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国外归来,孙景浩成了一名共产党员。后来被提升为自来水公司总工程师和副总经理。不久又成了公共事业局副局长。作为供水专家和分管自来水的副局长,孙景浩对于济南的泉水危机、供水危机,有着比常人更大的责任感和压力感。黄河水厂上马他举双手拥护,但黄河是世界上著名的两大浊流之一,要把高混浊的黄河水变成清澄甘甜的可饮用水,决不是一件轻易的事。因此,他力主一期工程先建一个日供水十万吨的小工程,等摸索了经验之后再建大的。在市委召开的一次会议上,孙景浩坦率地陈述起自己的意见。可主持会议的一位领导人没等他说完,就打断说:“不要再讲了,二十万吨的规模无论如何是不能变的!”而另外有些原本支持他的建议的人,也立刻转了方向。孙景浩愤然退场,心里说:你们当你们的官儿,我回去干我的事儿!黄河水厂建起来建不起来,砸死我也不沾边啦!他说的到做的到,黄河水厂投建三年,他工地没去一趟,工程上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不发一言不置一辞。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反对派”,终而接受了工程副指挥兼办公室主任的任命,担起了黄河水厂建设的重任。
整顿是不必说的,那时的工地人心乱、秩序也乱,周围的老百姓可以随意到工地上去搬走自己需要的东西。但孙景浩更注重的还是工程设计方面的问题——要想以最快的速度和质量实现建成通水,不从工程设计上寻找突破口是很难想象的,而那恰恰是他所肩负的使命所在。
从一水厂到二水厂之间的输水干道全是大口径的,孙景浩把走向稍加变动,使干道缩短了四百二十几米,节约了七十多万投资,还缩短了工期工时。
设计的沉淀池要打几百根基础桩,施工已在进行,孙景浩与施工单位的一位领导人来到现场,他抓起一把土在手里搓了搓,说:“这是沙质粘土,地耐力足够了,打这么多桩干什么呢?”施工单位的那位领导人立刻哈哈大笑,拍着孙景浩的肩膀说:“有你的!你说怎么办吧?”孙景浩一开口刷掉三分之一,为工程节约投资八十万、节约工时三分之一。
设计的配水楼地基要挖下地面六米,相当于两层楼高,全部换成三合土。孙景浩对地质资料、地质报告进行反复研究后,确定只下挖四米,换填垫,又为工程节省投资二十万,节省工时二十多天。
奋斗拼搏自然是不可缺少的。八七年“八·二六”大雨时,水塔浇注正处在关键时刻,四建二公司的几十名干部职工冒雨苦战。为了给大家鼓劲,孙景浩连夜向工地上赶。车到半路时发动机被水淹灭,他被大水围困了七八个小时,终于搭乘另外一辆车赶到了现场。更叫劲的还是管道安装会战,几十支队伍争分夺秒,吃在工地睡在工地,孙景浩也始终坚持在第一线。一次他乘车到市里联系工作,车上的无线对讲机里忽然传出呼叫:
“孙指挥!孙指挥!”
呼叫声沙哑、喑闷,一听就是多少天没有睡觉休息,已经达到极度疲劳困乏的情形。孙景浩听出那是安装队长刘裕新的声音,心中一动,没有回答刘裕新的呼叫,却接通了交换台总机值班员。问道:“你听出刚才是谁在呼叫我吗?”
值班员回答:“好像是刘队长。”
孙景浩问:“你知道他嗓子怎么成这样的吗?”
值班员说:“累的。”
孙景浩把对讲机的音量开到最大位置,用充满激情的声音说:“如果全工地的干部职工都像刘队长这样,我们的水厂就一定能提前建成通水,给全市人民一份满意的答卷!”
工地上的对讲机是全方位开放的,几十台时刻“醒”着的对讲机里同时传出孙景浩的声音,闻者无不动情。刘裕新,那个身高一米八〇的粗壮汉子,顿时心如沸汤,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八七年五月二号,孙景浩接过的黄河水厂建设重任,经过短短八个月之后,八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黄河水厂就意外地传来了一期工程一次通水成功的喜讯。那喜讯使泉城几百万干渴的心灵,感受到了欣慰和滋润。
水流低处,新经理矢志成大业
黄河水厂一期工程建成通水,指挥部暂时停止工作,孙景浩又回到公共事业局当起副局长。建成通水不等于正式供水,供水的任务交由自来水公司担承。但尽管孙景浩多次督促,整整一年过去,黄河水厂仍然没有向市区内送过一吨一滴水,而且究竟什么时候可以供水送水,也没人敢说一句肯定的话。
理由自然是有的,但在孙景浩看来,那压根儿算不上理由,压根儿也不是真正的理由。真正的理由在人,在自来水公司的领导人,尤其是主要领导人身上。
看着花了一亿二千多万投资建起的工程发挥不了效益,孙景浩心如火燎。但作为主管局的副局长,他无权越俎代庖,只有暗自跺脚发狠的份儿。在跺过几次脚发过几次狠之后,孙景浩找到局党委书记苗延超,提出副局长不当了,要回自来水公司去,把黄河水厂和全市的供给水工作抓上去!
苗延超好不惊讶。按照济南市现有状况,自来水公司是县级单位,公共事业局是上级主管部门,比公司要高出半级;县级单位的正职调任主管部门的副职,属于重用提拔。孙景浩实际上是在要求,对自己降职使用。
“景浩,出了什么事儿?”苗延超带着几分焦急地问。
“什么事儿也没有,我就是看着……”孙景浩把自己的想法如实讲过一遍,苗延超才答应把他的想法要求,原封不动地向市有关部门反映,请市里研究考虑。
情况反映上去,市有关部门未予置理:孙景浩建设黄河水厂政绩突出,下去算怎么回事儿呢?而与此同时,有人传出风声:孙景浩要调市建委当副主任。市建委是公用事业局的上级部门,副主任虽然级别未动,却无疑是提拔重用。
有人劝告孙景浩说:“算了吧!黄河水厂和自来水公司那些事也别太认真了!天下不是哪一个人打下来的,还是老老实实地走你的当官吃粮的路吧!”
那话打动了孙景浩的心。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世情所在。世界上不如意、不顺心的事多了,自己一个贫民窟里走出的孩子,哪里就能包打天下呢?何况,假如能够得到提拔重用,那也是自己一辈子的光荣和成就。他努力说服着自己,试图使自己打消重回自来水公司的念头。可从毛里塔尼亚验收第二期供水工程回来,得知自来水公司领导班子即将换届,原公司领导人还要投标谋求连任,孙景浩的心彻底翻了:人人都说当官好、官当得越大越好,可当了官、官当大了,如果只是高高在上,一事无成、于世无补,又有什么意思呢?对!不求官多大名多显,只求能干出点实实在在的事业,为老百姓做出一点实实在在的贡献来!孙景浩拿定主意,再次找到苗延超说:如果上级觉得我回自来水公司不好安排,我甘愿回去继续当我的总工程师和副总经理;如果上级觉得这样也不好安排,我可以以一个普通技术人员的身份,回自来水公司参加换届投标竞选!这一次苗延超很受感动,说:“景浩,既然你有这么大的决心,局党委支持你。我们向上打报告,你也可以适当地向上找一找。”
苗延超的话提醒了孙景浩。在负责黄河水厂工程的八个多月中,他与翟永浡等有关领导人经常接触,相互之间已达到相当熟悉的程度,为什么不可以直接向他们反映一下自己的真实想法和要求呢!他连夜写好一封信,通过邮局寄给了翟永浡。估计信翟永浡能够收到看到,一个星期天,他接通了翟永浡家的电话。报过姓名,电话里很快传来了翟永浡的声音:
“景浩,怎么真要回去吗?”
孙景浩说:“那一亿二千万是从老百姓肋骨里省出来的,不能让他们糟蹋了!”
翟永浡说:“你这个心情我理解,不过,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孙景浩说:“不用了,都考虑好了,只要让我回去怎么都行。”
翟永浡说:“既然这样,我支持。我给永青同志打招呼。”
永青即谭永青,其时已接替谭庆琏,担任了分管城市建设和管理的副市长。
放下电话不过两个小时,谭永青的电话便打来了:“老学兄,市长已经跟我说了。你回自来水我没有意见,不过副局长是不是就不要辞了?挂着也没有坏处嘛。”
孙景浩说:“你的好意我领了,不过企业就是企业、官员就是官员,我人到企业还戴着顶官翅子,是不是显得太贪婪啦?”
谭永青显然受了感动,说:“老学兄,就按你说的办!具体事我跟组织部门商量。”
第二天,市委组织部一位领导同志,亲自找到孙景浩了解情况、听取意见。又一个第二天,免去孙景浩公用事业局副局长职务,任命孙景浩担任自来水公司经理兼党委书记的通知,便摆到了孙景浩面前。
孙景浩又出现在自来水公司和黄河水厂里了。好像他全身都是挟雷裹电、驱风布雨的神通,自来水公司和黄河水厂很快便发生了令人瞩目的变化:上任两月,黄河水厂实现了日供水二十万吨的目标;公司原定当年实现利润额一百九十万,上任时孙景浩自己加码到三百万,年底又提前四十五天完成。而接下去,九〇年上交利润一千四百五十万,九一年上交一千七百万;同期职工收入每年递增百分之九点八,高于物价上涨指数。
自然还有更重要的:黄河水厂二期工程已经上马,预计日供水四十万吨;一旦工程竣工,济南市区的供水状况将得到根本改善,泉城内“家家泉水,户户垂杨”、“泉源上奋,水涌若轮”的盛况将再现有期、恢复可望。
孙景浩,你要努力啊!
大地之手
希腊神话中的巨人安泰,是海神波塞冬和地神盖娅的儿子,作战时,哪怕伤痕累累、精疲力竭,只要一接触地面,一接受母亲的爱抚,就能从大地母亲身上吸取无尽的能量,化险为夷、所向无敌。后来他被宙斯的儿子赫拉克拉斯举到半空,才战败身亡。斯大林曾经把党比做安泰、把人民比做地母盖娅,他说,只要党永远不离开人民母亲,就能所向无敌,立于不败之地。
革命如此,建设也如此。城市是人民的城市,人民是城市的主人,城市建设如果离开了人民母亲的热忱和历史主动性,实在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
“人民城市人民建”,由此成了响彻云霄和风行一时的口号。但那口号的出处——发明权和版权的归属,多年却众说纷纭,成了一桩疑案。
天津人当仁不让。说的是某年某月某日,外环路开工在即,但囊中羞涩,市长李瑞环把一批当地实业界的首脑人物请到一起,说:我请你们吃麻花,你们帮我出资修外环路。一顿麻花下来,果然集得了可观的数目。实业界的头头脑脑们说:李瑞环的麻花真够贵的,一根值好几万。为这件事天津人议论纷纷,许多人上书中央,告李瑞环强行摊派、一平二调。事过不久,国家主席李先念到天津考察时,李瑞环特意请他题写了“人民城市人民建”几个字,并且制成巨型牌匾,竖到外环路工地现场……
济南人理由充足。图书馆里有报纸,资料室里有材料,档案馆里有照片。那还是“文革”前的一九六四年前后,段毅担任济南市委书记时,城市建设掀起了一个不小的高潮。全市几十万群众一齐上阵搞街区建设,修街巷,铺马路,清垃圾,挖淤泥。两年治理大小街巷两千余条,市里只出了三四十万元。一九六五年七月三十一日人民日报头版,以《济南居民自己动手建设城市》为题发表消息,并刊登了《做城市的主人》的编后文章。“文革”前这个传统一直被保持和发扬着,国家有关部门也特意到济南总结这方面的经验……
北京人不肯认帐……
西安人有根有据……
好在这起有关发明权和版权的纠纷,并不涉及侵权和经济利益,各方尽可继续坚持自己的意见、发表自己的看法。问题的关键倒是在于,哪儿的巨人安泰能够始终不离脚下的土地,哪儿的地母盖娅,能够施展出更加让人惊叹的神通。
地母盖娅,愿你永远高举你的双手!
省长与省直机关的干部们
游济南不游趵突泉、大明湖是遗憾,游济南不游环城公园同样是遗憾。环城公园自北而南、自西而东、自南而北,把五龙潭、趵突泉、黑虎泉、大明湖连成了一个整体,被誉为济南姑娘脖子上的一串绿色项链。游人有兴,泛一叶小舟顺流而下,尽可领略刘鹗在《老残游记》中描绘的诸多场景情趣。
环城公园原本是老城的护城河,多年失修和自暴自弃,使河道淤积污染,两岸被居民单位随意瓜分占用完毕。一九八三年秋,山东省委书记梁步庭,在一份剪报上写下了“西安建了环城公园,济南能不能办到?”一行批示,由此拉开了环城公园建设的帷幕。
环城公园的拆迁和建设牵扯到方方面面,更加当时两手空空一无所有,拆迁实行的是“谁家的孩子谁抱走”,建设实行的是“按人头包资金包工程量”,单靠济南市的力量和权威显然远远不够。动员大会预定梁步庭亲自出马,但事到临头,梁步庭被青岛“小交会”缠住手脚,只好打电话让省长李昌安代表他出席坐镇。
李昌安其时正在泰安检查工作,接到通知后立刻驱车返程,恰好在动员大会开始前几分钟,准时到达会场。
参加会议的有山东省、济南军区、山东省军区和济南市各有关单位的领导人,通知发出了一千多份,实际到场不过五百多人,使一个偌大的会场显出稀稀拉拉、冷冷落落的样子。会议进行,李昌安悄悄吩咐有关人员清点人数。清点的结果,缺席的绝大部分是省级机关各厅局和下属单位的领导干部。
轮到李昌安讲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