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妤樱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那可真叫一个“爽”字了得啊。一口酒一口肉,吃的倒是忘乎所以然,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能自拔。
苏锦煜是个温雅之人,仍是以小杯酌酒,清冽甘甜的樱桃小酒杯杯下腹,竟有一丝醉意。
“阿樱!”他唤。
“嗯?”时妤樱眼睛里全是酒,一喝起酒来没完没了,不喝个尽兴决不罢休,任谁人都无法抵挡。
苏锦煜目不转睛地盯着时妤樱,脸色微微泛红,轻声道,“跟我回去吧?”
“回哪,回舅舅的尚书府还是回表哥的将军府?”时妤樱说罢,撇撇嘴,似有意无意地摇摇头,显然对苏锦煜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不管回哪儿,都没有我在这拾樱山来得自在,过得舒坦。我时妤樱既然出来,便没想过再回去。”
听着时妤樱言语中的坚定态度,苏锦煜急了,眼仁竟有些红,“你回去,有表哥在,表哥会保护好你,表哥不会再任谁欺负你,虐待你……”
听着怎么这么肉麻呢,时妤樱不禁打了个寒噤,浑身凉飕飕的,“呃嘞个乖乖,表哥你莫不是喝多了,竟敢说出这种话,往后可别再说了,这话万一再传进你娘耳朵里,她们还不得说我攀高枝,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啊。明明没有的事,都让她说成了有。我可不想无事生非。”
苏锦煜喝下最后一杯酒,酒盅拍在青石案上,低着头,心里万分痛楚与纠结,她咋那么不开窍呢,因此亦只能在心里过一遍嘴瘾,这何尝不可!
时妤樱自当他是醉了,说胡话呢,便没放在心上当回事,轻叹一声,又道,“一晃十三年,前十年寄人篱下,后三年扬眉吐气。往后我最不愿再受的便是那份委屈,你是让我回去再自取其辱吗?我时妤樱亦是有脸面的人,我虽然没爹没娘,但我生来便不是被人欺负,更不是任人随便玩弄于股掌之中的。”
院中清风吹拂,竹叶沙沙作响,被风吹过的脑子渐渐清醒许多,苏锦煜忽感方才说多了,还差点说了不该说的话,竟真想扇自己一个耳刮子。
静默片刻,苏锦煜才道,“阿樱,其实表哥这次来,是专程与你来道别的。过了明日,表哥便要去征战沙场了,这一去便不知几时归,还能不能再见到你。”
见不见到这是次要,谁让时妤樱只听到‘征战沙场’四个字,那兴奋劲儿又上来了,一听说打仗便迫不及待地问,“这次又是跟谁,对方厉害不,我好想去看表哥打仗啊?”
苏锦煜绷着一张嘴,一副不便透露的神情,时妤樱见了扫兴地扭过脸去,不高兴咯。
“打仗岂非儿戏,对方可是龙涏国的七皇子龙飞舞,人人忌惮的七王爷。据说此人生性清冷孤傲,不拘言笑,杀伐果断,最重要的是不近女色……”
听完苏锦煜的精彩讲说,时妤樱对此人竟完全没一丝好感,这么闷的一个人,谁要是跟他待在一起非憋出病不可。都不懂人情世故,想想还真是可悲呢。
两人便在这竹苑中,谈笑风生至傍晚。
在送走苏锦煜之后,时妤樱边沐浴便在想,任那人再厉害,他便是有自己的弱点,亦是有软肋的。
打仗嘛,不是你亡便是他死,再正常不过了。可是时妤樱越想便越担心起了苏锦煜。
记得那时候时妤樱才刚来苏府,便被苏锦煜的两个孪生妹妹欺负,每次都是苏锦煜把她老鹰捉小鸡似的,护在身后。
时妤樱小时候很调皮,苏锦煜的娘便没少惩罚她,把她关在黑压压的屋子里,还不给饭吃,一饿便是一天。若不是苏锦煜偷偷给她送饭菜,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苏锦煜的爹公事繁忙,哪里有时间管制府上的事情,对时妤樱更是不闻不问。这一家子除了苏锦煜,都把她当外人。
苏锦煜对她的大恩大德,她时妤樱这辈子都报不完。如今苏锦煜又要去出征应敌,而对方的实力还不容小觑。
时妤樱想着她是时候也该尽一份绵薄之力了,可是苏锦煜却说战场上都是男儿,她一个女儿家的去了不方便。还说什么太危险,真正打起来会顾不上她,叫她不要给他添乱,你说气人不气人。
前有巾帼英雄花木兰,人家怎么去征战沙场,浴血奋战的。再说她从小女扮男装,早就把自己当成男孩子了,还在乎什么死不死,伤不伤的。
时妤樱泡在热气腾腾的花瓣水中,拧身侧头,盯着那脊背乃至肩上的一条条旧伤,凹凸不平的错落有致。
这些伤到底是何时烙下的,已然深深地刻在肩头,背部。整整二十条,像鞭子抽打过得痕迹。
每次沐浴时,时妤樱都会看的出神,她年少时到底犯过何错,执行惩罚的人究竟有多狠,又有多恨她,才会致使她身上留下这么多道不忍直视的疤痕。
尤其是阴雨连绵天,时妤樱的后背像锥子在扎,痛到骨缝,总之难受到她想自缢而亡。
她承受着常人无法忍受的疼痛,却无一人知晓。既已沉淀,何须原由。理不清这一身满目苍夷,更与何人说。随着时间的流转,早已变得麻木不侵。
沐完浴,夜已深,她便就寝了,然后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人手把手教她写字,可她始终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看见他比自己高,穿着和她平素一样雪白的衣裳。
后来画面一转,便是黑夜火舌吞没一切的景象,她听见好多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却还是模糊的看不清那些人的脸。场面极度混乱,火光,血腥,呛人的烟灰,刀光剑影,蒙着面的黑衣人……这一切怎地这般不清晰?
当一道刺眼的寒光在眼前闪过,那寒光竟是一把极其锋利的剑,它毫无人性地肆意掠杀。
最后那把剑飞至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的头顶上空停下,只短短饮一口茶的功夫,便狠狠地将之无情地劈了下去。
“不要啊——”时妤樱每每这个时候,便从睡梦中惊醒。
景噏从外室慌里慌张的跑进来,点了烛火,远远的放着,不让时妤樱看见明火。这么多年她怕火的毛病,非但不减,反而愈演愈烈。
“大王,你又做噩梦了?”
景噏还未近身,时妤樱便冲景噏怒吼一声,“出去,把蜡烛熄了!”
“啊,这……”
烛光中,景噏看见时妤樱正在发抖,额头汗珠不断沁出。她抱着膝,咬着右手食指,眼里满是无助与恐慌。
每每及此,景噏都特别心疼时妤樱,却又不能上前安慰,她家大王的脾气她是知道的。所以景噏只得无奈地悄悄吹了蜡烛,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