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关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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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么需要生命的话,’兰佩缇雅垂着视线对深渊中的礼说:‘那就把我的也拿走吧。’”
——《青典?瓦纳之章(ChapterWana),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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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止无尽地向着深渊下坠一般。
巨大的玻璃厢外,蓝色的指示灯光如同逃逸一般,飞速地从少年脚下的透明地面向着头顶掠去。
早时父亲愤怒的背影还残留在脑海之中,同时也牵扯着一系列自己无法明了的疑问。
礼不明白为何父亲会如此愤怒,并且愤怒的对象是将曾经的伊斯塔陷入困境——甚至说是把伊斯塔人生无情摧毁的红阶因修。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黛西妲会和自己的父亲站在一起。这样的事实让礼莫名地感觉到恐惧。如果黛西妲是在父亲的要求而执行这样一场针对自己的骗局,那身为幕后主使人的父亲又为何要这么对待自己。
现在回想起来少年过往的这些年月,真的和那被自己称之为父亲的男子没有过多的交集。
所谓的亲情都化作了回忆里涌现出来、如同隐海般波澜壮阔却无声无息的陌生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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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原络代本区到地面、穿越整个索兰锡的直达电梯中,礼看着站在身穿黑色连衣裙的佐伊正瞪着她明亮的紫罗兰色眼睛,观望着轿厢外面那些通过从基柱分支延生而出、座落在分支末端宽广基座上的巨大城市群。
边上的策也很有耐心地给少女介绍不同层级的分区名字和主要功能。
“等礼的眉发长出来后,让他带你去露露兰逛逛吧。他以前就住在那里。”策回头看了看带着连衣帽的少年,对佐伊说道:“和贫民区的商业街相比,那里才算真正的商业区。”
商业之城露露兰么。
再怎么说,那里已然是属于伊斯塔的故地了。
不知道怎么回应那双因为听了这番话后而向自己投来了充满期待的目光,礼低下头看着电梯透明地面后方逐渐逼近的云海。
轿厢在进入云层时,仿佛坠入不透光的海洋一般,周围的光线被收敛起来。只有侧边闪掠的指示灯正不断投来被云雾遮掩得朦胧的蓝光。
厚重的云层之间,还能偶然地看到隐藏在雾气中的、人们所谓的云雾之城。它们所在位置周围的云雾被灯光填充着,以诡秘得犹如童话中魔王城堡一般的形态呈现在视野里。空气中传来了那些低沉的工厂设备和运输舰引擎交织而成的声音,在浓雾中仿佛被覆上了含糊朦胧的膜。
随后在云层的尽头、电梯掠过了最下层的基盘,映入眼前的便是一望无际的荒凉大地。
地平线和空中都市底层的基盘边缘很和谐地重叠在了一起,极其吝啬地不流露出任何与天穹有关的景致。
下方,是地表上属于旧时代遗留下来的、鳞次栉比的聚集建筑群,在索兰锡投下的阴影中如同一群沉睡的不知名生物。
策指着其中一座突兀出现在其中的摩天大楼,告诉礼那里就是他们现在住的地方。
“也只是暂时先将就一下吧。”银发的青年露出了些许窘迫的表情:“毕竟我们的工作比较不能大大方方地展示给外人——在上层都市居住的话,很容易被原络代发现我们的据点。
“还是等我找到入侵他们系统方法,再慢慢地转移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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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减速而传来了不大明显的超重感中,电梯平稳地停落在了地面。
梯门打开的瞬间,一直以来习惯了高空中稀薄氧气的少年感觉到了沉重的晕眩感和胸闷感。
“喂.......你没事吧?”
“醉氧反应么?好歹小时候也经常跑下来玩。到底是有多久没有下来过了……果然还是要适应一下。”
佐伊注意到他看似要摔倒的模样,便伸出她纤细的胳膊从侧面把他扶住。策回头注意到礼的不适,也露出了无奈的笑容,从另外一边支撑起了礼。
三年前的伊斯塔经过漫长的路途,昏昏沉沉地回到这里。
如今的礼却背井离乡般地重归此处,也是同样的状态。
尽管如此,双眼沉重的少年并没有办法发出感慨。
仅仅是用残留的余光扫视着周遭阴暗的环境,跟随着两人走向了暗影笼罩的贫民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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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旧的电梯中策点亮了一枚氢质石,然后按下了属于最高层的按钮。
三个人就这么面对面着,一言不发地听着随着电梯上升而发出的机械声。
“要是这里的电梯也能像上层都市里的电梯那么快速就好了。”像是忍受不了彼此间的沉默,同时也厌倦了用双手食指来回互相对戳,佐伊打破了僵局。
策摇了摇头,像家庭教师一样开始耐心解释着少女的疑问。
“这里的楼层不算高,要是还是用那么快的话,普通的人体会承受不了那么剧烈的加速度。”
佐伊似乎在难民集中区中没有受到太多知识层面上的教育,对着青年露出了“啊你在说些什么呐”的表情。
“嘛、等一下你应该就能见到白翎姐和修前辈了。”用着明显是在逃避的语速转移了话题,她侧过脸对仍旧有些虚弱的礼笑了下。经过一路上时而短暂的停歇,少年已经慢慢地能够自己站立了。
“他们人很好的啦。特别是白翎姐,”佐伊快速地眨了下眼睛,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她身后的银发男子,压低了她原本轻灵的声音:“白翎姐其实喜欢策先生很久了。”
策立即伸出手拍了下少女的脑袋。
“哎呀难道不是么?”佐伊捂着头对着攻击者嘟起了嘴:“只是你一直都不肯回应白翎姐的心意嘛。”
没有任何的辩解,只有蓝色的双眼中闪过了回忆牵扯而来的阴郁,被在一旁的礼觉察到了。
那份沉重到无法对别人的爱意再次予以回答的情感,就算是曾经对德克修极其熟知的礼也无从知晓现在名为策的双眼中、那道阴郁的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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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了电梯,他们来到了一间足够宽阔到让礼感到惊异的房间。就算是在索兰锡最繁华的商业区长时间生活的他,也很少看到有整层下来能够达到七千多平方米的建筑。
在这样的室内,房间的正中央有着一张厚重的黑色地毯,上面摆放着一套哑灰色的布艺沙发,以及一架有着红色烤漆外观的钢琴。
那是在三年前的难民区中,佐伊曾经弹奏给伊斯塔听过的钢琴。
——没想到居然搬过来了。
内心对此感到惊叹的礼看向四周,注意到正对入口的房间远处有着一面隔离空间的墙,三分之一的房间面积被墙体划分出提供单人居住的房间。
余下的位于自己左右手两个角落中,一边摆满了密密麻麻的计算机主机构成的矩阵以及一台巨大的显示屏,显示屏下放置着一个看上去十分让人舒适的单人皮质沙发。礼一眼扫过就大致能够猜测出这是是策的工作空间。
对应的另外一个角落的墙上挂满了不计其数各种各样的枪支。犹如枪械展示区的前方是一张枪械组装用改造的铁质长条桌,桌子的对面是用夹层玻璃隔开的、有着各式各样移动靶的射击区。
在这样的射击演练场中,一名有着金色长发的女性因为听到了他们归来时的开门声,放下了手中原本瞄准着靶心的手枪。
虽然感觉似乎仅仅年长了两三岁,但是她精致化妆的脸庞和佐伊相比起来极具充满了成熟的魅力。打了眼影的亮橙色双眼有着明媚如同朝阳的神色,但却隐隐地透露出难以言喻的冷凄。她穿着便于行动的紧身衣裤,黑色的弹性布料极致地体现着明显经过锻炼后凹凸有致的身材。
“嗨!”
摘下了手套,她对着礼一行人挥了挥手,露出了欢迎的笑容。
步伐轻盈地走到他们面前,女子用着观察小动物般的眼神好奇地打量了礼一番。
在这样的视线中,礼不好意思地把视线避开了对方充满诱惑力的身体,伸手拉底兜帽,意图掩饰着自己没有毛发的头部。
“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地遮掩啦,大家都是过来人,都经历过重新长头发的过程。”看穿了少年的心思,女子走到了礼身旁,伸手搭住了他的肩膀:“我啊,叫作白翎。你咧?”
“喂喂白翎姐!不要对礼这样啊喂!”没等礼自我介绍,一旁的佐伊就发出了不知为何有些愤然的抗议声。身穿无袖连衣裙的少女举起纤细的手臂,要把金发女子从礼身边推了回去。可是对方却很不给面子地没有离开少年的身边。
“哎——?”
一边承受佐伊的推攘,白翎扬起了修饰过的细眉,在短暂地来回扫视了礼和佐伊后,发出了心领神会的笑声。
“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
“什、什么这样啊——白翎姐你想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啦!我是要说礼还没适应地面、刚刚还身体还很不舒服!”黑发的女生努起了嘴,用握起的拳头轻轻敲打向开着玩笑的对方。
“好啦好啦,我们的佐伊酱居然吃醋了。放心吧,不会对他出手的。”
放开了差点就要在推闹中被晃倒的少年,双手举过头顶,白翎做出了投降的手势。她看了看一边不为所动的策,亮橙的双眼再次有了一丝失落。可这短暂的失落感仅仅一闪而逝,并没有让他人所发现。
“听策说你的剑术很厉害哦,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虽然这样的评价并没有言过其实,但少年还是谦虚着微微颔首。
“唔……听佐伊说白翎前辈的枪法很厉害,也请你多多指教。”
同样也处于自信的微笑中,白翎“嘿嘿”地露出了整齐的牙齿。正想要开口继续搭讪眼前的新人时,边上却传来了一名男子大大咧咧的声音。
“——白翎的枪法可不是谁都能学会!”就这么中断了白翎即将开口的话语,唐突插入对话中的男子揉着蓬乱的红发,正从房间中央的沙发上坐起来。
对方看似凶悍的三白眼让礼有了“哇这个人似乎很不好惹”的念头。
嘴角不羁地上扬着,从沙发背后翻过,手插在口袋中痞痞地走了过来。暗蓝色牛仔裤上别着的皮带尾端没有被很好插入裤鼻中,像野兽尾巴一样从腰部的侧边伸出。宽松的黑色衬衫上端的纽扣也未曾扣紧,随意地袒露出健硕的胸肌。
然而他的肌肤上,却浮现着只要细看就能察觉到的金属材质泛光。那样的奇异质感一直延续到了他整个脸部,让本来就没有什么善意的长相更加的凶悍。
“白翎的精准射击能力是她克隆的附加品,就算经过再多的努力也没办法达到她天赋一般的境界的。”就连看似扫兴的话语,也仅是把事实告知给眼前的新人。
“哦对,我叫作修,你可以——”他举起了那把之前被白翎放在桌上的手枪,然后看似随意地对着自己的胸口:“你可以这么对我哦。”
没等礼反应过来,名叫修的男子就当着大家的面,就这么扣下了扳机。
“砰——!”
枪声就这么回荡在空旷的房间中。
子弹擦起的少许烟雾中,红发青年若无其事地摊开了手。他的表情让礼感觉之前对其印象似乎有点偏异。
那样凶险的外观之下,似乎有着与之极其不搭、反差巨大的顽劣性格。
“——看哦,好玩吧?”
似乎毫无痛觉一般地露出得意神色,像极了一个孩子正在大方展示着自己的玩具一样。
果然是、相当顽劣的性格呐。
“一点都不好玩!”提前就捂好耳朵的手慢慢放下,佐伊皱起着好看的眉尖。
“喂就连佐伊小妹妹也这么说......我说新人——你叫作礼来着对吧,给点掌声也行啊!”
一旁的白翎翻着白眼,对修做出了幼稚的行为表示无可奈何。
“我说你啊……每次见到人都用这招也不会乏味啊。”
“好了好了,既然以及互相认识了,”一直沉默的策终于开口:“礼我带你去你的房间看下吧。”
“欸?房间都准备好了么?”
“其实是佐伊帮你准备的。”
向前走去的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看白翎和修。
“——你们两个,任务顺利吗?”
“能不顺利吗?老大你计划得那么周全,目标当然轻松达成。”咧开嘴露出自信的笑容,红发男子得意洋洋地声明着。
策点点头,继续带领着礼走向空旷房间尽头的居住区。
“对了对了,”修开始回味着任务的过程,凶险的脸上有着狰狞地微笑。他手模仿着白翎持枪的动作,开始对佐伊津津有味地说着:“你知道那个四十多岁的大叔被白翎用枪指着脑袋的时候都尿裤子了哈哈哈哈——”
白翎在边上再次白了修一眼。无话可说的她转身走向了射击训练场。
而佐伊尴尬地后退着,然后有礼貌地对修前辈鞠了个躬,最终选择了躲开这个男子。
她以奇快的速度跑到了正在策指引下打开房门的礼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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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房间后的礼看着这间居室的布局,然后诧异地回头看了看佐伊。
里面家具的摆放,都按着三年前在难民区中自己曾经疗伤的房间一致。
未经涂饰的水泥墙壁构成的房间中,床铺也是原先的松木制床架,床边的圆形茶几也有着不锈钢的桌脚。门的侧边是浅色木纹贴皮的衣柜,衣柜延伸的尽头是一张简易的书桌。
“嘿嘿熟悉吧?”少女在边上自豪地挺起了她那青春气息十足的胸膛。这样的动作让礼觉得有些诧异。
——虽然某种层面上是值得骄傲,但是拜托还是多在意点这方面的细节啊。
虽然一路上一直有所预感,但、不会真的是天然的性格吧。
内心这么吐槽着佐伊不谙世事的行为,礼还是克制了开口的冲动,对一脸得意的佐伊表示了诚心诚意的感谢。
“确实是和那间屋子很相像。”他扶着床沿,抬起头看着记忆中本来应该能够看到难民区外荒野的窗外,现在以一片贫民区陈旧的建筑呈现在自己的视线中。
早上的阳光在被上层都市隔绝之后仅剩下了的微弱光线,透过窗户涌入房间,照亮了悬浮在空气中的纤尘。
“佐伊的房间就在你的隔壁。”依旧站在门边的策握着门把手,对屋内的两人说着。
“毕竟你们之间已经相互认识了,除了我以外,礼你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找佐伊帮忙。”
稍微的停顿一下后,他清了清嗓子。
“话说佐伊你原来不是想把墙壁一拳打通吗?”
“欸?!”
“唯、唯独这件事不要再提了!”像猫被踩到尾巴一般炸毛着,佐伊的语速因为激动而局促了起来。“白翎姐说我、我们还年轻、总之这样不好啦!”
看着少女羞红的脸,策露出了少见的、戏弄的笑容。
而礼也再次确认了佐伊的天然属性。
“原来如此”的内心感慨中,他也看向了门口的男子。
“好了你们一个晚上都没怎么休息,趁现在赶紧睡吧。”
依旧这么用着恶作剧的语气说完了告别的话语,策带上了门,把佐伊和礼留在了房间里。
微妙的气氛中,看着因为刚刚的对话而沉默不语的少女正坐在床沿边上微微地生着气,礼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想不到成长在难民区里的少女居然在某些观念上面还未开窍。原因应该是在那里没有什么人对她教导这方面的事情吧。
三年前也好,刚刚过去的夜晚也好,面对着这样个性的少女,总感觉自己莫名有着些许的罪孽感。
毕竟自己一直以来,都习惯了克洛依那样虽然调皮但是极其自知的性格。
而眼前的佐伊,却如同房间里桌面上安静摆放的玻璃瓶一般干净透彻。
“嗯……”开口打破了这样的氛围。
“嗯?”
可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好——
“佐伊你……你怎么就跑到索兰锡来啦?”
“哼。”佐伊扯起了床边的被角借此消气着。
“哼什么啦?”
“当初叫你走了就别再回来,没想到你还真的就不回来了。”佐伊抓过了枕头抛了过来。
“那是——”
那是因为为了不让阿卡德博士分心,原络代公司不让身为博士的儿子再次离开空中都市,以免遭到叛军再次绑架。
但是没等礼把理由说完,少女就自顾自地继续着。
“——等不到你回来,我就只好来找你了嘛。”
她把脸深埋进被单中,因此礼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只能随手把枕头放在床的另外一侧。
“……可是为什么会遇到策呢?”
“那时候策先生带着白翎姐和修前辈路过了难民集中区,于是就跟着他们过来了。”
“那、你母亲怎么办?”
“唔。”棉被中传来了含糊不清的话,但是礼还是听清了。
“我妈妈.....在你离开后的几个月后就过世了。”
“——咦?怎么会……?”
走上前去,像多年前一样,礼抚摸着佐伊的黑色长发,试图安慰着眼中因为回想起至亲过世而感到难过的女生。
在礼轻柔指尖的安慰中的短暂沉默后,坐着的少女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低声地告知了自己母亲的死因。
“渐轻症。”
被揉顺着头发的佐伊抬起了头,对着礼露出复杂得难以理解的表情。
还未褪去红晕的脸上,一直以微笑呈现在礼的视线中、那双紫罗兰色的杏眼边缘渗出了隐约的眼泪。
“妈妈她......因为你爸实验失败而产生的病毒过世了。
“那个阿卡德博士,就是你的爸爸没错吧。”
像是隐忍着强烈的情感,手指也因为用力变得苍白。
“这是这一年来我在索兰锡里收集到的、关于伊斯塔的消息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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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慰对方的手停顿在了空中。
察觉到内心有什么在少女这样的语句中破碎着,没有、也无法去找寻辩解的理由。
尽管从叛军那边听闻而来关于渐轻症的传闻,这几年来礼都一直不敢和父亲确认。
胆怯也好,逃避也好。他也不曾想过身边的人会因为渐轻症而死去的假设。
曾经在难民集中区遇见的渐轻症患者,目睹过他们艰难的移动,是用强迫的意识去避免再度触及这些回忆。
只是当初那总是独自一人在房间中、误让自己以为是性格原因而如此孤僻的、佐伊的母亲,彼时真的不曾知晓她也是渐轻症的患者。就连三年前的佐伊都未曾跟自己提及。
然而这仅是短暂的、自我欺骗的心安理得。
父亲二十年前犯下的错误,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被牵连了进去。
——罪人之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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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已经不再是伊斯塔了……”
试图找寻任何辩解的理由但最终却感觉自己难辞其咎,处于沉默状态的礼听到面前的少女控制了情绪之后,用缓和下来的声音对着自己说。
声音是如此温柔着。温柔到让礼自责的内心都无法承受。
只能透过模糊的视线看着佐伊闪耀着紫色光芒的瞳孔。听到她用着能够抚平伤痛般的声音地对自己倾述。
“就算是伊斯塔,就算我知道他的爸爸是谁,做出过怎样的事情。”
伸手擦拭了眼角流下的泪水,佐伊把少年的手再度按回到了自己的头上,用着轻微的力道引导着对方抚摸自己的头发。
“伊斯塔也只是伊斯塔而已。礼也只是礼而已。”犹如哲学的层面,佐伊似乎在为着少年自身做出辩解。同时也像是被自己的话所说服,她再次对着礼露出了微笑。
那样的微笑却如此刺痛着自己的双眼着。
“就算你是阿卡德的儿子,他的罪孽也不该清算在你身上。而且不管怎么生气也好、把你暴打一顿也好,妈妈她也不会再度活过来。”
停顿了一下,她等待着因为自己的微笑而无法正视的礼重新转回视线。
“而且我现在、一点都不想责怪你的哟。
“不然也不会跨越这一整个城市,去到离天幕之海那么近的地方把你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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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这样。
请你不要这样。
就连抱歉的言语都未曾说出,就这样原谅了自己。
明明应该用积攒了多年的悲痛,理直气壮责骂自己的女生,却用如此温柔的方式给予自己不该奢望的救赎感。
礼感觉到佐伊伸展着双臂,把自己拦腰抱住。
“虽然不想责怪你,但是……”
那是属于少女她特有的、银铃般的声音,清晰地在空气中响起。
“——还是请你容忍下我的任性。
“一会就好,就这么让我依靠着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