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昼开设灵堂拜祭的消息一传到黛玉耳朵里,黛玉刹那只觉得魂飞天外,一颗心不知道到哪儿去了,只觉得面前的一切都在旋转着,整个世界都在旋转着,让她看不清面前之物,身子飘飘渺渺,灵魂像是要飘出躯体。
弘昼死了,弘昼死了?不可能,不可能的,他年轻有为,正是蓬勃年纪,怎么会就这样死了呢?不可能的,一定不会的,一定不会的,我要去看看,我一定要去看看,她头昏眼花,昏昏沉沉的就往外走。
紫云忙一把扶住,道:“姑娘,你往哪里去?”
“我……我要去五阿哥府,我要看看弘昼,看他究竟是生是死!”她脚步踉跄,随时随地都能摔倒。
紫鹃忙过来将黛玉拉住,道:“姑娘,你这般情形如何去得?不成,你不能去的。”
“我要去!”黛玉的声音沉痛悲凉,却又蕴含着坚定,不容旁人质疑的鉴定,“我一定要去,不然……不然我眼下就要死了,要死了!”深深悔意已经席卷了黛玉全身,她感觉弘昼若当真没命,肯定是有自己的缘故,这个念头一在黛玉的心中闪现,就像是一把钝刀子在割她的心,让她痛得几乎就要随时随地倒在地上。
苍白的脸色,无神的目光,这一切看在紫鹃等人眼中暗暗心惊,弘昼阿哥真的出事儿了吗?若真的出事了,仿佛姑娘也要活不下去了。
“姑娘,我们送你去。”雪雁终于说道,其余几人也点点头,以最快的速度让小厮牵着马车过来,紫鹃又急匆匆的进屋捧了一件披风给黛玉披上,扶着她上了马车,匆匆就往五阿哥府而去。
一路上黛玉双眸没有交点,灵魂仿佛已经不在身上了,她整个人虽然脚踏实地的在马车上,却有一种飘忽半空的感觉,头一阵阵的晕眩。
在马车驰骋了一会儿之后,耳边竟传来了嚎啕大哭的声音,黛玉也想哭,但双眼干涩,却又掉不下泪珠儿来,只觉得心中像被一把钝刀子在来回切割着,痛彻心扉。
也不知是怎么下了马车,进了五阿哥府的,当瞧见那白茫茫的一片时,黛玉几乎就要站不住脚,直往后仰。
“黛儿!”一声惊呼从耳边响起,那……那是弘昼的声音吗?这个念头陡然在黛玉的耳边响起,弘昼哥哥……弘昼哥哥是来见我最后一面?还是怪我伤害了他,想要带我走?弘昼哥哥,你要带黛玉走,黛玉又怎会不从呢?初时有些害怕的黛玉在这个念头下惧意全无,一双明眸挣了开来,果然弘昼就在眼前,一脸焦急。
黛玉的手轻轻抬着,想要抚摸弘昼的脸,弘昼一把将黛玉的手抓住了,紧张的道:“黛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点,还难受吗?你怎么回来这儿的,快,快过来坐。”
弘昼扶着黛玉就在白茫茫的一片之中坐下了,黛玉忽觉奇怪,弘昼的手怎么是热的?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看着弘昼:“你……你没事?”
“我……我没死呀!”弘昼忙不迭的点头,还用温热的手轻抚黛玉的脸庞,“你看,我的手是热的,我没死呀!”
从弘昼手掌上的热量终于让黛玉有了一丝回到现实的感觉,弘昼没死,他真的没死,黛玉心头喜欢至极,但当她将目光触及到那片片白色帷幔之时,顿时怒从心头起,他是故意期盼自己的,是要让自己先低头求饶,是不是?方才的心如刀绞的感觉还在眼前,混合着失而复得的惊喜,黛玉说不出此时到底是喜是忧,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心头恼怒之极,忽然伸手就一巴掌朝着弘昼的脸上打了过来。
弘昼毕竟练武之人,眼明手快,右手一探,就将黛玉的手腕捏在手中,黛玉瞪大了眼睛,强忍着眼中晶莹,不让它滴落下来,上齿紧紧咬着下唇,心中委屈难过。
弘昼突然紧拉着黛玉的手就往内殿跑,院子里那些原本陪着弘昼胡闹的人此刻也都放下了手中的唢呐等物,瞪着两人看,不知道的猜测着他们的关系,知道的则感觉好笑,紫云等人互望一眼之后,很有默契的没有跟着进去。
黛玉被弘昼拉着,一会儿就来到弘昼的书房,黛玉狠狠的摔着手:“你放开我,我不要再理你了,我也不要再见到你了。”她挣扎着,想要离开弘昼的书房。
弘昼顺势松开黛玉的手,又转身将门关上,却有一个箭步调转了身子,将黛玉紧紧搂在了怀中。
黛玉兀自在他怀中狠狠挣扎着:“你要做什么?你……你放开我,我不要和你说话了,我要离开,你骗我,你竟然用死亡来骗我!”只要想到这个,黛玉心中就无比的伤心,方才心理上的巨大落差,巨大恐惧现在都化成了巨大的愤怒,忍不住就抬脚狠狠的朝着弘昼的脚背踩了下去。
弘昼眉头微微一皱,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将黛玉放开,而是将她搂抱得越发紧了,头凑在黛玉的耳边轻轻摩擦着,低声说道:“傻丫头,谁说我是要骗你来着?”
“对,你不是骗我,是要骗天下人!”黛玉没好气的说道,人还没死就整个葬礼出来,黛玉实在想不明白弘昼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为了好玩儿吗?
“好了,不生气了,这件事我也有说不出的苦衷的,你若因此不开心,便打我几下出出气好啦,我绝不反抗的。”弘昼笑着说道。
“不用了。”黛玉愤愤的把头扭到一旁,“我本事没你打,可打不到你。”
弘昼笑道:“方才那是在人前,若让这么多人见了你甩了皇子一记耳光,只怕对你不好,现在没有旁人了,你爱怎么打,便怎么打,我绝不有异议。”他说着抓起黛玉的纤纤玉手,在自己脸颊上轻拍了几下。
黛玉扑哧一笑,微瞪他一眼,心下一丝丝甜蜜袭了上来,他终究还是为自己考量的,那就不怪他了,又撅起了嘴说道:“你方才说,你举办那劳什子的葬礼是另有苦衷的,你倒给我说说,你究竟有什么苦衷,你若说不出理由,我可不原谅你。”
提及这个,弘昼脸上露出几分无奈来:“这些天八皇叔、九皇叔的事儿闹得满城风雨,你应该有所知闻吧?”
黛玉点点头,脸上有些不忍:“听说廉亲王和九贝子去世之后,皇上就命令将他们吵架问罪。”
弘昼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前天进宫之时,皇阿玛就对我们说起了这件事,而这抄家的重任就落到了三哥、四哥和我这三人中的一个身上。你觉得这抄家是好抄的吗?”
黛玉脸上微微变色:“廉亲王、九贝子多年朝中经营,就算现在倒下了,积聚下来的实力却不会在眨眼间就倒下,若真去抄家,只怕皇上会派人死死盯人,若有行差踏错,那就大祸临头,便是没有行差踏错,他日万一那些党羽发生了什么事儿,难免抄家之人要被皇上见疑。”
听着黛玉的话,弘昼微笑的点头,赞道:“黛儿,你若是个男子,我必要荐你入朝为官的,不过那样我可就没有好黛儿了。”他颇为暧昧的冲黛玉一笑。
黛玉嗔道:“又在说疯话了,那么你这番折腾出了这么一个葬礼,为的就是让皇上不派你去执行抄家任务?”
弘昼点头称是,见黛玉脸色稍显柔和,心中顿时宽慰,拍拍黛玉柔顺的秀发,道:“这可不生气了吧?”
“哼,哪有这样就不生气的?”黛玉小嘴一撇,将弘昼要往自己脸上伸的手啪的一掌拍落,赏了他一个白眼说道:“哪有这样容易就不生气了,我来问你,这样重要的事儿,你为什么事先不同我说一声,难道不知道我会担心吗?方才……方才我连死了的心都有。”想到刚才心中升起的绝望,黛玉轻轻抽泣起来。
“对不起。”弘昼轻轻地吐出了这三个字,“我想着你整日待在府中,外面的事儿也不关心的,便以为你不会知道,且我这些天也忙得焦头烂额的,便也没想着要先同你说一声,你别怪我,好不好?”
弘昼的轻声细语将黛玉心头的那几分委屈愤怒一扫而空,黛玉点了点头,又偷偷瞄了弘昼一眼,带上几分小心翼翼,说道:“那人的事儿,其实……其实我同他并没有什么,我只当他是朋友,不忍心见他死在你手上,也绝不想看到你死在他的手上,其实我……一点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你明白吗?”
弘昼点点头:“明白,我自然都明白了,前些天是我小心眼儿了,往后定不会这样。”
黛玉会心一笑,这一笑心旷神怡,将多日来郁结心中的愤怒尽数扫光,又思及弘昼今日的葬礼事件,问道:“当今皇上智谋过人,天纵英才,你这番作为,他能不明白你的意思吗?万一皇上明白你的意图,那可如何是好?”
弘昼微微一笑:“当时我对皇阿玛说的是我流年不利,需先行葬礼方能时来运转,皇阿玛对这样的话自然不会全信,在这当口我偏要来一场葬礼,究竟是何缘故,他老人家又怎么会猜不到,只是他不会怪罪我,因为我这番举动便是要向皇阿玛表明一种态度,我一心只向着皇阿玛,对八皇叔、九皇叔手中的权利没有一丁点儿的兴趣,皇阿玛因此决不会见怪的。”
黛玉点点头:“你这话说得倒也有礼,那现在抄家那事儿是三阿哥在做,还是四阿哥在做?”
弘昼脸上微微沉了沉:“是三哥,四哥早就禀明皇阿玛这些天病了,不能为皇阿玛分忧,可三哥却对这件事情热忱得很哪!”他说着不屑的轻哼一声,“这些年来三哥和八皇叔他们原本就走得极近,甚至鬼迷心窍,为了八皇叔居然曾暗地指责皇阿玛不通人情,此番他对抄家一事如此积极,打量着什么主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可叹三哥还当我们个个是傻瓜,不明白他这个聪明人在想些什么。”
黛玉嗯了一声,对于他们皇子间的纷争她并不打算多说话,笑了笑,道:“你既然没事,我也放心了,我们进来了这么久了,怕外面的人要胡言乱语的,我便先行离开了,你便继续到外面受礼去吧,来,来,我先给你拜上一拜。”她说着当真向弘昼鞠了一躬,弘昼哈哈大笑:“你这个坏丫头,竟也来埋汰我,看我怎么收拾你。”他说着就朝着黛玉追了过去,一面用手去呵黛玉的痒,黛玉忙求饶,两人玩闹了一会儿之后,弘昼亲自送了黛玉出门。
黛玉来时脸如死灰,去时浅笑盈盈,几个丫鬟看着姑娘终于有了几分好颜色,都纷纷高兴起来,兴致也都高了不少,一起谈论着弘昼办的这次葬礼,几人笑作一团,回了林府。
这边弘历借病躲过了吵架事件,弘昼胡闹也没有参与这场朝局变革,而弘时却在自己府中得意洋洋的清点自己在这次事件中得到的权利,哪些人能够为自己所用,是需要在皇上面前保一保的,那些人已经没了用处,便当做牺牲品来堵别人的嘴。
他心中一一盘算着,不一会儿,一张名单就列了出来,看着上面一个个人名,他大笑着点点头,很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得意,又想着弘历、弘昼这两个大蠢蛋,这样一个笼络朝臣的大好机会竟然一个都没有把握住,还是自己厉害呀,哼,自己乃长子母亲的身份比他们两个的母亲身份都要高贵,现今又笼络了这朝臣在身边,将来的帝位非自己莫属呀,想到得意处,弘时忍不住就哈哈了起来。
“三爷!”正在弘时踌躇满志的时候,门外响起一个声音,弘时嗯了一声:“什么事?”
门口小厮回道:“薛家大公子求见三爷。”
“薛蟠?”弘时眉头微皱,薛家虽有些权势,却官场无人,这样的家庭在他的名单上已经被列为了牺牲品,他来这儿又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