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围上来的肃军士卒用短刀一下下地敲击着手中的盾牌。这样所发出的声音压迫着被围之人的内心,饶是黄经的手都有些发颤。
“不要走了黄经!”朱衍掣剑在手,高声喝道。黄经闻言一笑,跃马扬鞭,挥舞着朴刀,用力将面前的人墙砍成了两半。盾牌也抵挡不住黄经的朴刀,瞬间碎裂,黄经身后的昭军士卒一拥而上,将失去盾牌保护的前排肃军杀尽,这些肃兵还未反应过来就彻底失去了活命的机会。
“呵,我麾下的士卒从来不惧近战!”黄经冷笑道,“何况人数上还占据着优势呢?”昭军越是接近绝境就越兴奋,令朱衍头疼不已。可李松皋完全没有这样的顾虑,他手中的大刀已收割了无数昭军士卒的人头。
黄经看到无数昭兵死于李松皋之手,显得异常平静,他冷着脸,将朱衍排演的军阵撕开了一个口子,大事不妙。
本来驻马于军阵之后的朱衍瞬间便暴露在了如狼似虎的昭军士卒面前。黄经见此情形,高声喝道:“生擒长熙君者,晋爵六级!”
话音一落,无数昭军士卒宛如饿虎扑食般冲向朱衍。朱衍将利剑横在了胸前,正在此时,军司马曹绫忽然飞身挡在了朱衍的身前。昭兵正欲上前,就听黄经喝道:“不要莽撞!放箭!”
一时间箭如飞蝗,曹绫长枪急转,挡下了大部分箭矢,但仍有三支箭射中了他的身躯。正在此时,肃军大营方向响起了一阵鸣金声,朱衍闻声立即呼喊道:“撤!快撤!”
肃军入潮水般退去了,部下正欲追击,黄经摆手道:“不必!回城!”
黄经拨转马头,正好瞧见了惊魂未定的中书辅令游不齐,黄经微笑道:“栎阳使者每次出发前都要有黄门侍郎口授暗号,游辅令,你听好了。”
“凌云志兮洗铅华。”
游不齐惊道:“这……下官出城前无人告诉下官这些啊!”黄经哈哈大笑道:“这是戏言而已!走,入城!”
……
……
惠国都城代郡。
十八万昭军已将这里团团围住,四面攻打了三个月。惠公威早在昭军兵临城下之前匆忙逃往了河间郡,代郡由惠相邢抟率领四万惠军驻守。但除此之外,代郡城中还有另一支队伍。
共通伯韩宸最近十分烦恼,他按照荣公政的部署,亲率精兵七万自彭城起行,经过惠国都城代郡,前往昭国背后的陇西郡偷袭。可不知昭国的哪位智谋之士识破了这个计策,在肃国的进攻开始后并没有调走驻守陇西郡的人马,这导致韩宸麾下的简军在陇西郡碰了个头破血流。
韩宸慌忙撤军,退入代郡之中,但紧接着代郡就被昭军围了,望着自己麾下仅剩的五万士卒,韩宸的内心越来越焦急。
“韩兄在否?”外面传来了邢抟沙哑的声音,韩宸闻言答道:“我在。”邢抟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了进来,他的左肩肩甲碎了,一看就是被外力锤击所致。韩宸急忙迎了上去,问道:“邢兄,你如何?”邢抟摆了摆手,苦笑道:“昭军攻势甚猛,我不得将歇,实在疲惫。”韩宸将桌上的茶盏递到了邢抟手中,说道:“快喝些吧。”
邢抟点头,一口气将盏中的茶水饮尽。韩宸问道:“邢兄可要歇息片刻?”邢抟摆手道:“不,我不能歇。”韩宸道:“闭一会儿眼也是好的。”邢抟说道:“我不敢闭眼,只要我一闭上眼,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韩宸还要说话,就听得一阵令人震耳欲聋的鼓声。“昭军又攻城了。”邢抟道。韩宸起身,与邢抟一同向外走去。
城外,昭军大营。
近通侯、大将军屈方正端详着一幅地图,沉默不语。部下一声不敢出,只是垂首站立。
良久,屈方大笑道:“本将真是魔怔了,这代郡之所以如此难以攻下,是本将忘了围师必缺的重要性啊!快!撤掉南门的包围!”
代郡城头之上。
“相国大人!昭军撤去了对南门的包围!”一名军士兴奋地呼喊道。
“什么?昭国狗贼当真这么做了?”
“废话,我骗你干吗?这是真的!”
“太好了!这回我们有救了!”
听着士卒们脱口而出的话语,邢抟的心越来越凉。“原来昭军围住代郡四面日夜攻打,众将士皆知已无生路,有死而已,故而拼死一战。而今南门之围已无,必然是士气涣散,人心纷乱,我军必败了!”邢抟叹道。
韩宸说道:“我等不如趁此时机从南门杀出,这样就能逃出生天!”邢抟摇头道:“没用的,昭军定然有所准备,一旦出城,我等便失去了城池的庇护,等待着我等的不过是昭军的屠杀而已。”
韩宸问道:“那怎么办啊?”邢抟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韩兄,你走吧。”韩宸惊道:“邢兄此言何意?”邢抟笑道:“你麾下的简军人心思归,杀出南门后定能士气大振,昭军的目标乃是这代郡,不会过多地追击你等的。”韩宸喝道:“邢抟!我若走了,你和这代郡又怎么办呢?”邢抟展颜轻笑道:“我身为惠国丞相,又被君上命为代郡郡守,势必要与代郡共存亡。”
韩宸沉着脸说道:“惠公已然抛弃了他的江山,你又何必保他?不如邢兄你与我一同返回彭城吧。”邢抟摇首道:“不可,家父为惠国呕心沥血,我岂能轻易舍之而去?罢了,你走吧!”
韩宸张了张口,好似还要说些什么,却又没说什么,便直接掩面而去。邢抟沉默着走到了城头上,望着远去的韩宸一行,不由叹息了一声:“韩兄!你此番重返彭城,不知是福是祸!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万望保重!”
韩宸与邢抟从相遇到此刻的分别仅有短短的三个月。可在这三个月里,二人互引为知己。
人行一世,知己难寻。
“加紧攻城!今日务必攻破!”屈方抽出腰间宝刀,高声喝道。
……
……
掌灯时分,守城的惠军或死或逃,最后的时刻到了。
邢抟跪坐于郡守府的上首,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心感凄凉。抽出腰间长剑,邢抟仔细地看了看遍体青霜的宝剑,微笑着将其横在了脖颈间。
“你若安好,我便犹存。”
利刃划开光洁的皮肤,邢抟觉得自己的满腔热血正渐渐冷却,他转身面向东方,笑了笑,倒在了一片血泊中。
半柱香后,大队昭军涌入了郡守府。
有士卒一脚踹开了正堂的大门,屈方当先而入,一眼便瞧见了面东而死的邢抟。昭兵正要上前割取首级,屈方喝止道:“住手!邢抟忠义之人,尸身不可受辱!”说着,屈方上前,拱手道:“一个文官,能于城头与士卒并肩作战,阻我大军三月之久,在下佩服!”
说罢三拜。
屈方起身时望见桌案上有着一张纸,便拿起来细读,一看之下就读出声来,是一首堪称“不伦不类”的诗:
忠君臣之本,
知己此生一。
今生为君负知己,
来世唯愿长伴卿。
读毕,屈方有感道:“邢大人!在下方才以为您面东而死乃是因为惠公在东,如今方知是因您之知己共通伯韩宸在东啊!邢大人忠义无双,在下再拜!愿邢大人所愿终成!”
拜毕,屈方起身出屋,命令部下道:“奏乐!”
随着一阵悠扬的乐曲声,无数士卒的歌声响起。这是昭国的特色,每下一城皆要如此,以彰显昭军军威。
“君王予剑兮荣光,发奋而死兮悦上!”
“扫清四渎兮沙场,军寨所处兮家乡!”
尚未离开代郡太远的韩宸听闻这断断续续的歌声,已然意识到了什么。两行清泪落下,韩宸的双眼中燃起了熊熊的复仇焰火。
“邢兄,你尽可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会全力为你复仇!你的英灵万勿走远,且看我以昭国为牲,祭你毅魄!”
“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