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淼接了个电话后离开,严铮站在门口目送她远去,心里联想起某种戏剧性的可能,是真的太戏剧性了,让他不敢确定,终究还是一笑而过。
电话是孟朝歌打开的,说是白慧文几分钟前急匆匆的过来,周燕上午才接受采访,这种时候来,来意显而易见。
方淼赶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白慧文磨搓着双手,来回不停地踱步,这是她们之间第三次见面,相比前两次,这个委托人又苍老了许多。
“白女士。”方淼关上门走进。
终于等到她来,白慧文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扑上来,她的双手全是干瘦的骨头,捏的方淼有些许吃痛,她轻皱了皱眉,没吭声,扶着白慧文坐下。
“方律师,我真的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白杨突然说是他进屋之后先用刀刺了陈一风,杀人罪啊,这不可能是真的……我的儿子怎么会……”白慧文掩面痛哭出声。
方淼替她抽了一张纸巾,将那张写了地址的小纸条放在桌上,“我找到了周燕现在住的地方,或许可我们可以从她那里再了解一次。”
白慧文抬起泪流满面的脸,盯着小纸条两眼发光。
“假如周燕还是坚持原来的证词,那您也要做最坏的打算。”方淼咽了口唾沫,心底几番挣扎。
“只要她愿意作证,我哪怕跪下来求她都可以。”
白慧文的一句话令方淼内心一震,嗓子口像堵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那方律师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找周燕,马上就开庭了,我实在是……”
“案子我会全权负责,不过您一定还没吃午饭吧,我们先一起把午饭吃了,下午就去找她。”
白慧文抬头看她,方淼给她递了一个安慰的眼神。
商量好后,方淼点了餐,吃饭的期间,她向白慧文细说了案子目前的情况,包括最终判决的可能。
说到一半,接待室的门猛地被推开,就见孟朝歌气喘吁吁的立在门口,双手撑着膝盖,身体半弓着,累惨的样子。
方淼离开座位,走到门口,“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孟朝歌缓着力气点头,“韩律师中午开车出去吃午饭被人跟踪了,甩尾的时候出了车祸。”
“那现在情况怎么样?”
“还在抢救。”
突如其来的爆炸性消息让方淼脑袋嗡嗡的疼了起来。
“抱歉白女士,我这边可能有点事,一会儿我的助理会陪你去见周燕,她的能力您可以放心。”
白慧文没有拒绝,饭后孟朝歌陪同她离开,方淼简单收拾了一下去了医院。
医院走廊外还算安静,方淼过去时手术还在进行,这场手术一直持续了2个多小时,结束之后她才感觉到脖子僵硬的发疼。
手术室的门敞开,主刀医生摘掉口罩走出,身后跟着其他几个医生,韩俊驰跟着被推出来。
“医生,请问患者的情况现在怎么样?”方淼几步上前,接触到医生询问的目光,她又补充道:“我是他的朋友。”
“手术很成功,患者头部受伤缝了7针,手扭伤,胸部也受到了重大撞击,但好在检查结果显示内脏没有受损,具体醒来后还得留院观察。”医生简单说了情况,朝方淼点点头走开。
韩俊驰被送进病房,静谧的病房内只有规律的心率仪器发出“滴、滴”的声响。
方淼坐在床边回想孟朝歌说过的话。
被跟踪,难道是碰上了仇家?对于律师来说,打官司得罪人也是常有的事,可一般情况下没有人会傻到报复一个律师,还是用这么偏激的方式,除非是破罐破摔。
越想越有些不寒而栗,方淼摇摇头妄图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诸脑后,她看向窗外,又想到了令她头大的案子,不知道孟朝歌那边情况怎么样。
傍晚,韩俊驰的父母才赶回A市,方淼陪着他们等到了晚上9点多,然而韩俊驰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由于明天还有工作,最后她也只能先离开。
走进小区,在两栋单元楼之间方淼下意识的停了停,转头看向某个方位,不知道到底是她出现的巧还是时间太吻合,在她刚要抬腿走开时,她一直注视的复式楼里并肩走出两个人。
一男一女,女的穿着高跟鞋,看起来两人身高差不多,明明很有cp相,可当方淼的视线转移到那个男人脸上时,顿时觉得心口堵得慌!
远处严铮双手抄兜,距离太远看不清神情,方淼只能看到身边的女人主动抱了他,而他又单手轻拍了对方的后背,一直送那人上了车后,他才转身进屋。
方淼呼出一口气,片刻后若无其事地往自己住处走,她心里很明白,抛开那些事,他们之间算不上有关系。
——
第二天,案子迎来了好消息:周燕同意把案发经过一五一十的讲出来,并且在出庭之前会和辩护律师见一面。
庆幸之余,方淼保持着一丝理智追问了孟朝歌昨天谈话的细节,大体就是,起初周燕死活不同意,在白慧文声泪俱下的劝说下以及孟朝歌严辞讲明利弊后,她才答应了。
“仅仅是这样?”方淼轻皱眉头。
孟朝歌重重点头,“你放心吧,既然她决定出庭,怎么都不敢撒谎吧。”
“好吧。”比预期中顺利了太多,方淼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与此同时,身处医院的韩俊驰还在昏迷中,昨晚悠悠转醒过几次,没多久又昏睡过去,医生说这是术后正常反应。
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外,消毒水的味道不轻不重,从窗外透进的乳白色光线让一切变得迷蒙,一道曼妙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口,来人轻轻按下门把手,放轻步子走入病房,止步在床边,她将手里的花束放在床头,顺手摘下墨镜。
病床上韩俊驰脸色苍白,头上包裹着一层厚厚的纱布,如此却也不失风度,她就站在床边静静的看他。
没过多久,不声不响的门口出现了一个手提暖壶的女人,“黎昕?”突兀的声音打破了寂静的氛围。
被点名的人转过身,冲着门口的韩母礼貌一笑。
韩母走近放下水壶,扫了眼还未清醒的儿子,满心疲惫道:“他就昨晚短暂醒来过两次,直到现在一直昏迷着,当初我和他父亲都不同意他做律师,就是怕发生这种事。”
黎家和韩家是世交,自然黎昕和韩家两位长辈的关系也很亲近,她收起刚才的神伤,说了些宽心话。
好在韩母并没有产生让韩俊驰转行的念头,黎昕就陪着她多聊了一会儿。
到了点,韩母亲自送黎昕离开,病房门关的那一刹那,韩俊驰原本无力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
也仅仅是一下,又恢复了原状……好像那一幕只是幻觉……
临近中午黎昕从医院返回律所,到律所见到众人时,风尘仆仆的气息扑面而来。
黎昕给同事带了礼物,趁其他人分东西的时候,她拽着方淼进了办公室,神秘兮兮的样子倒让方淼懵圈了。
方淼靠在办公桌边上,好整以暇的打量着黎昕这一身装扮:薄款防晒风衣下配一条短款牛仔裤,这种低调普通的风格,可不是一向号称妩媚成熟的黎昕该有的打扮。
“昕姐老实交代,你穿的这么低调,是不是从哪逃出来的?”
黎昕反锁住门,卸下刚才进门时风风火火的伪装,随手拉了个椅子坐下来。
“我从家里逃出来的,要不然准得被相亲的连环炮给轰炸死。”
方淼从她的语气里就听得出,黎昕对于相亲很抵触,片刻后她又说,“我去医院看了韩俊驰,他还在昏迷,听说昨晚醒来过几次,又晕了。”
方淼叹了口气,仰仰脖子看天花板,“昕姐,我最近很想休长假啊。”
“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不过听说你开始接刑案了,难道是因为这个?”
“说了你也不懂,我要办公了,没什么事你就出去吧。”方淼伸了个懒腰坐回椅子上,头疼的翻案件材料。
黎昕怔了一下,还是压下所有的问题退了出去。
刚好赶上周五,工作结束的早,医院那边又传来韩俊驰苏醒的好消息,于是方淼、黎昕和孟朝歌三人一同去医院看望。
韩俊驰清醒没多久,整个人说话还有点费劲,躺在床上难得的安静。
开始几个人开着玩笑,后来谈上了正题。
黎昕剥着橘子问:“你那天车祸到底怎么回事?”
提到这事,韩俊驰刚才还乐不可支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一开口就没好气,“那小子硬是跟了我几条街,甩都甩不掉,最后忽然提速一个前超就窜到了面前,直接朝我的沃尔沃撞上来,啧啧啧,现在想想,就好像体验了一把云霄飞车。”
“哟,还云霄飞车,听你这口气还挺怀念啊。”方淼撑着下巴调侃,坏笑连连,实在是韩俊驰叙述的时候跟讲故事似的生动有趣。
“你……”韩俊驰被气噎声,情绪一激动就容易上头,非常时期头上的针线时刻提醒他要淡定,要佛系。
适时的黎昕剥好了一个橘子塞到他手上,继续说:“也多亏你的沃尔沃皮糙肉厚,要不然你现在也得和那个小伙子一样了。”
“他怎么了?”韩俊驰眉头一皱,气愤之色已然不见。
黎昕看了看另外两人,最终才看向韩俊驰,沉静的目光下,隐匿着轻易可察的沉重,“抢救无效,已经死了。”
病房内的气氛因为这个关于死亡的话题,忽然变得凝重起来,久久没有人再开口。
出了这样的事,大多数人或许都不会顾及肇事者的生死,可韩俊驰不同,尽管他表面看起来不着调不靠谱,可如果他真是这样的人,又怎么能做律师,也正是因为对生命和正义怀揣着敬畏之心,才能一步步走到今天。
“好了,先不谈这个了,上次淼淼去看心理医生,回来我问什么,她都不说,不如韩律师你和我讲讲呗。”
孟朝歌嘿嘿一笑,趁机转移话题。
沉浸在郁闷中的几人不约而同地纷纷抬起头看向孟朝歌,先开口的是黎昕,“淼淼去看心理医生?”她特别咬重“心理”二字,实在难以置信。
在方淼仇视警告的注目下,孟朝歌大义凛然的点头,誓要将此事公诸于天下。
韩俊驰抬手放在唇边掩住快要泄露出的笑意,看热闹不嫌事大:“我只知道那个医生叫严铮,具体他们两个交流过什么,一概不知。”
话落,韩俊驰同样接收到方淼几乎要飞刀子的眼神,干咳两声,讪讪闭嘴。
“严铮……”孟朝歌摸着下巴小声嘀咕,在方淼内心煎熬的同时,又在心里翻来覆去把这个名字念叨了几遍,下一瞬脸上的研究就转换为狂喜,视线梭巡过另外三个人,觉得自己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