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国大庆十五年春末,发生了一件奇壮之事。
只见从大同县城往大同府城的官道上,四五个官兵,竟押解着三四百名山匪。一路浩浩荡荡,所过之处,皆让人感到心惊和怪异。
这伙山匪为何会如此顺从?这便要归功于领头的两兄弟了。两人平日里对诸多弟兄很是仁义,是真正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诸人对两位首领自是心服口服,马首是瞻,绝不违抗命令。
所以即使知晓今日劫掠的是素有贤名的晋王,也绝无一人提出异议,或是临阵脱逃。
再加上他们本就是生活无法存续才入的山头,晋王承诺不仅不追究他们过错,还要给他们一碗饭吃。如此一来,自然再也无人生出不轨之心,皆服服帖帖的接受几名护卫的看管。
晋王将自己马车让给被言如风踹伤的两兄弟,自己却骑着他们带来的战马,又让一众山匪心生感激。言如风自是说了一通感谢的话,心想这晋王的确是个贤明之人,心中也涌起了几分想法。
而晋王自己,的确是看那二人伤得太重,若是不将马车让出来,一路颠簸,只怕到了府城,仅剩的半条命又要没了大半。虽他二人对自己行不轨之事在先,但既然自己已做了好人,就要做得彻底。
因有几百人拖慢了进度,一行人到了日已西斜才到得府城玄冬门。那门将见一行人浩浩荡荡,还以为是山匪来袭,想着怎会如此大胆,急忙下令将城门关闭。
直到护卫首领拿着晋王令牌走上前去,城门才得以打开。
一行人穿过瓮城,行过真武庙,又来到大同北门。不过这次那门将已提前得了告知,只是站在城门旁迎着晋王,并无过多疑虑。
入了城,晋王先领着几百人去了总镇署,叫来镇守崔志才,指着众人对此人说道:“他们是太平山山匪,已被本王招安,你将他们留在此处也行,分散到各分守处也行,但是不可再为难,自行写条文到卫所,功劳归你。”
这镇守听见王爷说这些人是那群太平山山匪,心中已是惊惧万分。要知道,这伙山匪被大同县守备清剿多次,均都无功而返。而现在竟然被晋王凭几名护卫便招了安,惊惧过后,不免对这王爷的手段又感到佩服。
如此大功一件,晋王还拱手送给了自己,想来定是不想让自己为难这些山匪。但有此一功,他哪里还会想着要去为难诸人,自是对晋王感激涕零。承诺所嘱之事,尽皆照办。
晋王见此人如此恭顺,想到那些还在太平山留守之人,又说道:“若是还有前来归顺之人,也是如此待遇。”他已让自己手下一名护卫领着几名山匪头头回了太平山,想来不出明日便还会再有前来归顺之人,所以才有此一说。
这镇守自然也是领命照办。
晋王这才又领着言如风等人出了总镇署,行过魁星楼,回到了晋王府。
才刚府前,晋王翻身下马,对身旁的一个护卫说道:“去将郎中请来。”
言如风见晋王想自己之所想,便投去一个感激的笑意,然后招呼苏林二人从车上将两兄弟扶了下来。二人此时已神志模糊,气息渐弱,惹得言如风好一阵难受,心想你二人可别怪我,也是为了保你二人一命。
府里的丫鬟下人早已闻讯,只见几个仆人不知在哪里寻了两块担架,在苏林二人的帮助下将二兄弟抬到了房间,而后丫鬟送来了热水。虽然他们不知道今日入府的几位是何人,但既然有王爷吩咐,自是不敢怠慢。
稍后郎中也便跟着那名护卫过来了,先是给二人把了脉,又看了二人伤势,才起身回道:“除了外伤,内腑也有些瘀血,不过性命无碍,只要好生调理,修养数月便会康复。”说完也不理会众人,自顾提起笔开了一张药方。
听闻二人性命无碍,言如风这才长长的出了口气,要是真被自己给踹死了,这可如何是好。接过郎中药方,正想递给林木让去抓药,又想起三人身上并无分文,好一阵尴尬。
那护卫见他迟迟不作反应,猜到他可能是缺银两,从自己腰间掏出些碎银,递给言如风,“月钱不多,公子不要介意。”
言如风此时需要银两抓药,也不扭捏作态,接过银子,“多谢,日后必定如数奉还。”然后将银两和药方递给林木。
林木会意,拿着药方便出了门。
来到王府门前,林木却是犯了难。初入府城,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又要到何处去抓药?幸好这时跑来一个丫鬟,对林木说道:“管家吩咐,让灵儿前去为公子抓药,将你手中的药方给我吧。”
林木将手中的药方给了丫鬟,跟着他走了几步,那丫鬟又回过头,看着这个呆头呆脑的随从,“你跟着我作甚?”
林木见她长得可爱,说话也很是有趣,便笑着回道:“陪姑娘前去抓药啊,难道姑娘怕我吃了你不成?”
丫鬟瞪了他一眼,见他嬉皮笑脸的,一点也不稳重,心中自是不喜,“我可是晋王府丫鬟,这大同谁人敢吃我。”说完又自顾走了。
林木又跟了上去,边走边说道:“那我跟着姑娘领略一下这大同风貌如何?刚到大同,很是好奇呢。”
丫鬟心想此人还真是厚脸皮,不过王爷对他公子如此看重,自己也不好对这随从如何,你要跟着便跟着吧,也不再和林木说话,一路往药铺走去。
晋王回府后先招呼管家一定要好生照料言如风,便独自走去书房,将自己连日所查之结果写成奏疏,连同一应证物证词包好,才叫来一个护卫,将包好的奏疏和一块令牌交给此人,嘱咐他快马加急送入京都。
看着这护卫领命而去,心里多了几分担忧,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送抵京都,关键是能不能送递父皇案前。于是又折回书房,写了一封信包好,重新差了一人送抵京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安慰了自己一句,才起身来到言如风房间。
言如风知道晋王有事要办,所以也没去打扰,没想到晋王倒是自己来了。行了一礼,开口说道:“王爷公务繁忙,这等小事不敢再劳王爷费心,如风自会处置。”
晋王却是笑着说道:“不将手头之事忙完,本王也没空来公子这里。”
言如风见晋王如此说,也不去纠结,将郎中的话又复述了一遍。又对晋王说道:“已差人前去抓药,王爷自可放心。”
他知道王爷担忧二人性命,其实主要是担忧若二人有事,自己心里恐怕会感到自责,所以才让晋王放心。也是告诉晋王,自己心中并无他想。
晋王这才点了点头,对一旁的管家又嘱咐道:“一定要好生照料公子的饮食起居,不可怠慢,也要着专人照料这受伤的二人。”
管家虽然不知道王爷为何会对这位陌生公子如此重视,但既然主子有令,自然不敢不听,赶忙点头应是。
言如风见晋王似乎是想让自己在这王府住下,觉得甚是不妥。不说自己自在惯了,无法适应这王府的诸多规矩,就说那苏林二人,跟着自己也是没大没小,保不齐就惹出了什么糟心事。
苏寒倒还好说,年纪尚小,性格也沉稳。就是那林木,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王府又是诸多丫鬟,整日莺莺燕燕。若是稍有不慎,按当今森规,别祸害了人家姑娘。
只是如今这李氏兄弟又需一个地方养伤,而自己既无谋生之法,也无立命之所。总不能让他二人像在大同县城一样,和自己住在草屋吧。只怕伤还未好,便被冷风吹死了。
想到如此多的烦心事,言如风皱着眉头,感到头痛。
晋王见他皱着眉头,沉默不语,似有所感,便宽慰着说道:“公子无需忧虑,暂且安心在此住下,待他二人伤愈,公子再做打算,本王绝不强留。”
见晋王既已如此说了,言如风也不好再做他想。只得给晋王行了一礼,“王爷大恩,如风铭记于心。”
晋王将他扶起,笑着回道:“你昨日救了本王一命,本王也说铭记于心,现在你也铭记于心,那是算扯平了呢,还是尽皆铭记于心?”
言如风明白王爷话中之意,严肃的回道:“王爷之恩,如风自是定当铭记于心的。”还有半句没说,至于王爷是否铭记于心,就是王爷之事了。
晋王当然是听懂了,哈哈一笑,戏谑的说道:“公子和我都不过是二十左右岁的年纪,并且都是尚武之人,何必像那些酸濡腐才一般,应该随心所欲些才是。”
言如风这才想到这晋王也才是个二十左右岁的男子,自己和他交往,怎会像是和四五十岁般的方式。想必是这王爷虽年纪不大,却已是一方诸侯,行事也很老道,才让自己忽略了他的年龄。
还有恐怕就是自己在那白城将军府待了一些时日,和那汪将军打交道习惯了才会如此。想到汪将军,又想到汪若曦,也不知道这女人现今在做些什么,是不是还在整天提着一把剑东奔西走。
顺便又想到了许懿茹,自己离开之前也没想着去道个别,只怕她会责怪自己吧。
不过每个人都自有每个人的生活,纵使有些交集,也不过是彼此生命长河中的过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