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心头恼怒的回了房间,想着母亲的所为,气得眼泪都要下来了,黛玉正带着青玉在院子里玩儿,见母亲脸色不豫,便拉着青玉走了进去,叫了一声娘亲,就来到贾敏跟前,贾敏看着女儿,心下方才稍稍好过了些。
“娘亲怎么了?方才听说外祖母来过了?”黛玉小心的问道,其实不用多问,她也隐隐猜到必是外祖母又对母亲提出了什么要求。
贾敏摸了摸黛玉的秀发,说道:“不高兴的事儿就不必说了,横竖往后他们家的事儿同我们没有关系了,我也不想再和他们有什么牵扯。”
林如海此时也走了进来,说道:“不牵扯也好,贾府怕是长不了的。”
贾敏轻轻一叹,那毕竟是自己的娘家,虽然说以后不要来往,但若要她眼睁睁的瞧着家族败落,却有点心中难受,可她也知道,若自己伸出援手,他们怕不但不会领情,还会有更进一步的过分要求提出来,便只点点头,并没有让林如海帮上一帮的心思。
林如海也松了口气,看当今皇上的意思断断容不得这四大家族了,自己若去求情,只会落得一个没趣,既然妻子没有要自己出手相助之意,那是最好。
贾敏瞧着黛玉,想到了方才贾母的话,笑问道:“这些天我见弘昼阿哥怎么不常来了?难不成是吵架了?”
“才没有!”黛玉脱口而出,却立刻脸上一红,发现自己上了母亲的当,低声说道,“他是个阿哥,很忙的,哪儿能整日的来这儿?”
青玉小脑袋凑了上来,道:“五哥哥不忙,我上次听说了,五哥哥说,将来要和姐姐去塞外玩儿,要去看看那儿的马儿、羊儿,我要去,五哥哥不让,还笑我,说……说让我以后带我媳妇儿去。”说到这个的青玉小脸儿红了,小孩子家总以为娶媳妇是十分让人脸红的事儿。
林如海三人听着他充满稚气的话语,都忍不住扑哧一笑,青玉更加脸红的将小脸儿埋在黛玉的怀中,黛玉轻戳着他的脑袋,道:“让你取笑姐姐,这下可惹到自个儿头上去了吧?”
青玉不依的扭动着身子。
贾敏笑了一阵,拉着黛玉坐到了一旁,关切的道:“你和弘昼的年龄也不小了,也该成家了。”
林如海也抱起青玉坐在贾敏的身旁,说道:“今儿个早朝过后,圣上也向我提过这事儿,我虽然说着要再留黛儿一些时候,心头却在想着,等到繁琐俗事都了了,朝廷太平了之后,便让这两个孩子成亲吧。”
“弘昼我看着很是放心,不错的,等到这两个孩子成了家,我们也能到别处走走,省得理会朝廷俗事了。”贾敏眼睛微微眯着,仿佛望见了遥远的逍遥畅游,嘴角稍稍上翘,显出了笑容。
“娘亲,你又不要黛儿了?”黛玉紧张的追问,多年来的离别让黛玉再不想和父母分开了。
“傻丫头,爹娘不过到处走走,哪会不要你呢?”贾敏轻抚黛玉脸庞,笑容可掬,“而且黛儿也长大啦,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生活,总不能整日跟在爹娘身边,你说是不是?”
“可是……”黛玉撅起了小嘴,那模样像极了幼年时父母撒娇的小模样,贾敏心中顿时起了怜念,一把将黛玉搂进了怀中,疼爱的说道:“真是一个傻孩子,好,好,爹娘不离开你,好不好?”黛玉笑靥如花,点了点头。
瞧着被女儿轻易俘虏过去的妻子,林如海只有摇头苦笑了。
这边林家人正在畅想未来,而薛家却在对着眼前的事儿烦恼着。
论理来说,薛家现在住着的院子也是极好的,若让普通百姓住着,那是求之不得的事儿了,可薛家人那都是享受过大富大贵的,住在这样的地方,不免有诸多不如意之处,且因现今薛家已经没什么银两了,身边的丫鬟都给卖了出去,只留下香菱服侍着,薛姨妈、薛蟠都觉十分不便。
若薛蟠从此励精图治,那或许薛家还会有所起色,可薛蟠一介纨绔子弟,眼见家业凋零,心中想着的是如何能天上掉银子来,发上一笔横财,从来没有想过要自己发奋,长此以往,薛家的音量就所剩无几了,到得后来,薛姨妈便让宝钗、香菱做些针线活,并让香菱沿街叫卖去了,香菱苦不堪言,每日里在外买卖,在家又要服侍三人,薛蟠若心中不顺时,还要拿她出气,又思及从前薛蟠打死冯公子一事,她更是咬牙切齿,却忍着,并没有逃离之意,但眼中时而露出的几丝怨愤却泄露了她的心声,可这一切薛蟠、薛姨妈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出来。
薛蟠现下脑子里充满着如何能通过最简单的法子获得银子,他便去寻以往结交的朋友相借或者希望给点生意给他,但平时与他相交的不过是一些酒肉朋友,能富贵却不能共患难,见薛家落难,不落井下石已经不错,要他们救济,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因此薛蟠每日回来都是怒容满面。
被关在家中做针线的宝钗也是度日如年,薛蟠觉得一切事情都因宝钗而起,往日里除了折腾香菱,对宝钗也是打打骂骂、呼呼喝喝的,开始的时候薛姨妈还劝着一些,但随着家境的败落,薛姨妈心里也越发的烦躁,渐渐的和薛蟠一样将一切都怪罪在宝钗的身上,到了后来,便和薛蟠一样,时不时的也会拿宝钗出个气,宝钗咬牙忍着,心中愤怒懊悔不已。
这日,薛蟠回家之后,又来到宝钗房中,宝钗正绣着一方帕子,见门打开,条件反射的身子就有些发颤了,见到薛蟠之后,更是身子抖抖索索的,直往床里头靠,希望薛蟠不会打自己。
破天荒的,薛蟠脸上竟有些笑容,招着手叫妹妹,宝钗却并不敢过去,只身子往后缩着,直到薛蟠沉下脸时,方才手脚略颤的过去了。
薛蟠拉着妹子的手,笑眯眯的说道:“前些天是我不好,伤害了妹妹,今儿给妹妹陪个不是了。”
宝钗忙道:“哥哥言重了。”心中升起一股不祥预感,哥哥的性子她还能不知道吗?恨自己那是恨到了骨子里,哪会轻易认错,其中必有图谋。
薛蟠肥硕的脸上都是欢喜的神色,眉飞色舞:“妹子,哥哥给你找了一个好地方,以后你定能享福呢!”
这话听得宝钗心惊胆战,不知道哥哥打的是什么主意,惊疑不定地看着薛蟠:“哥哥……你……你别同我开玩笑。”
“终身大事,哥哥怎么能同你玩笑呢?”薛蟠脸上堆满了假笑,“哥哥今天去那户人家家中看过了,啧啧,那宅子,和贾府差不多的,丫鬟小厮不计其数,妹子嫁过去了,便是正房奶奶,将来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薛蟠说得唾沫横飞,宝钗越听越是心惊,这样好的人家,能要自己这个已经嫁过人的且被休了的女子吗?难道……是个年龄古稀的老者?宝钗心渐渐往下沉,想到自己青春少女要陪伴一个年逾花甲之人,伤心欲绝,但看哥哥一脸兴奋喜欢,她也知道,自己反抗的余地怕不大,凄然一笑,她是个非常现实的人,既然已经没有办法躲避这样的命运,那就要思忖对策,只盼望那人无儿无女,等他一死,自己继承他的家财,也能舒舒服服的过下半辈子。
正当宝钗在心中揣测那人年龄问题时,薛蟠却说道:“那人年轻有为,是宫中娘娘跟前一个大大的红人呢!”
“年轻有为?”宝钗顿时不解,竟和自己猜测得不一样,只是……为什么说是宫中娘娘跟前的红人呢?后宫嫔妃可以私自接见官员吗?
“他……他究竟是谁?”宝钗颤抖着声音问道。
“正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掌事公公刘公公!”薛蟠得意洋洋的说道。
“什么?”宝钗失声大叫,“他……他是个太监?”
“什么太监,那是掌事公公!”薛蟠不赞同的横了宝钗一样,“将来在刘公公的跟前,可不许你这么说话,若得罪了他,你可嫁不进他家中了,你要知道,刘公公是皇后娘娘跟前的红人,坤宁宫的一切事物都由他掌管,在宫中的掌事公公之中,除了万岁爷身边的苏公公,就属他最有财有势了,而且他和苏公公还是结拜兄弟呢!在京城里便有三四处大宅子,他可跟我说了,若你嫁过去,不但你能住到那儿去,母亲和我都能进去住着,你想想,这样的大好事儿,旁人求也求不来的,也是你兄长我有本事,今儿正巧遇到了礼部尚书家的公子,人家也不嫌弃我,同我说那刘公公早先就瞧中妹妹了,只是以往妹妹是三阿哥身边的人,他不能亲近,现下有了机会,倒想要近亲一回呢!”
“哥哥,你……你真要将我推到火坑里去吗?你……你不会不明白这样的婚事对于一个女子而言是怎么样的痛苦吧?你……你究竟有没有将我当做妹子来看?”宝钗说到后面声嘶底里,抓起桌上的杯子便冲着薛蟠砸了过去,双眼通红,那模样仿佛是要同薛蟠拼命。
薛蟠原本脸上有的笑容和沾沾自喜已经全然不见了,在被杯子砸中额头之后,顿时发怒,一巴掌扇在宝钗的脸上,将宝钗打翻在地上,恶狠狠地指着她道:“你这贱人,你说我有没有把你当妹子看,那你的眼睛里有没有我这个兄长?你把家里的钱都骗了出去,让我落到如此境地,你还好意思来问我有没有将你当妹子看?不错,我现下就是没有将你当妹子看,哪有怎么样?我告诉你,婚事我已经定下来了,你要做的就是乖乖的嫁人,若想使什么阴谋诡计,乘早给我死了这条心,若让我知道了,有你的好看!”
薛蟠觉得光说话还不能表达自己的决心,伸手又啪啪扇了宝钗两个巴掌,这才心中平了气。
若换做平日里,宝钗被薛蟠这样打骂,早就老老实实的听话了,可眼下不同,若真依了薛蟠之言,只怕将来有得是苦果吃了,她一咬牙,翻身爬了起来,就往屋外头冲,她要去找母亲,要母亲为她做主。
薛蟠却也不阻拦,只是挑着眉毛,看着匆匆忙忙跑出去,几乎还要摔倒的宝钗,脸上冷笑:“小贱人,你以为母亲还会帮你吗?”
宝钗跑到薛姨妈跟前就跪了下来,抱着她的腿,仰起头来时已经泪流满面,薛姨妈这些天为了家中之事早就心力交瘁,也没有从前哄女儿的心思了,只疲劳的挥着手说道:“你这是怎么了?”
宝钗抽抽噎噎的道:“求母亲给女儿做主!”她哭哭啼啼的将薛蟠强逼她嫁给太监的事都说了出来,刚说完,薛蟠摇摇晃晃的就进来了,手上捧着一个锦盒。
薛姨妈瞪了他一眼,对他为了自己的前程不顾妹子死活的行径有些不齿,薛蟠却并不害怕,将那只锦盒递到了母亲跟前,说道:“母亲看看这个,喜不喜欢,是你未来的女婿送给你的呢!”
宝钗心惊胆战的看着母亲,此时的她是多么希望母亲能够一巴掌将这盒子挥落在地,这样也能绝了哥哥的心思。
但薛姨妈的手却停留在半空中,良久之后,在宝钗满怀希望的目光中还是伸向了那只盒子,宝钗的心瞬间下沉。
打开盒子,那里面是一条赤金项链,若在以往,薛姨妈也不会如何看重,可近来,薛姨妈已经将身边首饰尽数典当了,如此贵重之物好久不曾见到,今日握在手中,心潮翻涌,那金链子已经不再是简单的金链子了,那是以往的荣华富贵呀!
那刘公公是伺候惯皇后的人,极会揣测人心,这样的一条金灿灿的链子,瞬间就将薛姨妈心中原本就不牢固的坚持彻底击垮,她叹了一声,女儿终究是外头人,儿子可是自己终身的依靠,若能有宫中的刘公公护着,以后还有希望重建薛府,更何况太监和宫女结对事也是历朝历代都有之事,位高权重的太监更会在宫外安置妻妾,这也不稀奇,以现在薛家的身份,宝钗嫁给了他,也已经算不得什么委屈了。
“宝钗,那刘公公原也不错的。”良久,薛姨妈轻轻说出了这句话,虽然声音很轻,却是压垮人心的最后一根羽毛,宝钗惊恐恼怒,又因连日来所受惊怕无事,血气翻涌,眼皮一翻晕了过去,薛姨妈急忙掐着人中去救,薛蟠却在心中狠狠的说道:“你休来骗我,便是你死了,我也抬着你的尸体去见刘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