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干净整洁的办公室,现在已然是一间杂乱不堪的废库房,文件散开铺满地面,书架被搞的不堪入目,孟朝歌立在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来了,进来收拾收拾。”殷莱坐在靠椅上,随意扫一眼周围的环境,很满意。
门口的人这才反应过来,愤愤不平地盯着她,把门顺势关上,大步走到她面前,质问:“殷莱你到底想干什么?”
“哦?你也知道了,没关系,我无所谓。”殷莱翘着二郎腿,目中无人:“我这不是工作么,但这些文件我又搞不清楚,所以才弄乱了。”
这种拙劣的借口,当她是傻的吗?
孟朝歌咬牙切齿,想伸食指指她,可想到那次接待室里她说的话,又愤然作罢:“我忍!但你最好收敛一些,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
“不不不,我闹事,收拾残局的是你们。”殷莱理了理衬衫领口,一步跳下椅子,轻拍孟朝歌的肩膀,路过她身边时,眼角的余光投向她,冷得令人发怵:“我先去吃午饭,下午再来工作。”
接下来的几天,一直是殷莱占据意识,上班迟到早退,也不办公,就是整天出幺蛾子,一方面又不能暴露人格分裂这件事,孟朝歌在律所时就得时刻监督她,也切切实实地明白了什么叫分身乏术……
更糟糕的是,由于之前庭审,方淼没有到场,而委托人高先生又是名人,临阵缺席也是在打他的脸,这件事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还上了报纸。
“严医生,你说淼淼什么时候能出现啊?”新的一天,孟朝歌有气无力的伏在公交车座上打电话。
这些天和殷莱那家伙斗法,搞的她都快要挂了,昨夜睡得晚,今天又得斗智斗勇,真是要命的日子!
严铮日常给大蓉蓉喂猫粮,歪着头,手机夹在耳边和肩膀之间:“这得看主人格意志力有多强,旁人无从干涉。”
孟朝歌长叹一声,顿时感觉天都黑了,合着方淼到底什么时候能清醒过来,完全是个未知数,再这样下去,她都快要被殷莱搞得精神失常了……
上午10点钟,殷莱才睡到自然醒,简单洗把脸、换了衣服,驱车去律所,之前还挺不喜欢去那地方,现在反而觉得很有意思。
车子穿过几个街道路口,在路过一个红绿灯口时,殷莱哼着调子放缓速度,刚踩下刹车器,就见一个老人从不远处的岔路口冲出来,擦过车头时,一秒倒地。
车子熄火,殷莱清晰地听见一声哀嚎,她用力地拍下方向盘,还没好全的牙齿隐隐发疼。
她拉开车门下车,绕到车前就看到了被“撞倒”的老人:“还能走吗?”
老人斜她一眼,揉着腰一声声抱怨:“估计这腰是被撞坏了,走不了可,疼死我嘞……”
走不了?那会儿她已经踩下刹车了,就算车子没停,也不至于把人腰撞断!
“估计是您这腰本来就不好,我扶您起来,我还有事,就不陪您去医院了。”说着,她就要伸手扶人。
老人见她态度如此,更是不满,躲开她伸过来的手,扶着车头自行起身:“现在的年轻人撞了人都不懂的赔偿吗?我这腰以前好好的,你居然还咒我!”老人提着大嗓门,声音尖利。
殷莱火气更大,却也不能当街发作,握紧拳头:“我看您这身子骨健朗的很,直走前面有家银行,凭您这一身本事,抢银行也不在话下。”
话落,她不想多费口舌,不顾对方怎么叫骂,迅速发动车子继续上路。
后视镜里倒映着身后老人叫嚣骂人的模样,直到车子开远,老人放下腰上的手,活动筋骨,嘴边骂骂咧咧:“这人看上去有点眼熟啊,是前两天报纸上的?”她一边猜测一边从随身携带的小黑包里取出旧报纸,果然在一个版面上找到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原来是律师啊,那就好办多了。”老人折叠起报纸,看着前方车子开走的方向露出得意的笑。
由于没吃早饭,殷莱路上又去补了一顿早点,吃完才开着车晃悠着到达律所。
以前这个点来律所,所有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工作,出奇的,今天她一进门就看到一堆人围在一起,有人注意到她,看她的眼神也怪,怀疑?不满?
切!在心里轻嗤一声,她不以为然地往里面走。
“就是这位小姐,在几分前开车撞了我,现在我这腰还疼。”
一道尖刺的女人声传来,殷莱停住脚步回头看她。
许是她忽然看过来的视线太冷,老人身体瑟缩一下,很快又不依不饶起来:“我必须讨一个公道,既然是律师,自然要以身作则。”
“所以你现在是在和我倚老卖老?”殷莱步步逼近,嘴角隐约含笑:“我已经踩了刹车,车子减速你居然还能撞上来,是要说你眼神不好,还是心机不够高明?”
“你胡说,是我过马路,你开车撞了我才对!”老人继续狡辩,说完,又扶着腰哼了一声。
旁边围观的人脸色统一的怪异,假如是之前,她们当然会相信“方律师”,只是最近“方律师”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有些过头,现在被人家找上门叫苦,也是有可能的。
“孟助理呢?”
“不知道,韩律师和黎律师也都不在,这要怎么收场?”
有两个人小声议论,这场面她们也控制不住。
这边说曹操曹操就到,孟朝歌后一秒满身大汗的进门,手里还端着一杯冷饮。
“这是干什么?”她看着这像是在对峙的场面,脑袋转不过弯。
有个小助理这时跑过来,伏在她耳边简明扼要地说了情况。
孟朝歌摸摸鼻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站那边,她看看扶腰气势汹汹的老人家,又看看同样较劲的殷莱,无可奈何。
两位当事人冷战了没一会儿,殷莱又主动挑衅,吵闹声不断。
孟朝歌扶额,还是决定再麻烦严铮一次,她在信息里把大致情况说完。
收到回复:稍后到。
期间,一些人提议按标准的检查费赔偿,可老人显然不满足于此,还声称要精神损失费,在场又都是律师,这样的要求显然是有些过头了。
无法赔偿又不愿意和解,十几分钟还是僵持不下。
“你们这些人还看不出来,这是碰瓷。”殷莱双手环胸,少有的无奈:“不相信我?”见状,她默默吐槽方淼人缘不好……
在场的律师、助理、实习生相互使眼色,不好开口,一时间,办公区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时间都凝住了一般。
“我相信你!”在良久的静谧过后,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
一众人齐刷刷地看去,不等殷莱从惊讶中抽回神,孟朝歌已经如获大赦似的求助:“严医生你可算是来了。”
严铮“嗯”声,径直走到殷莱身边停下,又瞟过老人按着痛处的手,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您这是脊椎骨疼?”
老人哪里分得清人体骨骼位置,只以为是要赔偿了便迅速点头。
“车子迎面撞上来,居然能撞上这里,还真是不可思议。”严铮沉吟一下:“我也是医生,如果真像您说的,伤到了脊椎骨,那我可以亲自带您去做全身检查。”
老人脸顿时涨的通红,居然撞上了行家,她半天憋不出一个字,只能气急败坏地离开,走的时候腰也不扶了。
事情解决,所有人回到各自岗位上工作,殷莱被严铮强行带走。
安静的咖啡馆内,黑咖啡上桌,严铮绅士地给殷莱那杯加糖加奶:“我喜欢根据心情调制咖啡,像这样,你尝尝。”
他动作熟练地做完,双腿交叠,轻靠在皮质沙发上,姿态优雅的发出邀请。
鉴于刚才的义气之举,殷莱给了他这个面子。
见她端起杯子品尝,男人神色越发隐晦,语气如常:“你那天说的后果就是四处捣乱,让别人收拾残局?”
闻言,殷莱一口咽下了还没来得及细品的咖啡:“是啊,不过今天的事并不在我的预料之中,可我倒是很好奇,你怎么会替我说话?”
她很执着地看他,眼神中,是势必要知道答案的坚决。
视线相撞,严铮狭长的眼角带着几分戏谑,嘴角浮起笑意:“不是替你说话,因为你是你,所以会相信你。”
一如初见,他看到那个为打抱不平,不计后果的她,不管今后世事如何变迁,同样的事,他都会选择相信她。
殷莱一愣,没想到那么久远的事,他还记得。
她又品一口咖啡,严铮趁机会开口:“甜品会让人心情好很多,特意给你加了不少糖,味道怎么样?”
印象中,他可不是这么讲究的人,殷莱直觉话中有话,放下咖啡杯,眼神示意他有话直说。
“你恐怕对我有误会,我给方淼做心理咨询,就像是我亲手给你调制这杯咖啡,甜与不甜只有你自己品得出来,”严铮顿了顿,笑意更深,“而能否治愈也是同样的道理。”
话音刚落,微信提示音响起。
江行舟:不是要给我替班吗?人呢?
事情太多,他差点忘了先前的口头承诺了。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日后再联系。”留下一句话,严铮把沙发上的褂子收进臂弯里,付了钱离开。
殷莱全程冷硬的脸色一寸寸柔软下来,左心室最脆弱的地方再一次被撼动,而手边无意识转动着咖啡杯,视线穿过窗户,追随着某个高大的身影,直到他完全消失。
他说……日后联系,他们之间有日后吗?
——
江行舟一早计划好了今天要去哪游玩,可等到严铮来代班时,所有计划都泡汤了,原因是大学授课导师也是中医诊所真正的掌舵人——李平教授,毫无征兆地打突袭战,据说是为了带这一届的两个学生做实战,而很不巧的是他就被抓包了。
偏偏今天诊所来了不少人,严铮和教授齐上阵,两个学生负责叫号、抄病历,作为“奖励”,江行舟站在旁边写方剂。
赶上来诊的人多,江行舟期间停了几次笔活动手腕,都被李平教授狠狠地瞪了几眼,暗暗哭丧自己太折寿了。
中午休息了两小时,下午继续,江行舟站的腿麻,不停给严铮使眼色,想让他给自己说句好话,可到底是他就差明说了,还是那家伙压根不安好心,他反复几次,都没得到回复,索性,他也只能认命了……
度过了高峰期就轻松多了,严铮是李平非常看好的学生,尽管李平一直遗憾于他没能从事中医这一行,也还是很器重他,新生负责抄写的病历本也由他过目。
看了一半,调了静音的手机震动起来。
“我先去接个电话。”打过招呼,严铮到外面接通,还没等他开口,手机里传来的第一句话就令他晃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