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秀明:“这可是大事,马虎不得。”
黄达云:“要不我和冬冬再去一趟,盯一盯?”
郭冬冬:“七点了,鸽子已经打了两次电话啦。”
黄达云:“三次也没法,今晚上咱就打不睡觉的谱吧。”
4、夜,街上
黄达云用力地蹬着自行车,自行车还是慢慢悠悠、一点一点地向前挪着。
她蹬不动了,下车擦起满头满脸的汗水。
她来到一个小店旁,掏了好一阵口袋掏出几毛钱,买了几块糖填进嘴里,这才重新朝前蹬去。
5、夜,黄达云家楼下
黄达云抬头上望,见不到一丝灯光,连忙向上登去。
6、夜,楼梯上
黄达云一脚踩空,几乎没有栽倒。
她爬起,又用力向上登去。
7、夜,黄达云家
黄达云开门进屋,随手打开了灯。
桌上空空;
伙房里空空;
外屋空空;
里屋空空;
她不觉慌了,连声叫着:“鸽子!鸽子……”
没有回音,她急忙要向外去,却突然发现鸽子偎在墙角的破沙发里睡着了。
她扑上去:“鸽子……”
鸽子没回声,眼角却渗出了两颗泪滴。
她搂住鸽子哽咽着。鸽子忽然抱住了她的脖子。母女俩竟相抹起了泪水。
鸽子:“妈,我以为你不要我啦……”
黄达云:“傻闰女,妈不要你要谁呀?妈明天要上法庭,今天好多好多事要办。妈对不起你……”
鸽子:“你干吗要上法庭呀?是不是你和我爸……”
黄达云:“又瞎猜。妈上法庭是为的工作,一个阿姨受了欺负,妈要给她去争了理儿回来懂吗?”
鸽子:“那爸爸欺负咱,不管咱,谁给咱争个理儿啊?”
黄达云:“那个人是坏人,你怎么能拿你爸爸跟他比。”推开鸽子:“饿坏了吧?妈给你做饭去。”
她进到伙房,打开蜂窝炉正要夹煤,煤箱里蓦地窜出一只大老鼠;黄达云一声尖叫,几乎没有跌倒。
做饭……
两碗面条一个菜外加两个剩馒头,母女俩坐到饭桌前。
鸽子狼吞虎咽,大口地咬着馒头搛着菜,然而菜一入口忽然停了筷子:“妈,你这是炒的什么菜呀!”
黄达云:“怎么了?”
鸽子:“你尝尝。”
黄达云搛起一口放进嘴里,立时伸直了舌头:“呀哟!呸呸!呸!”
鸽子:“妈,原来你是个开盐店的呀!”
黄达云:“我说呢,我的姑娘怎么成盐虫子了呢!”
母女俩笑成一团。
8、夜,酒店一室
杯盏交错,吴柱子与郝律师(35岁)等人在喝着酒。
郝律师:“……中国的律师制度比国外差远了。在国外当个律师厉害了,总统、部长也得高看几眼,咱们这儿……”摇头。
吴柱子:“别人不高看我高看哪!我对你郝律师就看得比办事处主任、区长都高。”举杯,“郝律师,明天就全看你啦!”
郝律师:“这没说的,该尽力的一定尽力。可就是谢律师那儿……”
吴柱子:“这你就放心好了。哎,你们几位,陪陪。”
众人举杯,一饮而尽。
吴柱子伏耳对主事叮嘱起什么。
9、日,法庭外
门还没有开,门口聚着不少人,大多是妇女干部。陆秀明、黄达云等不时打着招呼,与妇女干部们谈着什么。
妇女干部甲:“……这一次咱妇联可是干了一件大事!把咱们的胆儿也给壮起来啦!”
妇女干部乙:“可是像这种谁也没办法的‘死案’,不是咱妇联咬住不放,那是想也别想!”
妇女干部丙:“这几天我是见人就宣传,就咋呼。我看着,不但那些欺负女人的男人不舒服,那些吃惯了私食的法官脸上也辣乎乎的。”
妇女干部丁:“哎,要我说,那个跟吴柱子勾勾搭搭的庭长也不能饶了他。”
妇女干部甲:“真是!没他在里边,也没有那么多故事。”
妇女干部丙:“告他主席!告他!”
陆秀明:“法庭内部反映不小,没见院里派了个审判长来?”
龙哲和几位记者来到面前,其中有两位提着摄像机。
郭冬冬迎上,把记者们引到黄达云面前,说:“这是我们黄主席。”
黄达云:“欢迎,欢迎!”对龙哲:“这一次,可得叫冬冬给你记上一功。”
龙哲:“刚才大家还说,要给冬冬记一功哪。”
黄达云:“是吗?”
龙哲逐一地介绍着:“这是省报记者站的高记者。”“这是电视台孙记者、王记者。”“这是市报的徐主任、吕记者。”“这是……”
黄达云逐一地握着手表示过欢迎,又喊过陆秀明,介绍说:“这是我们陆主席。”
记者们逐一与陆秀明握手寒暄。
一记者:“今天这个活动太好了,希望以后再有这类活动也通知我们一声。”
另一记者:“有什么动态、情况、线索之类,告诉我们一声也非常感谢。”
陆秀明:“这可太好啦!妇女受侮辱受迫害的事多了,以后咱们可就算是接上头啦!”
黄达云:“是现在已经接上头了,以后就是单线联系啦!”
“对对!单线联系!单线联系……”众人一片笑声。
法庭的门开了,不少人正在向里进。
一记者:“律师来了没有?我想先跟律师……”
黄达云:“马上就到。到了我就告诉你。”
记者离去,陆秀明看着表:“该到了。不会出什么事吧?”
10、日,谢律师家
谢律师一边穿着衣服一边长叹短吁。
妻子:“依我说,还是别去算啦。”
谢律师:“你懂什么,无故不出庭是不行的,今天还有那么多记者,传出去可不是小事。”
妻子:“那你替那个陈什么花说话,姓吴的能答应?”
谢律师:“这我自有办法。”
他推车出门,忽然发现自行车没了气儿。
他拿出气管打气,发现打进的气很快又漏掉了,他只得徒步出门。
11、日,街上
谢律师向公共汽车站走去。他看着表,表针正接九点。他不觉加快了脚步。
一辆小汽车挡住了去路。干部打扮的主事迎上:“谢律师,请上车吧。”
谢律师:“你们是……”
主事:“你不是出庭吗?”
谢律师:“是啊。”
主事:“那就快上车吧。”
谢律师上车,车行。
12、日,车上
谢律师:“……我们这些当律师的也实在是……”看着窗外:“怎么走到这条路上来了?”
主事:“那条路撞了车,堵了。”
谢律师:“方向也不对呀。”
主事:“放心。不是9点开庭吗?11点以前保证把你送到。”
谢律师:“……你们是吴柱子的人吧?”
主事:“骑自行车,带扎了;坐汽车,路上出了事故;搭了一辆过路车,又跑错了地方……这些理由够不够?”
谢律师:“你们……你们也太……”
他看了一眼表,表针正指在9点上。
13、日,法庭门外
黄达云正焦急地等待着。郭冬冬跑来:“电话打通了,他爱人说八点半就走了。”
黄达云看看表,表针指在九点半上。
郭冬冬:“要不要找辆车……”
黄达云:“这么大个城市到哪儿找去?真不来,再找也是白搭。”
楚雪跑来:“说是不能再等了,要开庭了,主席让你们去。”
黄达云:“可谢律师到现在……”
楚雪:“我再等一等。”
14、日,法庭
旁观席上坐满了人,龙哲正在采访几名妇女干部。两台摄像机的镜头对准了审判台。
审判台上,审判长、邵庭长、小赵等正襟端坐。
坐在审判台对面的一边是吴柱子和郝律师,一边是陈桂花。陈桂花旁边的一个标明律师的位子空着。
陈桂花六神无主坐立不安。坐在前排的陆秀明、黄达云几次上前打劲鼓气,她才勉强打起了精神。
铃响,静场。
审判长:“现在开庭……”
15、日,法庭外
楚雪眼巴巴地等着。不远处来了一个人,她跷首以待,来到近前却又失望了。
不远处又来了一个人,她又是跷首以待,等来的又是失望。
16、日,法庭
郝律师正在发言:“……作为本案被告律师,我在依法对全部案卷进行研究和对有关事实进一步查证之后,认为原告歪曲事实、颠倒是非,对被告进行了极不公正、极不负责的诬告。具体,主要表现在下面两点上。第一、关于原协议的责任问题。陈桂花一口咬定原先经过法庭认证的协议是吴柱子强加给她的,是受了骗,这不仅不符合事实也无法成立。……”
陈桂花惊住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旁听席上响直了一片议论。陆秀明、黄达云面色忿忿,却又无能为力,只好把目光不时扫向门外。
吴柱子打量着陈桂花、陆秀明等人,露出一副心安理得、胜券在握的神情。
17、日,法庭外
楚雪还在等着,黄达云走来,两人愤愤不已。
18、日,法庭
郝律师还在继续:“……第二、关于天天公司的财产属不属于共同财产的问题。陈桂花口口声声说,截至离婚为止,天天公司的财产有一半是属于她的。但据我调查,从天天公司创办到离婚的两年里,陈桂花从来没有在公司上过一天班,从来没有为公司做过一件事。天天公司完全是吴柱子凭着自己的资金、一个人、一手干起来的,与陈桂花没有任何关系。……”
旁听席上响起了一片议论,陆秀明、黄达云、郭冬冬等义愤于色。
陈桂花忽然站起,指着郝律师和吴柱子嚷起来:“他胡说!他胡说!”
郝律师仿佛已在意料之中,当即放下讲稿:“原告攻击被告律师、咆哮法庭,本律师请求法庭予以惩处。”
审判长:“陈桂花坐下。陈佳花坐下。”
陈桂花勉强坐下了。
郝律师继续发言:“……不仅如此,根据我的查证,1991年3月到7月,陈桂花一次就欠下了天天公司近7万元的医药费。这笔钱至今还记在天天公司帐上。”
陈桂花再次站起,嚷着:“他造谣!这个王八羔子造谣!”
郝律师:“原告不顾法庭警告,恶毒漫骂被告律师,实属无法无天。本律师请求法庭,以维护本律师的正当权利!”
审判长:“陈桂花坐下!陈桂花坐下!”
陈桂花全身哆嗦,忽然一阵头晕,瘫在了椅子上。
陆秀明、黄达云等连忙上前,又是揉胸又是抖臂。
19、日,法庭
辩论暂停,小赵跑来:“审判长问要不要休庭?……不行的话,我看还是……”
陆秀明看了看苏醒的陈桂花和旁听席上众多的记者、听众,断然地:“不必了,马上就好。”
她招招手,把郭冬冬叫到面前。陆秀明:“律师不要等了,你上。”
郭冬冬:“我?”
陆秀明:“这是关键时刻,你可不能掉链子!”
郭冬冬:“律师得有手续……”
黄达云:“那就代理!”鼓劲地:“法律你熟,情况你也了解。……你不早就想当律师,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郭冬冬:“我就是怕这第一次出庭……”
龙哲来到面前:“这还有什么说的?上!来他个一鸣惊人!”
郭冬冬一振:“那好吧,我上!”
陆秀明、黄达云对陈桂花说了几句什么,又撕下一张纸写了几行字,让陈桂花按了一个手印,交到审判长手里。
审判长:“根据原告的请求,本庭同意郭冬冬作为原告代理人出庭。”
郭冬冬挺胸凝神,大步走到陈桂花旁边,入座。
吴柱子有些紧张,但见郝律师露出不屑一顾的神色,也撇起了嘴角。
20、日,法庭外
又来了不少人,来人向楚雪打听着什么,入内。
21、日,法庭
郭冬冬在发言,她有些紧张,不时向陆秀明、黄达云看一眼。陆秀明、黄达云打着手势,极力示意让她镇静下来。
郭冬冬:“……原先那个协议明明是一个预先策划好的骗局,这是被告本人也供认不悔的,被告律师无法否定这个事实,却强辞夺理,非要原告承担责任,承担受骗的责任不可。按照被告律师的说法,骗人固然有罪,但你受了骗同样逃不出干系,而且就失去了告发、起诉骗子的资格。请问,天下有这样的法律和道理吗?”
观众席上响起几声掌声和叫好声,郝律师和吴柱子依然强打精神。
郭冬冬擦一把汗水,变得自如起来:“关于第二个问题,被告律师提出的陈桂花从来没有为天天公司做任何工作,反而欠下天天公司近7万元医药费的问题,我只说一件事实就够了:1991年陈桂花之所以住院近3个月花了近7万块钱,恰恰是因为3月4号,她以天天公司门市部经理的身份外出送货时遇到了车祸。这一点医院的病历上记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拿出一本病历举到了头顶。
一阵静默,观众席上发出一片掌声和叫好。龙哲和记者们活跃起来。
郭冬冬:“不过这我只是顺便说说,原因是被律师提出的这个问题,从法律上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意义。《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第三章第十三条规定:‘夫妻在婚姻关系持续期间所得的财产,归夫妻共同所有,双方另有约定的除外。’还规定:‘夫妻对共同所有的财产,有平等的处置权’。据我所知,原告与被告在婚姻持续期间对于财产从来没有具有法律效力的约定。这也就是说,不是从天天公司创办,而是从被告与原告结婚和开办第一家饭店开始,直到离婚的九年零五个月又二十一天中,饭店也好、肉食店也好、烤鸡店也好、天天公司也好,所有的财产都是原告和被告的共有财产,哪怕原告的的确确没做一点工作、的的确确欠下了医药费,法律也还是承认和维护她那平等的一份,也就是一半!”
旁听席上一片哄然。镁光灯明灭,摄相机摇移。郝律师和吴柱子低下了脑壳。
接着响起的是一片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
郭冬冬越发显得轻松起来:“我感到奇怪的是,这样一个法律上有明文规定、对于稍有法律常识的人都是不言自明的问题,竟然被堂而皇之地提到法庭上,原告和律师就算真的是法盲,也应该事先找人请教一下嘛!”
掌声、喝彩声响成一片。吴柱子、郝律师狼狈而退。陆秀明、黄达云、楚雪等人与郭冬冬、陈桂花等人拥抱祝贺,气氛热烈。
22、黄昏,新风服装厂厂长室
肖雄人边吃着饭边和几个干部模样的人议论着什么。
肖雄人:“……那不行,折扣最多不能超过35。按七百块钱一件,一件赚二百四,一百件就是二万四千五,可以啦。”
干部甲:“行,那我就先按这个精神。”
干部乙:“我头午说的那件事呢?”
肖雄人:“不是说了让他先拿个方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