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方知洄在工作日回家这事,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于严铮而言,这样毫无准备的碰面,同样给他带来一瞬间的手足无措。
两个人面对面坐在沙发上,方知洄看了他半天后,主动问话:“你和淼淼是在交往?”
严铮点头,一时不知自己是应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是问一句答一句。
真是怪让人头疼的……
“严先生会下棋吗?”
“会一些皮毛。”他谦恭有礼地回。
就见方知洄弯身,从沙发底下取出一个盒子,把里面的棋盘棋子拿出,严铮识颜色的帮忙摆好。
当然,如果现在他可以上网的话,应该可以到论坛上问问:和未来老丈人下棋,是要打心理战还是技术战?
方知洄执黑子先落,在严铮落子时问:“淼淼是个要强的女孩子,如果你们真的走到那一步,你的家人可以接受她继续做现在的工作吗?”
严铮落子,直起身:“您可以放心,我的家人都很开明,并且在女性追求自己事业这一点上,保持一致支持的态度。”
方知洄点头,脸色明显舒缓不少。
实话讲,他对严铮的第一感觉是不错的,从推门看到他时,就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温儒清淡的气质,是与生俱来,更是后天不断养成加深的,这样的人能让自己这么多年单身的女儿考虑结婚,多少不是个一般男子。
接下来的棋局,两人没再交谈,倒是严铮没有想到,方知洄的棋技着实不错,最后几颗子下的位置都不虚,对手步步紧逼,他一时没顾上想别的,继而落下一子。
这一盘棋局已然分出胜负。
方知洄轻笑两声,抬头看严铮的眼神中透着赞许之意。
“严先生是做什么的?”
“我是心理医生,做这行快4年了,也有一所暂时由我负责代理的心理诊所。”说这些不是为炫耀,毕竟他是来谈婚论嫁的,家底必须如实招来。
然而在回答完这个问题后,客厅里便是长久的沉默。
方知洄脸色微变,严铮又哪里看不出,只是此情此景根本没有他询问解释的余地,多说一句,可能就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咔哒”是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方淼先进门,刚迈进一只脚,就听到自家父亲的声音,“那我不能同意你们结婚。”
用晴天霹雳来形容现在的情形可以说是再合适不过,客厅里方妈还在“为什么”问个不停,方爸则是沉默着收拾棋盘。
虽说隔了一道门、几堵墙,那声音还是能传进卧室。
“我爸都问你什么了?”方淼靠在严铮肩上,小声问。
严铮搂住她的腰,“也没问什么,可能是我的职业给我拖后腿了。”
“那你难过吗?”
“我为什么要难过?”
方淼直起身看他,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同志,现在的形势是你被拒婚了呀。”
严铮听了一笑,把她重新捞到自己怀里:“放心,我一定会娶你。”
情人嘴里果然说得都是情话,方淼红着脸,娇羞地拿小拳拳捶他胸口,捶了没几下,就被他抓住拿到嘴边亲了一口。
晚饭时,方淼严铮坐一块,方妈坐他们对面,时不时就要给这俩人,尤其是未来女婿夹个菜夹块肉,方知洄坐在象征着一家之主的位置上,一顿饭就看自己老婆对这已经被他pass掉的女婿各种关照。
终于他看不下去了,“砰”把筷子放回碗上:“我吃饱了!”
方妈瞅他一眼,“那行,你去那边看电视吧,声音调低一点。”
方知洄吃惊地睁大眼睛,最终还是走一边看电视去了。
看着这两中年人的互动,严铮眼中漫过笑意,方爸是大学教授,外人看来严肃古板,可一碰上方妈就跟个老小孩似的,他侧眸看正在啃骨头的方淼,对未来更憧憬了。
饭后,两个小情侣一块把碗洗了,方家人一向很早睡,9点钟就熄灯了,只是家里没有空卧室,在几番推拒下,严铮睡在皮质沙发上,除了他腿长有些睡不下之外,其他都还好。
客厅里挂着钟摆,严铮做了噩梦惊醒之际,是凌晨1点。
他翻起身,到厨房给自己倒杯水,一转头,就看到从主卧出来的方爸。
几分钟后,两人各拿一杯水在阳台上吹风。
“我不同意你们的婚事,严医生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方知洄目光投向远处。
严铮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嘴角轻轻勾起:“我能猜到您拒绝的原因。”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严铮握着水杯的指尖有些泛白,他低下头,不知该如何作答,那是个秘密。
方知洄转过身看他,神色莫测,“你就是她找的那个心理医生吧?”
严铮一秒转头,脸上是少见的诧异。
想确定的事情有很多,可现在都能从对方眼里找到答案。
——
韩俊驰今天和一个房地产公司的老总吃饭,对方委托他处理一个合同纠纷案,一喝酒喝了通宵。
喝了太多,韩俊驰有些昏昏欲睡,手中的酒杯映在眼里都有重影,一不留神,脑袋就磕在吧台台面上。他清醒一瞬,站起来。
“傅总,明天下午我还有案子要处理,先走了。”
傅远也喝多了,眼底布满血丝,见他要走,立马伸手抓住他:“韩律师先别走,还有件事我得找你说说。”
韩俊驰手臂一抬,打算甩开他,却听到已经喝得醉熏熏的人继续说:“汇和是不是……是不是有个律师叫黎昕,专打离婚官司的?”
一听到那两个字,韩俊驰瞬间精神不少,他坐回去,顺便找吧台小哥要了两杯冰水。
“你怎么知道她?”他急切地问,又联想到某种男女关系。
傅远笑了两声,“那个女人可真是惹人讨厌又不知进退,居然……居然撺掇我的妻子……和我离婚?”
韩俊驰喝下小哥递来的冰水,凉意一路从口腔蔓延到肚子里,放下杯子时,又白一眼傅远,“撺掇?别是傅总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老婆的事才好。”
“哼!这么多年……算了,女人就是麻烦,尤其是那个律师。”傅远冷笑,“给她点警告就好了。”
“咣”酒杯应声滚落在地,傅远眼皮耷拉下来,人就睡着了。
“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韩俊驰急眼,下意识给黎昕打电话,那边久久无人接听,不安的感觉呼之欲出。
——
K市的夜风很暖,穿过皮肤给人一丝清爽。
世上有许多种情感,看似漠不关心的,却是牢牢把你放在心上的。大人们,也是有很多秘密的,那些秘密或轻或重,最重的那份,是守护着儿女的秘密不被更多人知晓的秘密。
严铮好半天理清思绪:“难道,您知道淼淼的事?”
方知洄一笑算是回答,“总要有人知道我女儿的悲伤,既然不是妈妈,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也好。”
他停顿一下,又说:“其实我不是介意心理医生这个职业,相反的,能有个知心人陪伴她,我也安心。可万一她对严医生你产生的是依赖,不是爱情,到时又当如何?”
“交往的事,我们都考虑了很久,能走在一起,很不容易。”严铮认真解释:“您也应该相信淼淼,她是个很理智的女孩子。”
方知洄长出口气,心中有所动摇:“私心里,希望我的女儿可以遇到一个爱她的人,组成自己的家庭,可又时常担心,她今后的生活会不会很艰难。如果这个人是严医生的话,你可以向我保证,无论发生什么,都可以像现在这样坚定吗?”
放在任何人身上,这个问题回答起来,没什么困难的。
严铮正了正色,屏息凝神许久,每个字郑重且坚定:“我会比现在更珍惜她!”
方知洄爽朗地笑了两声,严肃和强势尽数随着这一笑烟消云散,拍拍准女婿的肩膀回房去了。
留下严铮在窗边又站了会儿,拿出手机发出一条信息,心情极好地开始赏月,约莫半个小时睡意才重新涌上来。
——
方淼回家住,就不能再睡到太阳晒屁股的点,7点起床不算晚,可家里除了方太后之后没别人。
“妈,爸呢?”她帮忙把早点摆上桌,顺带问一句。
而且……严铮也没个人影,难道是被老爸给“撵”走了?
“去公园晨练了,你爸最近迷上教那些老年人唱歌了。对了,严铮和他一起。”
“一起?那爸脸色怎么样,好还是坏?”方淼赶忙窜进厨房,眼神中有好奇有担忧。
方妈瞥一眼她,把热好的牛奶取出来端到外面,就是不理她。方淼又跟到外面,什么招都用上了,就是没套出话。
“这不是回来了,自己看。”
门开了,方知洄笑意盈盈地进来,方淼搞不清楚状况,伸着脖子往门外看了看,就见严铮穿了一身运动装回来。
这是真的一起晨练去了?
方淼把人拉进卫生间,把新毛巾沾上水递给他。
“你和我爸是不是达成了某种协议?”方淼双手环胸,那架势势必要审问出个所以然来。
严铮把脖子擦干,似笑非笑地挑眉看她:“一纸婚约的协议算吗?”
“我爸……”她太过激动,一开口嗓门有点大,急忙捂住嘴巴:“我爸同意了?”
严铮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是女儿看上的人,老爸总得例行考察吧。”
“那我爸都给你出了什么考题?”
严铮把毛巾浸湿扭干,放到旁边晾着,又伏到方淼耳边,十分暧昧地给出答案:“秘密。”说完,他气定神闲地往外走。
方淼努嘴,摸摸还存着他热气的耳朵,到底是没忍住,一个人偷着乐了好一阵儿。
早饭过后,方知洄就上班去了,方妈非常细心的给两个小年轻留了独处空间,半上午拉了几个朋友逛街走了。
毕竟两个都不是什么开放的人,上午的时间就用来看电视了。
方淼窝在严铮怀里,撕开一条巧克力,喂给他一颗。
“你什么时候回A市?”
严铮垂眸,笑着摸了摸她的鬓角,“明天吧。”
“明天啊……”方淼敛下眉眼,兴致缺缺地把巧克力放在一边,“突然领悟到思念是件多么可怕的事,一旦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巴不得每分每秒都能和他一起度过。”
“我也是。”严铮眉目沉静的垂着眸,“偶然想起,会觉得从前以同-居伙伴的身份和你度过的每一天都有点浪费。”
方淼闭上眼,抿着唇冲他笑:“严铮,我没能向你走出的那一步,却是你向我走来,它改变了我们的关系,才让我如此幸福。”
四周突然静下来,摆钟的声音提示时间正在流逝,方淼正疑惑时,唇边就被一片温热所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