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前往朱虹厅的一段路,花木掩映,有些曲径通幽的感觉,难得的冬日阳光透过树叶缝隙,点点斑斑投在身上,带着丝丝的暖意。
唐玉歌缓缓地走着,显然没了往常那般跳脱,反倒是一副陷入了沉思的模样,若是有熟识的人在一旁看着,一定会大感惊奇。
事实上,她确实没什么很沉的心思,不过是脑海中一直在回味方才离开时,顾燕对她说的话。
“议亲之事还未敲定,你父亲此时召你去朱虹厅,多半无甚好事,你需多加小心。若是些无关紧要的事,也就罢了;但如果有人——无论谁,意图将你拖下去趟这趟浑水,你千万不可慌乱,只需记得,不要给出任何正面的答复即可,只要不落人口实,事情就还有周旋的余地。”
“就是和稀泥呗!”
“可以这么理解。”
“那你呢,你准备去做什么?”
顾燕深吸了一口气,他能感受到体内的灵力微起波澜,他沉吟道:“你二哥即便受困,也不至于连条求援的消息的发不出,既然至今尚无消息传来,说明他的行程至少推进了十几日,按一般的脚程来算,就算不在蜀中境内,也出不了四川。给我一匹快马,我顺着蜀道出,应能在一天内寻得他们的踪迹。”
唐玉歌急道:“可然后呢?你就算找到了,又怎能救得他出?”
顾燕一滞,随即朝她笑道:“办法是人想的,总会有。更何况,我如今也找不到其他人襄助,说到底,这只是我的推测,并无实据,没人会愿意相信,还跟着我一个外人去冒险的。走了!”
他走出半步,回头叮嘱道:“千万,千万小心。”
一个跟唐门八竿子打不着边、甚至都不姓唐的家伙,竟然在为唐门卖命,而真正唐家的人,却没人出力襄助。听着怎么都觉得有些讽刺。
......
顾燕走开后,正思索着想个什么借口去借匹马来,突然气息一紧,发现自己被人自背后锁了喉,那人力气颇大,他一时间竟挣脱不下。
但那人的动作持续了没多久,就松开了手,嘻嘻笑道:“怎么?你还真准备去当这个孤胆英雄吗?”
顾燕转过身,看见一张玩世不恭的脸,松了口气道:“不是我想去做,是现在也没人去做。”
陆当阳脖子往后捎了捎,道:“别人都不去做,你为什么就非要去做?”
顾燕摇摇头道:“别人不去做,许是未想到,许是不相信。但我既然想到了,就不能坐视它发生。”
陆当阳“咦”了一声,道:“唐门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这么卖命?”
顾燕笑道:“陆兄,要是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去衡量一遍价值,思考该不该做,瞻前顾后的,那人活着可有多累?活得快意些不好吗?”
他自觉这番话说得极为豪气,正欲转身离去,再配个仰天长笑,便是完美。谁知身后的陆当阳抢先一步大笑了几声,浑厚地声音完全盖过了他,随即一只手搭起顾燕的肩,道:“说得真好,把爷都唬到了。也罢,左右也是无事,爷就陪你走一遭!”
“陆兄,这是唐门家事,你来掺和什么?”
“哎!说得像你就不是在管人家事一样。”
“我不一样啊,我就快要......”
“废什么话!走走走!多个灵虚二境的打手还能亏了你不成?”
冬日艳阳融着冰雪,阳光与冰雪交相辉映,衬着两个推搡着的年轻身影。
......
唐玉歌走进朱虹厅的时候,就看见了表姐一双带着忧思的眼眸盯着她,强自还挤出一个笑脸。她愣了愣,走上前行了礼,便扯过唐知可的手,走到一边。
老太监楚世祥面无表情地干笑了几声,道:“果真是国色,阿莱先生好眼光啊!”
阿莱梗着脖子,没有看他:“彼此彼此。”
这厅里的气氛着实不太对,看样子是被顾燕料中了。
唐觉轻咳了一声:“歌儿。”
“哎!”唐玉歌下意识应了一声,又缩了缩脑袋,抓着表姐的手握得更紧。
唐凤弈柔声道:“歌儿,你上前来。”
唐玉歌抬眸看向姑母,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最终还是放开了唐知可,走到唐凤弈身边。
唐凤弈握住她的手,只觉得滑如凝脂,柔若无骨,她轻轻摩挲,缓缓道:“我记得,下个月初九,便是你的生辰了?”
唐玉歌靠在姑母身边,心里的不安渐渐压了下去,点点头道:“十六岁呢。”说罢还挤了挤眼,轻笑了一声。
唐凤弈道:“大嫂走得早,你是我一手带大。你觉得,这十几年,我待你如何?”
“小姑你视我如己出,对我当然好了!”
“那好,小姑有一事,需你首肯。”
“小姑你说。”
“稍候所议之事,你可以提出异议,但不可胡闹,不可意气用事。”
唐玉歌心里的不安又开始翻涌,但她仍旧勉强自己点头:“好。我答应你。”
唐觉看了之后心里稍定,挥手道:“既如此,二位请复述所求。”
楚世祥起身向唐知可道:“老奴楚世祥,代我朝太子殿下,向知可小姐求亲,为太子正妃。”
唐知可虽然回来后一直在协助处理内务,但也早得到消息,有所心理准备,是以不慌不忙地回道:“多谢贵朝太子厚爱。”
没了?
唐玉歌奇怪地看向表姐,仅仅一句客套?表态呢?
再看那楚世祥,竟也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他甚至没有看唐知可。
他在看阿莱。
楚世祥此时心里竟也开始发虚。但他偏就不信邪。
情报是大宁北境的探子费数月之功,应无差错,魇岚那个三皇子心中之人就是唐知可,不作第二人想。这老辅佐要是硬着头皮领个唐玉歌回去,不仅会令自家主子失望,还会招致唐门不满,可说是两头不讨好。所以,无论唐知可开口答应大宁联姻,或是唐玉歌答应魇岚求亲,他都绝不可能忍得住。
不,或许他连复述方才所求的勇气都没有。
老太监觉得自己的赢面依旧很大。尽管他还是没有猜透阿莱这一手向唐玉歌求亲究竟目的何在。
“老朽替三皇子敏月殿下,向三小姐玉歌求亲,为熙英王妃。”
楚世祥和唐玉歌同时睁大了眼睛。
唐玉歌指了指自己,不可置信地道:“替敏月哥哥,向我求亲?”
阿莱眯着眼笑道:“不错,正是三小姐你。”
唐玉歌有些手足无措,她支支吾吾地道:“这......”
“莫非三小姐不喜欢殿下?”
唐玉歌听了连连摆手:“怎么会不喜欢呢,敏月哥哥对我是很好很好的,我觉得,没有什么女子会不喜欢他。”
“嗯嗯。”阿莱一边听,一边点着头,显然十分满意他的回答。
有些不妙!
楚世祥听着二人对话,着实有些上当了的感觉。
敏月哥哥?
若不是极亲密的人,会是下意识用这种称呼?难不成,魇岚求亲的对象,本就是唐玉歌?
他甚至开始怀疑手里掌握的情报真假。
传递途中既无差错,会不会是源头就有问题。
会不会,魇岚欲向唐知可求亲的消息,是故意放出迷惑大宁的?
可若是这所有的场面,都是唐门配合他演的戏,又如何?
这深不可测的老辅佐啊!楚世祥心里由衷地感叹了一声。他合上眼,权衡再三,极不甘心地说了句:“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