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静影的步子有些轻,即便刚才她的内心还无比笃定,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顾凌岳都不会丢下她这个小棉袄而率先离开,但是当那扇门打开,她走进来,门又在她身后关上的时候,面对着黑漆漆的房间,她的心跳,忽然之间就急促了起来。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顾静影的步子是不敢上前的。
她忽的就害怕了,害怕顾凌岳终究还是会因为一个落差而一时冲动,将他的女儿丢下,一个人去找她妈。
她忽的有那么一瞬间,对自己所有的笃定都产生了怀疑。
在原地站了几秒后,顾静影的目光终于适应了室内的黑暗,然后她暗暗的吸了一口气,有些迟疑的抬起胳膊,摁亮了室内的灯。
骤然的光亮还是刺的眼睛有些疼,她紧紧的闭了闭眼睛,然后才急急的去寻找顾凌岳的身影,床上并没有顾凌岳的影子,顾静影眼眸一紧,脸色微变,脚底下的动作稍微急切了几分,在床头柜边看到蜷缩着的父亲的时候,她忽的愣在了原地。
好半晌才调节好自己的情绪,慢慢的走上去,单膝跪在了顾凌岳身边,语调尽可能的变得轻柔:“老顾,你在干嘛呀?”
顾凌岳不理会,此刻他就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般,过了半天才幽幽的看了一眼顾静影,而后又幽幽的转回目光,委屈,却又带着几分倔强。
顾静影没有生气,甚至还挤出来几分笑脸去拉他的手,顾凌岳原先还有些抗拒,发觉自己抵抗不过闺女的力量之后呼吸有些急促,看起来有些生气,顾静影安慰他:“好啦,你都好久没有吃东西了,我们起来去吃东西怎么样?”
顾凌岳不应,但目光却是哀怨的看了她一眼,仿佛是在埋怨她,这让顾静影有些摸不着头脑,但随着顾凌岳这么一看,她却发现这短短的几天,顾凌岳下巴上的胡茬冒了许多,原先人们都说顾凌岳是不老神话,只长年纪却不长皱纹,越来越年轻,引得公司多少女同志暗中芳心暗许,但现在他冒着胡茬,也好几天没有好好洗漱过了,顾静影才发觉,此刻的顾凌岳憔悴不堪,看到让她心里一痛,总觉得自己哪里对不起他。
他也是会老的,不过是收拾的清爽一些,岁月依旧在他身上刻上了无法磨灭的印记,人们所夸耀的,不过是在金钱和地位的加持下对他所有的滤镜。
哪有不老的人啊。
没有的。
顾静影心中一声暗叹,恍然间觉得自己肩头的责任又重了几分,面对着忽然有些孩子气的父亲,她压下心中所有的情绪,轻声细语的哄着他:“老顾,你看呀,你闺女也不容易,你乖乖的跟我起来,我们吃饭,然后洗个澡,然后好好睡一觉,好不好?”
可顾凌岳却是哀哀的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奇怪,在顾静影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见顾凌岳忽的像个半大的孩子一样,嘴巴一瘪,就哭了起来。
顾静影彻底愣在了原地,根本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但面前的场景却不由得她多呆愣一分,因为顾凌岳眼眶里的眼泪已经掉了出来,他哀怨的看着女儿,眼中满是委屈,一边哭一边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很烦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得病了,会拖累你?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原先也会莫名其妙的委屈,但如今却是难以控制,当着自己孩子的面,这个向来坚毅的男人竟然就哭了,像个没有多少感情经历的孩子一般,就是莫名的委屈席卷而来,就是因为没有缘由的委屈想要哭。
顾静影皱了皱眉头,哪里能想到顾凌岳会说出这种话来,可是她眉头一皱,却恰恰让顾凌岳更加笃定自己心中的委屈,老头子身子于软,直接瘫到了地上,看起来像是个被人遗弃的无助的小孩子。
“我也不想连累你的。”
他抽泣着,委屈的说出了这句话,语调中带着几分让顾静影愧疚的心酸。
顾静影马上就鼻尖一算,如果原先,她是刻意的在控制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不要生气去好好哄顾凌岳让他好好吃饭的话,那现在,她内心隐藏的许多刻意掩盖的一丝生气,生气顾凌岳明知道自己现在面对着什么情况却还要闹这一出,这样的情绪,在听到顾凌岳这句话的时候,都一下子烟消云散。
他不是故意要闹的。
他不是故意想要这样的。
他只是害怕而已。
顾静影看着面前仿佛一夜之间就变老了的父亲,身子往前凑了凑,然后她张开双臂,轻轻的将父亲环住,声音轻轻的却又十分坚定:“老顾,你没有连累我,我也没有觉得你会让我有压力,因为你,我想要做一个更勇敢的女儿,可以让你放心,可以让你知道,让所有人知道,顾凌岳的女儿,可以撑起这个家,顾凌岳可以退下来,可以享受生活,他的女儿依旧可以守住顾氏珠宝,不让任何恶人动它的主意。”
顾凌岳仿佛没有听进去顾静影的这些话,他只是像个无助的小孩子,下巴撑在女儿的肩头,还是一个劲儿的掉眼泪,委屈的不行:“不肯定嫌弃我了,我给你添麻烦了,我得病了,我以后会忘记你,我会跟你吵架,我会让你生气,你肯定会讨厌我的。”
他从未这样孩子气,叫顾静影的心仿佛在被人撕扯着难受,他孩子一般说出来的这些话,每一句都是恐惧,让顾静影忽然明白过来,他的内心,真正担心的不是那个公司,不是其他的一切,唯一害怕的,是她对他的想法。
他害怕的只是她会因为他的不同以往而讨厌和放弃他。
他知道自己将会越来越无理取闹,却无法改变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顾静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抱着他摇了摇头,声音轻轻的,带着安慰和承诺:“怎么会给我添麻烦,怎么会生气,苏叶和琼羽的爸爸妈妈也是跟你一样的情况啊,她们也都没有生气过啊,他们都在很好的照顾叔叔阿姨,为什么我要生你的气,我会对你更好,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好,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
顾凌岳的悲伤和无助,似乎在女儿一声一声轻缓的声音中有所缓解,许久过后,他忽然而起的难过似乎没有那么严重了,即便现在这个男人自己心中也是一团乱麻并且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身体就像是被另外一个人控制着,但是此刻,他的心情还是好了点。
“影影……”
他看着女儿,心虚又歉疚:“我控制不住自己,爸爸控制不住自己的……”
顾静影的眼泪差一点就飚了出来,她很快的仰了仰脑袋,吸了一口气,环住顾凌岳:“没关系,控制不住就控制不住,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不会介意,你自己也不要介意好不好?”
顾凌岳皱着眉。
“想哭就哭,你是我老爹你还怕什么?”
她忽的笑了,冲着顾凌岳挤了一下眼睛,像是以前很多时候,他们两个做了心照不宣的坏事之后只是一个眼神便懂了对方的意思,并且愿意去为对方收拾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