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分钟的车程,到医院门口,顾栖停好车,快步往里走。大厅走廊上人来人往,集聚了许多人。
看病的,陪人看病的,嘈杂混乱。
她掏出手机看了眼微信,拨通了崔蕊给的医生的电话。
走廊另一头,姜明扶着傅嘉浩往外走,司承硕走在最前面,对周围的喧嚣一脸淡然。无意间垂眼向大厅扫了眼,而后视线戛然而止,停落在人群中。
司承硕收回视线,出医院帮两人叫了一辆回学校的出租车。
姜明瞟了一眼,“不一起走?”
傅嘉浩也看向司承硕。
“我还有点事,你们先走。”
“那行。”姜明没多问,关上车门。
司承硕返回大厅时,那里已经没了顾栖的身影,他抬头朝四周扫了一圈,结果在二楼走廊里看见她拐进一间房。
司承硕上楼,站在那间房门外等着,屋里的谈话声全数落进耳朵里。
听了几句,他就明白顾栖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里。
司承硕靠在楼梯扶手上,把玩着手里的手机,没有一点窥探别人隐私的心虚感。
半个小时后,顾栖从里面出来,脸色很差,看上去有些苍白无力。
顾栖抬眼一瞬,眼底有意外。两人相互对视一秒,顾栖移开视线,抬脚准备走。
司承硕见她一声招呼不打,主动问:“出什么事了。”
顾栖不答,她现在一点儿说话的心情都没有。
司承硕自顾自地开口解释道:“送傅嘉浩来包扎,刚好路过就看见你了,别多想。”
顾栖“嗯”了一声,随口问:“他怎么了?”
“手臂骨折,过来包扎,做个检查。”
司承硕说的云淡风轻,语调中没有多透露半分多余的讯息。
顾栖点头:“严重么?”
司承硕:“没多大事。”
他似是无意在这个话题上多停留,说:“你要找肝病专家,我可以帮忙。”
顾栖目光淡淡:“你听见了?”
“嗯。”司承硕忽略她语气里的冷淡,说:“我可以给你介绍北京那边有权威的专家,他们的医疗技术水平会比你现在接触到的高很多。”
见她眉心松动几分,不似刚才那般凝重,他继续说:“我刚才联系他了,如果没有意外,两天后他会到达海城。”
顾栖吁出一口气说;“谢谢。”
司承硕:“多大点事,你不也帮我们赢比赛了么。”
顾栖嘴角扯出一丝牵强的笑。
两人站了一会,司承硕说:“先回去吧。”
两人在门口告别,兴许是压胸口的那块石头有了点着落,顾栖绷紧的情绪有片刻松缓,靠在座位上缓了,才驾车离开。
无论这个世界如何残酷无情,好在当你沦陷深渊时,会有个人向你伸出援手,司承硕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帮她,她都该感激。
从医院到她住的将近一个小时,路走到一半,外边突然下起了雪。
紧接着大片大片的雪花降落在车窗上,越往前走,雪下得越猛,漫天飞舞,让人视线缭乱。
这样的天气容易交通堵塞,没一会前面车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伍,迟迟不见动。
顾栖阖着眼,一脸困倦,无意识地伸手点开了音乐提神。
当熟悉的旋律冲击脑海那一刻,她心烦意乱的按停,并且把里面的音乐一一删了个干净。
刚买这车的时候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有一次钟易阳做车的时候,嫌她生活太单调,从乐库下载了一堆歌,让她疲惫压抑的时候听歌放松。
顾栖嘴角一抹轻嘲,眼底笑容苦涩。
抬头间前面的车已经走出一大半截,后面汽车鸣笛声响起了,她才发动车跟上去。
一小时的路程硬生生走了两小时,到小区门口已经八点多了,雪依然在下,没有停的迹象,地上积了厚厚一层。
顾栖今天穿的运动鞋,鞋底偏薄,踩在地上一阵凉意。小区人行道被大雪掩盖,上面一连串脚印,残雪混合着泥土,路灯照射到的地方,银白色水迹映着光。
走到拐角处,从雪地里跑出几个追逐打闹的小孩儿,在昏暗不明的灯光处打雪仗,躲躲藏藏。其中一个男孩被另一个男孩从后边追着,一股劲跑,没注意前边有人。
咚的一声,男孩儿整个人撞在顾栖身上,顾栖防不胜防,一个趔趄摔倒在雪地里。
她懵了一秒,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残雪。
男孩见撞到人,吓愣了,反应过来立马道歉:“对不起姐姐。”
所幸地上都是雪,没多大事,顾栖淡声道:“地上滑,注意安全。”
男孩点点头,跑过去找自己的伙伴。
顾栖低头看了眼湿了半截的裤子,进了楼道。
***
夜里又开始下起雪,早晨起来,落地窗外一片雪白。蔚园一栋两层楼别墅里隐隐传出女人压抑的哭泣声。
唐芸坐在床边,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身体颤抖成一团,两眼红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摇摇欲坠,太过苍白的脸上神情悲恸。
唐涵涵听见哭声,掀开被子下床。跑到房间看见这一幕,瞬间明白,也跟着哭成了泪人。
她不知道怎么办,恐惧中突然想起顾栖,手忙脚乱的给她打电话。
早晨七点,天灰蒙蒙刚开始泛白,顾栖听见手机振动的声,从床上爬起来。做了一夜的噩梦,脑袋涨晕的难受。
是个陌生号码,她刚接通,听筒另一边传来唐涵涵的颤音,“是顾栖姐吗?”
两人昨天第一次见面,顾栖一时没听出她的声音:“嗯?”
“我是唐涵涵,我们昨天见过的。”
意识到她声音里的哭腔,顾栖有种不好的预感,眼皮倏地连跳两下。
“发生什么事了?”她问。
“爸爸他病好像严重…….”后面的话唐涵涵说不出口,只哑声道,“你快过来吧。”
顾栖手一抖,挂了电话往身上套衣服。
交通拥堵,顾栖一路心急如焚,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颤抖不止,思想瘫痪,空白一片。
口袋里的电话又响了,顾栖一个激灵,猛地踩住刹车。剧烈的冲击力让身体失了平衡。
手机还在响,顾栖掏出手机,点了接听:“有什么事…….”
顾栖话还没说完,被司承硕打断:“布朗医生昨晚到海城了,你现在如果方便的话,我带他过去看下叔叔的病情。”
顾栖立刻咽下没出口的话:“我把地址发你,麻烦你直接带他过来一趟吧。”
“好。”
顾栖发完短信,继续发动车子。赶到蔚园时听见屋里的哭声,呼吸骤然一滞,全身血液蓦地倒流乱窜,两条腿仿佛千斤重。
她缓了几秒,抬手按门铃。
是唐涵涵开的门,女孩看见顾栖瞬间又红了眼眶,声音抽噎:“在上面。”
顾栖进门奔向二楼,当停在房间门口,看见躺在床上面色青白,没有一丝生气的人时,身体一个趔趄,大脑像被雷劈了一道。
她没有进去,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时也无法接受他突然离开的事实。
顾栖双眸空洞的看着地面,整个人紧绷僵硬的像座雕像,洁白的墙面被硬生生抠出一条长长的凹印,指甲断裂,细长洁白的手指上,血沿着缝隙向下流。
他走了,真的走了,走的这样干脆,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甚至还来不及听她诉说这些年经历的事,她还没告诉他,自己已经变成一个能够自食其力,以他为榜样的作家。
司承硕带着布朗赶到蔚园时,院里大门没关严,留了一丝缝隙。司承硕径自往里走,站在入户门口按门铃。
唐涵涵听见声音,下楼去开门,不料会看见司承硕,脸上惊愕悲伤的表情交织在一起,有几分娇憨。
司承硕打破沉默开口:“我找下顾栖。”
唐涵涵后知后觉回神,带他上了二楼。
走廊里,顾栖背靠墙坐地,脸埋在膝盖间,双肩在微微颤抖。
司承硕几大步走过去,路过敞开的房间门口时,目光停留了一秒,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抿唇在她跟前蹲下,修长的手落在她脊背上轻拍两下,像哄一个委屈的孩子。
司承硕等了半晌也不见她抬头,手移到他肩膀,缓缓扳起她的脸。
顾栖抬头,面如死水,满脸泪水,像被雨水淋湿般。以往清明的眸子此刻失了焦距,脆弱又狼狈。
司承硕眉心一跳,他们还是来晚了。
布朗看着床上的人,面露出惋惜,从随身携带的医药箱里拿出一块折叠好的白布,走到床边将顾远舟的面孔盖住。
唐芸抬起憔悴面孔,精神状态有些错乱。
布朗礼貌颔首,用蹩脚中文安慰:“请节哀。”
“谢谢。”
司承硕抱着顾栖的手紧了紧,目光垂落在她脸颊上,微凉的薄唇毫无征兆落在她眼睛上轻啄一下,用温和的嗓音说:“我先带你回去,其他事我来处理。”
旁边的唐涵涵从司承硕进大门就压制着内心那股跃动,好几次想上前和他说两句话,但是他太冷淡了,她卑微的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前一刻脑子里还想着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里,现在看到他低头亲吻顾栖,心中霎时明白一切。
此刻内心纠结,更多的是悲哀。
她和司承硕都是海城大学的学生,司承硕是长她两界的学长,也是学校出了名的天才学霸,学习好,长相更是清隽俊美。入学第一天,他站在演讲,她看见他那一刻,整颗心都控制不住的被他吸引,随着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内心跟着颤抖,叫嚣着想多靠近他一点。
两年的倾慕暗恋,从起初的煎熬,到慢慢适应,远远关注,默默无闻的守护与陪伴。可现在看到这一幕,唐涵涵浑身血液倒流,手脚冰冷,无声颤抖。
这两年她努力变优秀,想靠近他一点,可现在算是怎么回事呢?
唐涵涵目光追随司承硕离开的背影,良久从嘴里嘟囔出一句,“原来你有女朋友了。”话说出口已经是满脸泪水,内心苦涩,难以言喻。难过,痛心,压抑,撕扯着神经,她神情呆滞。
她喜欢三年的人,手里抱着一个和她没有血缘的关系的姐姐,他们是如此亲密和谐。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旁人融入不进半分。
努力了那么久,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毁灭掉的念想。
心痛的快要死掉了,可她不甘心就这样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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