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秀明:“从楼下就听出是你弹的。越听越好听,差点就上不来楼了。”
辛惠:“夸张吧?你这妇联主席倒挺会夸张的!”
两人进屋,陆秀明一边打量着一边发着赞叹。
她看到了写字台下一幅师范专科学校的毕业照,中间坐的是当年的陆老,后排是扎着羊角辫的辛惠、陆秀明和众多同学。
陆秀明:“这是从哪儿找出来的,还保留着啊?”
辛惠:“经常看看,觉得挺有意思的。你看那时候你穿的是件什么衣服?你再看我这辫子。还有你爸,那时候多英俊,比小伙还神气。”
陆秀明笑着:“你可真会怀旧。别忘了,这可是衰老的表现。”
辛惠:“谁说的?我怎么越看越觉得年轻,还跟十七八岁时似的?”
陆秀明:“是吗?那小霞可得跟你掉个个儿啦!”
笑声。
陆秀明:“课还上吗?”
辛惠:“年初就不上了,手续也办了。要不我说真跟做梦似的,几天前扎着把羊毛刷子,一眨眼功夫就成退休老人了呢!”
陆秀明:“可不,我也出不了今年了。党政机关更没有咱这些老家伙的位子。”
她打量着墙上的油画:“小霞她爸走了也有五六年了吧?”
辛惠:“六年,到七月三号就是六年。”
陆秀明:“老同学,你也真不容易。怎么,还得为谁守丧吗?守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别忘了,现在可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
辛惠:“你可真能瞎说。”
陆秀明:“那为什么?孩子大了,自立了,难道就真的一个人过到老?”
辛惠:“你说得容易!这是买萝卜白菜吗?”
陆秀明:“那你早说啊。我是干什么的?这点忙还帮的上。”
辛惠一怔:“别别,我可没这个意思。”
陆秀明:“怎么,已经有了目标了?”
辛惠:“没没。绝对没有,绝对!”
辛惠端上茶。陆秀明试着弹了几下钢琴,声音粗燥干涩。她苦笑着坐到了沙发上。
陆秀明:“你看看,你还跟过去似的文文雅雅的,你再看看我,跟街上买油条、豆腐脑的有什么区别!”
辛惠:“你可是妇联主席,我可是教书匠。”
陆秀明:“教书匠更好。你看我爸爸,到现在耳不聋眼不花。”
辛惠:“我就最佩服陆老师。过去佩服现在还佩服。说是70多岁的人,跟50多岁的没什么两样。”
陆秀明:“听说最近你和我爸经常在一起是吧?”
辛惠一怔:“也不能说经常。主要是早晨我跟陆老学学太极拳什么的。怎么,有什么事吗?”
陆秀明:“看你说的,能有什么事?就是我和陆欣总想给他找个老伴,说了好久到底也没有下文。哎,他最听你的话,你能不能帮着劝劝?”
辛惠低头沉思片刻,不无为难地:“劝?怎么个劝法呢?”
陆秀明:“听他话里那意思,好象是心里已经有了目标……”
辛惠:“是吗?”
陆秀明:“好像是年龄差得很大,跟我们俩差不了多少。”
辛惠:“有这种事?”
陆秀明:“他一点也没跟你露过?”
辛惠:“我?这是陆老师的私事,怎么会跟我……”
陆秀明暗自松了一口气。
辛惠:“你今天找我就是为的这个了?”
陆秀明:“也不全是。我只是觉得我爸很喜欢你,最近情绪好像也有点异常。”
辛惠:“这么说你是怀疑我……”
陆秀明:“不不,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他是七十多岁的人,要是找个50多岁的、比我们还小的,以后这关系……”
辛惠神色黯然,片刻,断然地:“要是这样我可以走,离开金城。”
陆秀明脸上掠过一层欣慰的神情,嘴里却连忙地:“别别,你这是说到哪儿去了!你这是说到哪儿去了!”
13、日,辛惠家外的院子里
陆秀明走出院门踏上一片绿地。
楼上忽然传来了钢琴演奏声。乐声带着深深的忧郁和愤懑。
辛惠弹琴的身影。
陆秀明远去的脚步。
14、日,妇联办公室
楚雪在接着电话,陆秀明、黄达云、郭冬冬等紧张地听着什么。
楚雪:“……什么,昨天晚上?……老太太和老爷子还留下了遗书?遗书在什么地方?……哦哦……等等,你等等啊。”对陆秀明:“问我们有什么意见或者建议。”
陆秀明:“告诉他,这一对儿女已经触犯了刑律,应该马上通知派出所或者公安局。”
楚雪:“你们通知派出所或者公安局了没有?”对陆秀明:“派出所和公安局正在看现场。”
陆秀明:“告诉他,我们马上到。”
楚雪:“别的没了,我们马上到。”
15、日,居民区一处
老大爷、老太太的尸体蒙着白布被放在院里,几位穿警服的人正在勘察现场。
不少人围观,几位老龄委的干部在维持秩序。人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陆秀明、黄达云、楚雪、郭冬冬等急急赶来。一位老龄委的干部迎上,指着现场向们介绍着情况。
经昆和她的弟弟被几位公安干警从屋里押出,两人胆怯地望着尸体,低下了脑壳。
两人在一片斥责声中,被押出院外。
陆秀明、楚雪等愤恨的目光。
16、日,街上一处
陆秀明、黄达云、楚雪、郭冬冬等一边蹬着自行车一边愤愤地议论着。
黄达云:“……你说说啊,摊上这么一对儿女,这一辈子才算是做了大孽!”
楚雪:“这老人也是,那天跟他们说的好好的,不行就找派出所、法院,哎,怎么说上吊就上吊了呢?”
郭冬冬:“这也难怪!你没见遗书上写的,被自己的儿女当成仇人比刀子割了心还痛,活着还不如死了好。”
楚雪:“那当然,归根到底还是儿女不孝。不过这两个东西这一下也完啦,起码也得判个五年六年!”
郭冬冬:“判个五年六年也是轻的,按我说起码……”
陆秀明满腹心事一言不发,众人转过一个弯儿时,她忽然下了车。
——陆老愤愤离去时的身影;
——辛惠满是怨艾的神情;
——躺在地上的两具尸体……
——声音:“你们要是为着自己脸上好看,非要给你爸找个老伴,你们就随便领个人回来好了。不过,你爸剩下的日子也没有几天了。”
——声音:“你没见遗书上写着,被自己的儿女当成仇人比刀子割了心还痛,活着还不如死了好。”
——幻觉:躺在地上的尸体变成了陆老和辛惠,被公安干警押走的人变成了陆秀明和陆欣。
陆秀明大骇,骑上自行车飞奔而去。
自行车穿街过巷,引起一片惊诧。
17、日,陆秀明家
陆秀明快步上楼。
陆秀时开门入室,不见了陆老。
陆秀明从桌上发现了一本杂志,杂志上红笔勾着一行文字:
失去的青春还应该不应该追回来?老人到底还有没有再爱的权利——轰轰烈烈再爱一次的权利?
红笔下是几个大大的“?”和“!”。
陆秀明向门外奔去。
18、日,街心花园
几个老人在逗着孩子。陆秀明急急而来,又急急而去。
19、日,辛惠家
陆秀明快步上楼。她敲门,不见回声。再敲,还是不见回声。
她又敲起邻居的门,一位老太太露出半个脑袋。
老太太:“你找谁?”
陆秀明:“请问,辛惠辛老师到哪儿去了?”
老太太:“走啦。”
陆秀明:“走啦?走哪儿了?”
老太太:“说是到徐州她妹妹那儿去了。”
陆秀明:“什么时候走的?”
老太太:“刚走一会儿。”
陆秀明:“那我爸……”
老太太:“你爸?没听说还有个你爸呀?”
陆秀明:“哦,对不起,对不起。”离去。
20、日,公共汽车上
陆老和辛惠在低声谈着什么。两人谈得好不投机。
21、日,公共电话亭
陆秀明在打着电话:“……陆欣吗?我告诉你,情况不好,辛惠走了,咱爸也不见啦!”
电话里陆欣的声音:“啊?”
22、日,火车站
陆老和辛惠进入候车厅。一队人流冲击,陆老几乎没有被冲倒,辛惠连忙拉住陆老的手,把他扶住了。
两人手拉手肩靠着肩,再也没有分开。
23、日,火车站外
陆秀明、陆欣急急而来。他们在车站广场四处寻找。
他们来到候车厅,还是没有找到人影。
两人正要向外去,无意中发现了躲在一角的陆老和辛惠。
两人来到面前,陆老和辛惠犹自谈得亲密热烈。
陆秀明咳嗽了一声,又叫了一声:“爸!”谈话才告以段落。
陆老和辛惠站起,脸上露出尬尴的神情。
陆秀明却顾不了那些,上前拉住陆老的手:“爸,你千万别走!你……你想怎么着我和陆欣都答应你!”
陆老颇感意外,无言以对。
陆秀明又拉住辛惠的手:“辛惠,那天算我不好,不该跟你说那些话。你千万别生气,别走了好吗?”
陆欣:“真的,你们别走了,只要爸爸同意,我们决不……”
陆老和辛惠这才明白了她的意思,不觉相视一笑。
陆老:“走?我才不走哪!她是到她妹妹家去看看,还回来!”
陆秀明:“真的,还回来?”
辛惠:“只要陆老师需要,我就是想不回来也不成啊!”
陆秀明、陆欣笑了。
24、晚,舞厅
门口一幅横匾:迎春舞会。
舞厅很大,陆秀明、黄达云、楚雪、郭冬冬、卓玉、熊丽、陈桂花、钟大姐等人和不少妇女干部都来了。老康、史小乐、龙哲等也在其中。人们衣着鲜艳、容光焕发,整个舞厅丽光倩影、五彩缤纷。
楚雪、郭冬冬、卓玉等舞姿翩翩,陆秀明、黄达云等也跳得有滋有味。
25、晚,舞厅门口
几个打工妹拥着一位哭哭泣泣的打工妹一路而来。
她们来到舞厅门口,一位服务小姐迎出。
打工妹甲:“妇联的大姐们在这儿吗?我们找妇联的大姐!”
服务小姐:“什么事儿?”
一位打工妹甲指着哭哭泣泣的那位打工妹道:“她叫俺们公司的书记给欺负了。”
服务小姐连忙进到舞厅,陆秀明、黄达云、楚雪、郭冬冬等随之而出。
陆秀明:“小妹妹,有咱们妇联在,有什么委屈我们替你做主!”
那位哭哭泣泣的打工妹哇地放声大哭起来。
陆秀明等人又是安慰又是劝导,又一次忙碌起来。
1996年3—8月济南七里山书屋
走出滩地
第一集
1、日,黄河滩区
这是黄河中下游的一段河道。远处是巨龙般的、葱绿的、蜿蜒而来又蜿蜒而去的大堤。中间是不疾不缓、说不上太宽但也说不上太窄的流水。大堤与流水之间是宽阔的滩地,放眼望去:庄稼、柳林、草地、高高的房台和村庄……
傍近大堤的一块平地上,一伙人正在跳着鼓子秧歌。随着鼓点和头伞的进退起落,埸面不断变换着,气氛热烈、奔放。
伴奏的是一支以锁呐为主的、极具黄河风情的乐曲。
《一望黄河万里沙》(歌词另拟)歌声起——
片头画面、字幕徐徐……
2、日,鼓子秧歌选拔赛现场
这是大堤旁的一块平地,两棵树上拉起一个横幅:鼓子秧歌选拔赛。
一支鼓子秧歌队正在表演,东海也在其中。他23岁,中等身材,敦实、淳厚中带着几分英俊。主持表演的徐乡长(40岁)、赵宣传(30多岁)等人,边看边打着分。
不少人在等待上场,围观的人时而喝彩时而起哄,好不热闹。
场地一角,芳草、春燕、甜柳等正在做着上场前的准备。芳草最大,丰润而又匀称;春燕其次,比芳草高出了半头;甜柳最小,甜甜胖胖、楚楚动人。三人不时说笑着、比划着,引来场上不少的目光。
场上一次表演结束,东海边擦着汗边来到面前。
春燕:“行!这大经理跳得还真够味儿呢!”
东海:“哦,只许你们争着出去表演比赛,就不兴我跟着乐一乐呀?”
乱柳:“哎,这个人可真有意思!我敢不让你乐,”目视芳草,“你那老同学不把我给吃了才怪啦!”
东海望望芳草,得意地:“知道就行!我怕的就是你不知道!”
芳草:“行啦!行啦!”朝向甜柳凶着:“就你舌头长是吧?”
甜柳:“哦,舌头长也不行啦?”
春燕:“你才知道哇?小心人家给你割了去!”诡秘地一笑,推着甜柳走到一边去了。
东海打量着,半是欣赏半是讥讽地:“行,这一身打扮行!”
芳草:“咋着,眼红了?你也打扮啊,谁拦着你了?”
东海:“好哇你……”
大龙(28岁)从一边走来,叫着:“东海!东海!”
东海迎过,大龙:“刚才养兔协会孟总来电话……”两人边说边向场外走去。
芳草走到春燕、甜柳面前。
春燕:“刚才人家可是说了,你那全福他爹叫乡里给找去了。”
芳草:“出了啥事了吗?”
甜柳:“啥事?还不是为的搬迁!说是咋天乡里皮书记找过东海,让东海给狠狠地告了一状!”
春燕:“哎,这你可别乱说!咋就非得是东海告的?有意见的多了呢!”
几声哨响,赵宣传的声音传过:“苇子圈二队上场啦!苇子圈二队上场啦!”
芳草、春燕、甜柳等人进场,随着音乐鼓点跳了起来。
3、日,乡政府一室
皮书记(43岁)与老六在谈着话。老六55岁,穿着一件灰不拉即的开领衫,说不上土也说不上洋的一幅模样。
皮书记:“……你也不用吵吵,到底有没有这码子事吧?”
老六:“有咋没有啊!你兔子公司占着我村里的地,喝着我村里的水,我不跟他要钱跟谁要去!”
皮书记:“要也不能今天两万明天三万吧?”
老六:“啥时候今天两万明天三万了?啥时候?”
皮书记:“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告诉你,账我都看了!”
老六还要争辩,皮书记打断地:“关键还不在这儿,关键是你拿了人家的钱总得办点事啊!就说搬迁吧,上级下那么大决心,东海找了你不下十几趟,你连囫囵话都没给人家一句,这算是咋回事呢!”
老六:“他要说到搬迁,我可是有的是话说!”
皮书记:“说搬迁咋着?那上级下决心把滩里的村子搬到堤外来为的啥?不就是为的黄河防汛和给滩里的群众换个好环境、好条件,早点把那个穷帽子给甩了吗?这真是天大的美事!要叫我,今天动员明天一早我就搬!你倒好,老鳖趴窝,两年没见一点动静!”
老六:“皮书记皮书记!你这可冤枉人了!这是我老鳖趴窝吗?你上级给那几个搬迁费,群众想不通我有啥法?你总不能叫我去把群众的房子给拆了、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