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骤然而起!
一个蒙面人从窗外翻入,手拿大刀就朝延帝砍下。
延帝背对窗子,只听耳边风声响起,来不及闪开,倚在窗边榻上的战歌如一头豹子跃起一个正蹬将延帝踹了出去,刀砍下来正落在战歌左腿上,战歌肩往后顶,蒙面人蹬蹬往后退了几步抵在窗户背后的墙上,举刀向跪着的战歌又砍了下来。侧翻在地的延帝一下子扑过来护在战歌身上,刀砍在延帝的右肩上。
宁王安顿好李太妃,听闻战歌负伤,急朝延帝院里奔来,进门时正好看到延帝扑上来护住战歌,一个蒙面人手握大刀砍向延帝。宁王一甩手中握住的刀朝蒙面人砍去,蒙面人头一偏,刀贴着蒙面人脸颊飞过,把他耳朵削下,去势不减,飞向另一个正爬到窗边欲翻入屋内的蒙面人。蒙面人一声惨叫落下悬崖。耳朵被削的蒙面人蒙巾落下,赫然竟是完颜阿骨烈!
完颜阿骨烈手捂耳朵,粲粲怪叫,一个后倒翻出窗外,手抓住绳子就纵身往下飞速滑下。还在往上爬的几名乞卑人被他撞得脱手掉下去。
原来完颜阿骨烈被太后和李丞相送走后,半路遇到了潜过渭水接应他的乞卑卫士。越想越气的完颜阿骨烈欲报战歌擒他之辱,又转身带着人回建水,打听到宁王战歌与延帝同上永宁寺,带着卫士潜进山中,摸到寺门时见有御林军团团围住寺门无法进去,只好另想办法。转到悬崖下时刚好看见有兵士攀住绳索往上攀去,对方有几百名,完颜阿骨烈只有十多个,决定等等再说。眼看最后的士兵也上去了,再等了片刻确定无人,才带头沿绳索爬上来。谁知一上来看见一屋子的人,他想也不想就朝靠他最近的人砍去……失了耳朵的完颜阿骨烈心里又气又恨,只求赶紧逃走。
电光火石间,延帝倒地,战歌受伤,延帝受伤,完颜阿骨烈爱伤逃跑,屋里其他人被惊得目瞪口呆,宁王已扑上来,手按延帝伤口,急声叫:“快,撕布条给我!”大皇子首先反应过来,一下撕下衣襟递了过去。可怜他的外袍片刻之间被撕了三次,现在已短得只到肚子。宁王快速为延帝包扎好,其他人手忙脚乱地把延帝扶到榻上,延帝却挣扎着来看倒地的战歌。
宁王双眼赤红,急忙把战歌横抱起来,转了几个圈却不知放那里,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战歌伏在他腿上。
战歌已晕倒。
她本就左手受伤,踹延帝,肩顶完颜阿骨烈牵动了伤口,痛疼钻心,左脚又中了一刀,延帝扑上来护住她时被延帝扑翻,仰面倒在地上石头砖上,后脑着地,一连串的冲击下气血翻腾,一下就晕了过去。
延帝见被宁王横抱着的战歌左脚鲜血直冒,分不清是伤口更痛还是心口更痛,撕声道:“止血,止血!”
采盈也跨进屋里,忙从腰上拿出止血药抖在手上,也不管多少一把按在战歌左脚伤口上,战歌“嗯,啊!”一声被刺激得醒了过来。
战歌睁眼就撞见宁王赤红的双眸,被吓得又闭上眼。宁王以为她又晕了,气得冲采盈大喊:“你不会轻点么?”
战歌被宁王的喊声震得耳朵直嗡嗡,忙睁开眼睛,嘶嘶哼道:“淡定,淡定,死不了死不了。”
到这时战歌还在调笑,宁王不知该笑还是该气,又是心疼又是愤怒,扯了一个怪异之极的表情出来,连声问:“疼不疼?疼不疼?”自己的衣服被战歌压着,只好随手撕下采盈的衣襟为战歌裹上伤口。
战歌想摇头,又扯到头后的包,摇不了,只好转了转眼珠。一瞥之下,看见延帝坐在榻边也是浑身是血,正努力地扶着华昊的手想站起来,面目狰狞。这才想起来刚才延帝为她挡了一刀。
她歉意地说:“陛下,陛下伤得重不重?”
延帝本是文弱之人,经历了刚才的凶险,又忧心战歌的伤势,听战歌这一问,才觉疼痛钻心,没说出话来。
宁王忙道:“伤口很深,但没伤到要害。现在你和陛下都得赶紧上药。”
这时,皇后带着跟着太后来的太医急急走来,太医连滚带爬地提着医箱,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扑到皇七叔身上。皇七叔就势拖着他来到榻前,太医刚要跪下行礼,延帝摆摆手,还说不出话。御医半曲着腿,没搞明白延帝的意思,又不敢动,傻愣愣的。皇七叔可是懂了,忙将太医转了个身,指着战歌说:“快,给安北将军先上药……哎哎哎,你别盯人家脸看,脸上的血是喷上去的,伤在左手左脚!”
太医口迟道:“这,这,下官是男的,男的……”
皇七叔奇道:“知道你是男的,啰嗦个什么……!啊?”
宁王道:“采盈,让太医拿药,回李太妃处,你来上药。”抱起战歌,对延帝说:“陛下,皇弟先下去。”
延帝挥挥手,宁王抱住战歌大步走出去。
太医拿了伤药给采盈,赶紧过来为延帝检查。皇后坐下,代替华昊扶着延帝,华昊带着几个小皇子打水的打水,找衣服的找衣服,闹得个底朝天。中间太后扶着侍女的手来看延帝,一屋的人赶紧跪下行礼,皇后扶着延帝略欠了下身,不发一言。延帝脸色苍白,紧闭双眼,也不知是晕了还是睡了,愣沒跟太后说一句话。太后抖着手,勉强吩咐了太医几句,转身走了。
这边宁王抱着战歌进了太妃住处,太妃早迎上来,宁王怀里的战歌对太妃尴尬地笑笑。宁王将战歌轻轻放在榻上,采盈将伤药放下,不发一言转身去打水。太妃递了把剪刀给宁王,宁王面对染满了血的绷带,不知怎么下手。战歌抬头看着紧张的宁王,安慰道:“别怕,沒事,看着血多,没伤到主动脉,呃,大血管,不妨事不妨事。”
这到底谁受伤啊,战歌想哀嚎。
采盈端水进来,接过宁王手口剪刀,默默地剪开左脚包扎带,洗净血水,三人抽了口气。战歌忙低头一看,血肉翻在外面,伤口深可见骨,血又迅速浸出来。李太妃吩咐道:“先用太医的药包起来,天亮回府,本宫有师祖给的药。”战歌谢过,忽想起一事,问采盈:“我不是让你护太妃去太后那里吗?怎的还会遇险?”采盈冷冷道:“奴婢送太妃过去,太后已命人紧闭院门,下人说太后有令,为防刺客不得开门。这时已有刺客冲入后院,奴婢只能随太妃急急回转,在路上遇到一队刺客,欲置太妃于死地。幸殿下先赶到,飞甲军后增援,才躲过一劫。”
宁王一想到当时的凶险,他迟到半步,太妃就死于刀下,气得发抖。也正因为他离开延帝,才令延帝和战歌重伤,更将太后恨得入骨。
李太妃拍拍宁王,冷笑道:“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且不管她。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白宇与二狗子在门外禀报,刺客山下有接应,跑了一些,其他的或在打斗中丧命,或服毒,一个活口也没。
御林军都统同样禀报了延帝。
因剧变,大殿被焚,延帝受伤,先帝祭掉大典被迫取消,大队人马即刻回城。
延帝遇刺,朝野震动。
更震动的事还在后头。延帝于重伤中连发数道圣旨。
太后受惊,闭宫养病。后宫一切事务由皇后主理,不得懈怠推托,如扰太后静养,自请罪于君前。
李丞相主理祭祀一事,却疏于职责,致使大殿被焚,先帝牌位被毁,命即刻闭门思过半年。所主理军务交由谢太尉暂理,政务待皇后之父赵大人抵京,由赵大人代理。
完颜阿骨烈不思太后仁慈,暴虐无道,刺杀他国君主,罪无可恕,着沿途驻军全力搜捕,杀无赦。
御林军都统护主不力,防卫失当,革去都统,降为士卒。都统由谢平接任。
宁王亲卫行动迅速,武功卓然,留三百充当御前带刀侍卫,调一百护卫太后慈安宫。
宁王重伤刺客,救驾有功,抗击杂族,功勋卓著,加一品亲王,世袭罔替。
安北战军以身伺虎,前救皇子,后救圣上,忠心可表,加封少保,赏黄金千两,白银五千两,着治粟内史即刻按市价换成粮草,充作军粮,北运抗击杂族。
这一长串圣旨,延帝是留了情面的。起码对太后只说受惊养病,周全了她的体面,对丞相,只让他闭门半年,并未削其职位。
即使如此,延帝也感受到了二十年没有的君权在握的满足感。满朝重臣每天毕恭毕敬跪在殿外听他圣裁,治粟内史再不敢说国库无钱。延帝有些理解为什么太后这么热衷于揽权了。
延帝最遗憾的是最后一道圣旨。他更希望下的是封战歌为妃,纳入后宫的圣旨。但是,于国而言将少一良将,于他而言只多一宫妃,而且,那天战歌受伤,他觉察出宁王对战歌异乎寻常的紧张,也罢,就成全他那幼弟吧!虽然,痛入心肺。
一时放手,一生成全。
西宫。
李贵妃砸了无数杯盏珍玩。
侍女报于皇后,皇后淡淡地说:“由她砸去。陛下为筹军粮,动用内务府之银帛,后宫也削减用度,举宫筹款。再无余钱拨付西宫,贵妃就自行斟酌吧。”
李贵妃看着空空的博古架,欲哭无泪。
太后是真的病了,不过不是惊吓而病,是气病的。本听从丞相之言,借祭悼之机,让宁王跟随延帝一道,想给延帝一个警告,事后治宁王一个护主不力的罪名,光明正大地借延帝之手严惩宁王,再顺便杀了皇后之子华昊,为李妃先除一个强敌。如若让李若水那个贱人也命丧其中,岂不一箭数雕?谁知谁知反倒成全了他们!这下,还给她慈安宫派了重重护卫,连与丞相或其他朝臣见面都成了奢谈!
李丞相尝了一把什么叫机关算尽太聪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什么滋味。但他倒没太后这么激动,哼,顺帝都没斗过他,就凭延帝和那黄口小儿,有那么容易搬倒他吗?他让人秘密传话于太后“待时守分”。
战歌很是郁闷。
延帝三天两头赐下大批补品和药材,太医一天三次往宁王府跑,伤愈后的乐喜奉旨探视跑得小腿痉挛,战歌谢恩谢得口水都干了。
宁王寸步不离地守着战歌,晚上睡觉也在战歌房里春凳上胡乱歇息。药必亲口尝,饭必亲手喂,水必亲口吹,弄得点翠找战歌哭过几次,看这意思她被宁王搞得要失业了。战歌养得白白嫩嫩,宁王搞得蓬头垢面。战歌直翻白眼,谁还我一个潇潇如朗月的帅哥啊啊啊!
李太妃都在思考要不要干脆请旨赐婚得了!
这天,战歌终于忍无可忍,大发雌威,宁王不情不愿地回去洗澡更衣,临出门还转头回来吩咐点翠:“药喂完要含一口蜜饯,蜜饯有三种,一种略酸,一种略……”战歌一靠枕砸过去:“滚!”
宫中,皇后与大皇子华昊衣不解带地服侍延帝。皇后父亲赵大人已至建水,接手了李丞相的政务。
赵大人其实也出身豪族。他和谢太尉不同,谢太尉对门阀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归根结底是想利用顺帝的革新触动门阀士弟,重振门阀的辉煌。而赵大人则是对门阀的腐朽,子弟的不堪彻底失望,深知寒门庶族必将取代门阀。只是现阶段,两人都同意延帝欲承顺帝之志,打击门阀,提拔寒门庶族的国策。
这天,于延帝榻前,赵大人谢太尉第一次从延帝口中听到了战歌的科举制,深觉震惊。如果可行,将颠覆已延继了数百年的九品中正制,进而终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的官吏现状。说白了,如果成功,他们君臣将成就千秋伟业,如果失败,他们君臣将是千古罪人。
看着延帝灼灼发亮的双眼,赵大人心潮澎湃;谢太尉心惊肉跳。
延帝摸着有些发痒的肩说道:“安北将军真乃奇女子也。文能治国武能安邦,她与她师弟改良的武器,锐不可当。永宁寺当夜,朕亲眼见她以一人之力,挡数十悍贼,以一人之力,护朕与昊儿周全,昨儿皇七叔还和朕感叹,说当时还以为有数十人在屋顶上抗击贼人,谁知就一女娃!”
赵大人叹道:“后生可畏。老臣年过半百,一生碌碌,实则惭愧啊。容老臣回去细细筹谋。”
谢太尉微笑道:“憾乎一女子也!听闻长居于宁王府,终是不妥。”
延帝不语,看向太尉的眼神深邃。
皇后瞄一眼延帝,笑道:“太尉多虑了,安北将军行事磊落,在北地与宁王并肩作战,屡破敌军,实不能与寻常女子等而视之。如若宁王不弃,倒可成一段佳话。”
太尉悻悻笑道:“皇后所言有理,宁王若能纳此女为妾,倒也不错。”
延帝拂然道:“太尉大人此言差矣!安北将军文畴武略,高情远致,岂能与人为妾!此话休得再提!”
谢太尉唯唯诺诺。
赵大人与谢太尉跪拜辞去,延帝看着谢太尉的背影若有所思。
华昊望着延帝欲言又止。延帝叹道:“昊儿有话就说。先帝常叹朕性格软弱,朕观昊儿竟比朕更甚!昊儿年将若冠,当行大丈夫之事也!”
华昊忙跪下说:“谢父皇教诲!儿臣是想说,听闻谢大人之嫡孙女爱慕宁王叔,莫不是想将其孙女嫁予皇叔?”
“哦?其女如何?”
华昊答道:“皇叔生辰宴时,曾为难安北将军,安北将军斥其贵女不知亡国恨,隔岸犹唱后庭花之女即是此女。”
延帝想起来了,顿生厌恶之心,冷哼一声再不言语。
回府后,谢太尉至谢老夫人房中,屏退下人,将宫中之事说与谢老夫人。他问:“老夫不明白陛下何意。说安北将军不能为妾,那是要让其择一夫婿呢还是让宁王娶其为王妃?”
谢老夫人想了一想,说:“宁王妃之位岂能随便予之?既然不能为妾,断不会让她与宁王有首尾,多半是为其择一夫婿。上次老爷说让岚儿且看看再说,如今可能结亲于宁王府了?”
谢太尉沉吟:“今日入宫,老夫观皇长子温雅玉华,且与岚儿年岁相当。况皇长子乃皇儿嫡出,赵大人如今又与老夫同朝为官,如能玉成,岂不更好?宁王,老夫总觉得杀气过重。”谢老夫人道:“岚儿对宁王可是倾慕得紧,老身恐岚儿无意皇子。半月之后老爷五十有五,不若举办寿筵,邀众大臣及其家眷过府赏梅,到时宁王与大皇子也一并邀来,岚儿可借机比较可成?”
谢太尉思之甚妥。
宁王府,宁王神清气爽,任劳任怨的又来战歌榻前值班,战歌白了他一眼,已无力吐槽。半失业状态的点翠赶忙端起茶盏递至宁王手上,好让他不要来抢她的饭碗。
宁王丝毫没有领会点翠的心思,放下茶盏就来摸战歌的额头,刚受伤时,战歌高烧几天,宁王已养成随时摸战歌额头的习惯。战歌一把将手打下来,嗔道:“早就不烧了,你且坐过去,我有话说。”
宁王表示洗耳恭听,但坐过去就免了。
战歌也就笑允了。这次轮到点翠翻白眼。
战歌说:“你我南下已有些时日了。我的伤骑不了马,但我实在不放心北地,特别是我师弟一处,炼铁之事万不可泄露。要不我做车北归,殿下骑马先行?”
宁王其实也很矛盾。他实则归心似箭,但决不舍与战歌分开。拒绝道:“不行。你重伤未愈,断不能长途奔波。”
战歌道:“无妨,伤口已结痂,坐车应无大碍。”
宁王不允,战歌赌气不理他。
宁王妥协道:“那我陪你坐车可否?”
战歌怕时间拖长,仍是踌躇不语。
最后商定,战歌再养五天,宁王与战歌同车五天,宁王就骑马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