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夜深月风高
其实,嫁过来许久了,她却很少踏出还阁楼,她觉得,白家本身就是陌生之地,还阁楼外便更是如此。
今晚,月光虽淡如流水,倾泻而下,亦不过刹那银光,却有种别样风情。
那一树树盛开又凋谢的桂子,夜有飘香,沁人心脾。
慕容芜踏着残落的花瓣儿,粉白交错,轻软的缎子鞋似乎染上了一层晚霜。
似乎有点冷呢?
这样的时节,倒是难得。
她缩一缩身子,数着自己迈出的步子,小时候无聊,她经常这样在慕容府中走来走去,如今已嫁为人妻,可她却依然只能一个人独赏孤独。
“什么人?”
浓密的夜色,忽然一个声音自背后传过来,慕容芜一惊,回头看去,只见一个人影在桂子树下一闪,长袍锦绣,环玉丝绸,那人高大,剑眉微扬,带着一股逼人的凌厉气势,令慕容芜不禁心里不安。
这是何人?见穿着似是极有身份的样子。可这三更半夜,却为何会在白府花园?莫非是白家亲戚?只怪自己平日里很少与白家人接触,并不认得。
“你是何人?不知今夜这里不得踏入吗?”那男子声音里透着威严,鹰眸凛凛望着慕容芜,“你是从何处进来?这片桂香园,今夜不论是谁都不得踏进的,却没人阻拦了你吗?”
慕容芜一惊,莫非是个有身份的人物?
她顿时生出许多不屑来,她生平最恨便是以身份压人之人,如同季芸,不便是仗着端王府而令她的母亲含恨而终?
“我倒要问问你是何人?半夜三更在我白家闲逛,我看是非奸即盗吧?”慕容芜见他打扮,听他谈吐便知不是,却故意这样说。
“放肆。”那人眉心拧紧,巍巍怒意无端的震撼人心。
慕容芜略微怔忪,随即说:“你才放肆!若不说你是何人,我便叫人将你抓去官府。”
“官府?”那人嗤笑一声,眼光柔和下许多,他上下打量慕容芜。
淡淡月光,月白色芙蓉裙,一身月华,一袭锦绣,却似乎不曾描妆。
只看得月之皎洁尽在她一剪水眸中。
他不觉得微微诧然,随即威严的脸色亦柔润下来:“你是白家之人?”
“不错。”她怎样也是白家的少夫人,说起话来还是底气十足的。
“可你为何没有描妆?”那人疑惑的眼神在慕容芜脸上来回游走,似乎欲将她每一寸肌肤都审视一番。
慕容芜这才发觉,脸上微微红润:“与你何干?”
“怎么无关?白家盛情邀请,我这才来白家做客,却不喜欢厅中烦闷,唯爱这满院子的清新舒畅,被你搅了兴致,你却不需要赔给我吗?”那男人说起这番话时,面无表情,似乎郑重、又似乎不是。
慕容芜愣了愣:“既然是客,搅了主人家的清净,是否也要赔给我?”
“主人家?”那人唇角一挑,“敢问姑娘是?”
“芜儿,谁准你四处乱走?惊扰贵客?”
不等慕容芜开口,便听白玉之的声音冷冷的传来,慕容芜倒是一惊,只见白玉之一身锦白,暗纹莲花绣在衣领袖口,倾城公子,月光下更有几分魅惑。
“我……”
“还不快些跪下赔罪?”白玉之一声呵斥,慕容芜不解的看着他,只见他清澈眼眸漾着月的冷光,一改往日的戏谑,一脸严肃认真。
她看向桂子树下威赫的男子,却站着不动。
白玉之缓步走到她身边,轻轻拉过她,恭敬拜倒:“白玉之参见陛下,芜儿惊扰圣驾,却属不知,还望陛下海涵。”
陛下?
慕容芜顿时大惊失色,她惊凝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他亦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锦绣宽袍绣云卷云舒,果真是皇家气派。
她连忙跪下身:“民女慕容芜,确是不知圣驾在此,陛下降罪。”
当今陛下,新皇登基,李家第三代继承人李铭辅,专于政事、勤于朝务,不爱女色,故而后宫冷清,太后便欲要此次斗彩大会里甄选几位采女,充盈后宫,亦希望流城美人,可入了李铭辅的眼。
李铭辅挥挥手:“起来吧,不知者不罪。”
他看一眼白玉之:“白公子,令妹倒是颇为胆大呢,闯得进这园子不说,出言亦是大有主人家风范。”
白玉之看一眼慕容芜,修眉微微一蹙:“回陛下,从我的还阁楼到这个院子,有条捷径,想必芜儿便是从此路而来……”顿了顿,又道,“芜儿……并非舍妹,舍妹白雪卉,陛下今晚不曾见吗?”
李铭辅皱眉摇头:“不曾,白公子称身体不适,不宜接驾,白小姐亦未曾现身,呵……”李铭辅顿了顿,笑看白玉之,“朕却知道,你莫不是为了躲避十三公主而出此下策吧?”
白玉之淡淡道:“承蒙陛下体恤。”
李铭辅鹰眸悠悠看向慕容芜,见她素颜红云乱飞,如同含苞丹桂,一瓣儿落在了清澈的湖水里,惊艳了満池月光……
大粤女子最重妆容,否则便不会有这斗彩大会与宫廷赏彩,李铭辅亦从不觉得素颜女子亦可傲视群芳。
他目光不由得痴了,白玉之一见,修眉微蹙:“陛下,如此,便不打搅陛下雅兴了,我与夫人先走一步。”
他夫人二字着意强调了,李铭辅目光忽的一顿,看在白玉之脸上,白玉之只是面无表情,拉了慕容芜手腕,躬身行礼而去。
转身刹那,白玉之并未忽略李铭辅眼中片刻的失落。
李铭辅亦望着他二人离开的方向,默然摇头,一声叹息。
“陛下,白少夫人的确气质清净,如月下姣莲。”此时,身后传来一个男人冰凉的声音。
李铭辅低眸看他一眼:“呵,那又如何?有妇之夫,君子不夺人所好。”
那人谦恭道:“陛下教训得是。只是……白少夫人与白公子却似乎……。”
李铭辅见他顿住不语,眼里掠过一丝明光:“什么?”
那人说:“据属下所观察,白公子于少夫人之间并无****。”
“哦?何以见得?”李铭辅说着,缓缓踱步。
那人道:“属下整日跟在白公子身边,观其行,许他另有所图也说不定。”
“图什么?”李铭辅疑惑看着他。
那人想了想:“怕是与慕容家传家之宝妩妆有关。
李铭辅面色一凛:“什么?那不便是利用?我只道白玉之向来清傲自负,却不想竟会行如此之事?”
“这……只是属下猜测而已。”那人补充道。
李铭辅沉默半晌,看着那人,深邃眸光忽的锐利如鹰:“莫言,你向来谨言慎行,既如此说,便有所根据,你且继续留心着白玉之的动静,随时回报于朕!”
月光,冷且稀薄。
树影摇荡,稀疏的桂子依然零落不堪。
夜色之下,一国之君长身挺立,他看着身边的男子,眼光明亮,那口吻,竟然似与白玉之贴身侍卫莫言早就相识。
“陛下放心,属下已完全取得白玉之信任。”
李铭辅点头道:“白玉之此人,与慕容家、端王府之间,你可有何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