她耳边呼出口热气。
方淼瞬间耳根发麻,强忍着用理智抵抗:“那个……还有道菜要做,你先去外面等着吧。”
谁料严铮不但没有就此松开她,反而下一秒就把她直接翻过来面对他,二话不说低头吻上她,搂着她倒退。
要说他的方向感也是极好,不仅没有耽误事,还能顺利地来到沙发边,最后顺势一倒,姿势上就成了方淼整个人贴在他身上。
他松开她,眼光暧昧逼人:“其实相比你用做饭犒赏我,不如这样更直接,我也更喜欢。”
他低低笑了两声,见方淼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眼底蓄满迷乱的柔情,忍不住再次低头附上她的唇。
吃过午饭,方淼接到黎昕的电话。
“淼淼我看新闻了,那上面说的…是真的吗?”
方淼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嗯”了声。
那边黎昕默了几秒:“那律协那边有说会怎么处理吗?”
“还在等通知。”方淼捏着眉心睁眼,“不说我了,你呢?不是要结婚了吗,怎么还出差这么久。”
“你这又从哪听说的?”黎昕笑:“如果你是指我和韩俊驰,那你可能还不知道他要出国了。”
“出国?”
“嗯,你自己去问他吧。我打电话就是想问问你的情况,听你这样子一点都没被影响,我也就安心了。”
结束通话,方淼还处在愣神中,这段时间她是真的没好好关注过律所的工作情况,真是恋爱误人啊!
严铮洗完澡一身清爽的出来时,方淼躺在床-上,及膝的裙子卷起一截,修长白皙的腿露在外面。
“唔……”一股热气包围上来,方淼本能回神,而严铮正赤着上身压着她,笑得志得意满。
她试图伸手推开他,却被他反抓住手腕扣在床头。
方淼气鼓了脸:“喂,你最近有点得寸进尺了,小心我给你发律师函!”
严铮挑眉,挑衅一般在她唇上重重吻了一下,又迅速抬头:“只是想抱你睡觉而已。”
说罢,他就翻身来到她身后,手臂横过来把方淼带进怀里。
果然接下来她就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方淼动了动想换个姿势,奈何他手臂的力量一刻都不松懈,索性她就保持后背贴着他的胸膛的姿势睡去。
这一觉睡了很久,两人双双醒来时,天色接近黑暗。
严铮换好衣服下楼做饭,方淼蒙着被子还有点昏昏欲睡,直到床头前的手机振动起来。
“请问是方小姐吗?”传来的是个男声。
方淼把手机从耳边稍微拿开些,确定来电显示是孟朝歌,问:“我是,请问你是……”
“哦,我在大楼楼顶发现了一个晕倒的小姐,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你的,你现在方便过来一趟吗?”
——
地址在汇和所在的商务大楼,楼顶没有照明设施,方淼开了手机手电筒上去,找了一圈根本没见着一个人影。
黑暗中染上诡异的色彩,方淼保持警惕环顾四周,而后拨通孟朝歌的号码,两秒后,铃声在距离她很近的位置响起。
她拧着眉心缓缓转身,昏暗处一道灰色的影子与她的重合,在一眼捕捉到时,紧跟着胸口一阵刺痛感传来,红色的血迅速蔓延开,她条件反射性地抓住那只持刀的手,抬眼向那人的正脸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