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再遇变故
经过袁家和霍家一起商量,还有征询了兰珠的意见,最后他们决定还是尽量以中式婚礼为主。其实主要还是迁就霍家的意思,因为霍府不仅是名门望族,还是世代书香门第,对许多传统文化习俗等等都颇有研究,袁雪蔷自那天之后就没有见到兰珠,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是他想尽了办法要让兰珠开心,就有了个主意,说:不如穿着汉服,以古人的方式举行婚礼。
这主意传到不露面的兰珠耳朵里,果然不出意料地让她点头。
袁雪蔷非常高兴,袁家和霍家的长辈就去安排各种事宜,敲定了日子准备嫁娶。
到了这一天,天气格外的好——当然也是提前看过天气预报的嘛,汗。但还是老天爷赏脸不是?那府内府外都是喜气洋洋,到处都贴了大红的喜字,所有的一切照着隆重、喜庆来,连一长排的树木鲜花都开得格外精神。
袁雪蔷一行人到霍府,车队浩浩荡荡的,虽然是车队,但也颇有古时鲜衣怒马的味道。只见袁雪蔷穿着与身边的人都穿着汉服,尤其他一袭广袖的沉红色丝绸织锦新郎服,显得人分外挺拔英俊。
他满脸的意气风发、志得意满,浑身洋溢着盈盈的喜气,举止间倜傥无比,如此英俊而优秀的新郎官,当然是让看到的人都啧啧赞叹不已。
袁雪蔷先是拜见了兰珠的父亲,然后是诸位长辈,不知道为什么霍连城缺席不在,袁雪蔷也没有多想。此时此刻,他脑子里就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见到他的新娘子,将她迎娶回家。
袁雪蔷还有他的朋友他们到了兰珠门口,门是关着的,一身红色汉服,腰上系了玉佩的红玉正带着好几个穿红衣服的女孩子站在门口,仰起脸很神气地说:“虽说这是仿古的汉服周制婚礼,但是我们也有我们的规矩,你们知不知道嘛。”
袁雪蔷一听,哎哟,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赶紧让兄弟们掏口袋,有多少都掏出来。
袁雪蔷恭恭敬敬地把一堆也不知道数目多少,但据目测也不会太少的票票奉到红玉的面前,说:“忘了带红包,请姑娘们都将就一下吧!”
红玉笑嘻嘻地接过去,同那几个红衣服的女孩子嘀嘀咕咕嘻嘻哈哈了一番,才回头说:“好吧,勉强通过。那就让你进去吧!”
她将房门打开了。
只见装修得古色古香的房间内,床头结了红丝线,桌上摆的红茶具,霍兰珠安安静静地坐在房间的床上,穿沉红色的广袖织锦丝绸新娘服,乌黑光滑的长发用红色串玉珠的丝带束住,脸庞上有鲜艳的妆容,看起来美若天仙。
袁雪蔷的朋友们全都口水了一地,袁雪蔷更是差点没站稳,几乎不知今夕何夕。那些女孩子们看到袁雪蔷那样子,更加好笑得不得了。
“新郎官可是第一次见到我们家新娘子,哈哈哈……看你都不记得自己姓什么了吧?”
“瞧你这样说我们姑爷,到时候他在我们家兰珠面前告我们的状,我们可吃不消唉!哈哈哈……”
……几个人嘻嘻哈哈地好好损了袁雪蔷一通。
直到霍兰珠温柔甜美的声音传来:“你们也闹够了,别太过分了。”
红玉不由得偷笑,小声同那几个女孩子道:“嘿!现在就这么护着姑爷了,哈哈哈……”
几个鬼丫头也频频点头,鬼鬼祟祟,窃笑不已。
袁雪蔷一听到霍兰珠说话,顿时心跳加快,不由径直走了过去。
霍兰珠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她一直向房内微微低着头,美丽的脸上过于平静,甚至看不到应有的一丝笑容。
袁雪蔷走过去,先是跪了下来,然后伸出右手。
红玉她们暗自发出一阵阵惊呼——好帅,好浪漫!
霍兰珠眨了眨长长的睫毛,看一眼袁雪蔷,袁雪蔷朝她微笑,说:“纵然是古式婚礼,这一步也是不能少的。”他英俊深邃的脸上有种近乎点梦幻的表情。
这一幕,是他想了很久的。
霍兰珠先是怔怔地看着他,微微地失神,双眼好像透过他看到了更遥远的某个地方,又像是想起了某个曾经发生的类似的场景,她的眼中渐渐有晶莹的泪光。
在房间内的其他人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经历的事——她失忆又恢复记忆的事很多人并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知道发生了那么多的事。
良久,霍兰珠像是终于回过神,她看着袁雪蔷,他还是跪在她面前,微笑着朝她伸出手。
她在心底叹一口气。
你还在想什么呢?
事到如今,你还可以想什么呢?
袁雪蔷对你这么好,你今天就要嫁给他了,从此就应该一心一意,还想那些不应该想的事干什么呢?
你难道不是因为那些事是不应该的,所以才将那个人赶走的吗?
从今天以后,你就是袁雪蔷名义上的法律上的妻子,你再也不能回头了。
不要想,不要想……
哪怕心里痛得像有针在扎。
不要想……
她终于朝袁雪蔷微微一笑,这温柔的笑容笑容令他如同置身在梦里一样,几乎忘了呼吸。
然后她轻轻将手放在他的手上。
袁雪蔷握着她的手站起来,高大挺拔的身子只能用倜傥来形容,五官深邃英俊得近乎带了一丝危险,红玉她们不由得个个在心里大发白日梦:要是将来我结婚,也能嫁给这样帅的男人,那就太完美太幸福了!
袁雪蔷握着兰珠的手,领着她跨出了门。
跨出这个门,再跨进袁家的门,以后她就是袁家的人了。
我们袁家的人。
以后我们会在一起,无比幸福。
一想到这里袁雪蔷不由得嘴角上弯。
他看了兰珠一眼,她还是微微低垂着头,长发垂腰,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没有什么表情。饶是如此,那姿容,那风华,已经是无双,简直如仙女一般。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袁雪蔷的狐朋狗友巴在门口,一帮色狼对袁雪蔷充满了各种羡慕嫉妒恨,纷纷嚷着袁雪蔷这家伙太不厚道,自己娶了这么个天仙似的人物,从来都不帮他们也介绍一个的,真真可恶之极,得扒着门不许走,不许走。
一看到这些人已经开始瞎起哄,红玉她们当然不肯啦!呀,你们这也算伴郎呀?怎么尽倒过来的添乱呀!她们也个个厉害得很,纤纤小手往腰上一叉,准备要修理这些胆大包天的家伙们。
所以气氛还是很热闹的,虽然兰珠始终都低垂着头,她的嘴角有微笑,可是那笑容却不知为什么少了一点什么。
但是袁雪蔷不在乎。
他知道霍兰珠今天会嫁给他,也并不见得就是有多爱他,他心里清楚得很。
他们之间,都发生了太多事,他也知道。
无论是史丽丽,还是楚兰,那都是不能再提起的话题,他也知道。
但是他更明白,正因为如此,他们的今天更加来之不易。
霍兰珠对他,早已不是最初的理想结婚对象、好妻子人选,她早已成了他辗转反侧,求之不得的女子。他爱上她,想要和她在一起。
他想要和她在一起,却担心这只是一个奢望,一个不被垂幸的祈求。尤其是史丽丽那件事情之后。
而霍兰珠失忆的这一年多时间,所发生的事对他来说无疑更是雪上加霜。他几乎以为,他再没有希望了。
尤其是当他开车追赶兰珠和楚兰的那一天,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车撞上路边,他忽然觉得,也许,一切真的自始至终就不过是个奢望而已。虽然他是那么的不甘愿。
但是今天,兰珠不是就要成为他袁家的人了吗?
不管她是不是有多爱他,不管她此时是不是因为迫于无奈才做出的选择,不管她是不是没有办法面对某些事情——他知道的,他都知道的,自从当年从史丽丽那场噩梦中醒来,他就已经不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瓜了。但是他不在乎。
因为他要的是兰珠。
今天以后,再也没有任何人能把她抢走。他很了解兰珠的性格,只要她做了他的妻子,她就不会再有别的想法,她太在乎家人,在乎霍家的门楣——或许这也是今天,她会嫁给他的原因之一。
所以,不管这中间经历过多少波折,经历过多少阻挠,但是没关系,重要的是结果。
他暗自在心底想,兰珠也许现在还不是有多爱他,可是没关系,她总有一天会爱他的。
从今天起,他们就会在一起,漫长的几十年,她总会爱上他的。
掌心是她柔嫩绵软的小手,淡淡的温度传到了他的心底。
他的嘴角开始上扬,一路不曾放下。
因为袁雪蔷那帮不正经的朋友还有嘻嘻哈哈的红玉她们,于是在很热闹的气氛中,他们接到了兰珠,所有人都上了车,开往举行婚礼的现场。
婚礼现场被布置得十分漂亮,大堂上还有巨大的编钟。只待编钟鸣乐过后,新人就到堂上行礼。袁雪蔷等着到化妆间补妆的兰珠,心里颇有种煎熬的感觉,真觉得一分一秒都太过漫长。
长长一排化妆镜前,坐着穿着汉服的兰珠和红玉她们,除了兰珠,其他的人都已经有人在开始给补妆了。因为兰珠的身份与她们不同又是今天的主角,所以按惯例是大师傅亲自来给她上妆。
但是,其他的几个化妆师都说大师傅去了洗手间后还没回来,请兰珠等一下。
兰珠点点头。她好像一直心不在焉,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但是过了十多分钟,还没有见到大师傅的人影。化妆师也觉得奇怪,一个年纪小一点的化妆师就说:“我去洗手间看一下吧,不知道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一个胸前挂了化妆师证件的女人经过了保安人员的检查,走进了化妆间。一走进化妆间,她就把证件摘下来,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她面容长得极为妖艳,但是眼中却有一种可怕的神色,就像是匕首的寒光在闪烁。她静悄悄地往坐在最里面的兰珠走过去。
在场的人都当她是进来补妆的女客,个个都不以为意。
只听到她尖锐的高跟鞋踩在地上冰冷的声音:噔、噔、噔。
一步一步,她眼中的寒光像是要把兰珠刺穿。
兰珠本来在镜子面前微微垂着头,但是背后的声音令她不由得抬起头,从镜子里只见一个体态妖娆的年轻女人站在她背后,妖艳得如同罂粟花一样的脸上,那双眼睛里像是充满了无比仇恨似的在瞪着她!
兰珠一惊,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女人已经把手放到她肩膀上,亲昵地开口:“好久不见,霍霍小姐。”
霍兰珠因为她的举动微微皱了皱眉,她虽然平和,但并不喜欢有人这样胡乱同她亲近,特别是一个陌生人。
这妖艳的女人嘴里说着客气话,但眼神还是充满了说不出的恨意,径直看着兰珠。
“请问你是……”兰珠并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人。
“你忘了……”女人扯起嘴角,妖艳的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那封信可是我亲自送给你的。”
信……
兰珠微微皱眉,接着蓦然睁大了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是你!”
那被刻意封存的一幕幕又重新在眼前浮现,照片上交缠的肢体,他们的脸……
除了袁雪蔷,还有的……
就是这个女人!
随着兰珠的一声惊呼,红玉第一个挥开了化妆师的手,看着这边站了起来:“怎么了?兰珠?”
女人冷笑一声:“真是令人感动的忠心护主!”
她一手迅速掐在了霍兰珠的脖子上,一手已经掏出了一把雪亮的匕首,抵在了兰珠细嫩的脖子上,瞬间就有一滴鲜血沿着匕首的刀尖滑落。
红玉大惊失色,在场的人全都惊恐地看着这一幕,竟然忘记了呼救!
而在外面的人们,还都是喜气洋洋的,袁雪蔷正在满心欢喜地等待着兰珠走出来,不料一个个子小小,挂着化妆师证件的女孩子跑进了大堂,拉着保卫人员说:“不好了!你们快打电话叫救护车,我师傅在洗手间被人打晕过去了!”
在场的人无不变色,又只听得一阵尖叫,化妆间里的人愣了片刻才全都发出了惊慌的叫声。
袁雪蔷大惊,连忙往化妆间的方向跑过去。
等他们跑到门口,又全都一步步往后退,原来在红玉的一声声:“你要干什么?你抓着我们兰珠干什么?你快放了她!”中,一个女人已经用匕首抵着霍兰珠的脖子从化妆间走了出来。
袁雪蔷一看,顿时血往头顶流:“史丽丽!”
他的声音咬牙切齿。
在场的人一愣,想不到袁雪蔷认识这个女人,有了解的不由得低声询问:“史丽丽,不是他的大嫂吗?”
史丽丽听到这话,不由得哈哈大笑:“袁雪蔷,你说我是你的大嫂吗?”
袁雪蔷看着她,一字一句地:“你真的疯了。”
“我跑出来,你没想到吧?”史丽丽邪恶地看着他,“现在你的霍兰珠在我手里,我要你说,我究竟是你什么人?”
在场的人更是一阵色变,没想到婚礼上闹出绑架这样的事,而且凶手还是个袁雪蔷认识的女人,他们全都意外不已。
霍兰珠的父亲更是看着袁雪蔷,眼神也开始带了一丝怀疑。
袁雪蔷只是重复这一句话:“你真的疯了!”
史丽丽好像毫不意外他的答复一样,仰头大笑,然后突然将匕首往里送去,雪白细嫩的颈项立即就流下一道血痕,兰珠痛苦地皱了皱眉,但却一声没吭。不知为什么,她的脸上甚至还有一种“算了,这样也算是解脱了”的表情。
在场的人却全都是惊呼一声,霍青云焦急地上前一步,连连说:“雪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兰珠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她知道!”史丽丽忽然恶狠狠地喷出一句:“她明明知道的!我寄给她的相片她都看过,她明明知道我和袁雪蔷的关系还要嫁给他,你说这种女人是不是故意破坏我们,是不是该死!”
在场的人都大惊失色——原来,袁雪蔷和史丽丽有这样的孽缘,难怪史丽丽这样说!
霍青云难以置信地看着袁雪蔷:“雪蔷,你说,她说的是不是都是真的?”
袁雪蔷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转头看他。他已经面无血色,脸上的倜傥和意气风发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高大挺拔的身子在此时竟然有一种萧索的意味。
他看着史丽丽,声音充满了后悔和恨意:“我真该杀了你。”
这一句话是一个字一个字从他牙齿缝里崩出来的。他已经恨得近乎麻木。
婚礼,妻子,岳父,家人,名誉,门楣……
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之内,他知道,他失去的是什么。
几分钟之前,他还在等着与兰珠携手拜堂行礼,此后一生幸福。
几分钟。
不过几分钟。
瞬间由天堂落入无底地狱。
什么都失去,什么都没有了。
再也不会继续的婚礼,霍青云失望受骗的眼神,在场的人的惊呼,还有他的哥哥,他的家人……都将成为上流社会的一道重口味的花边新闻,不光彩的饭后谈资。
史丽丽!
史丽丽的眼神也开始有些不正常了:“你想杀我,我也想杀你……但我又不舍得杀你,雪蔷,我们回到以前好吗?我们以前也很好的……”
“你这个疯女人。”袁雪蔷硬邦邦、冷冰冰的吐出这几个字。
史丽丽仿佛被这三个字点燃了一样,血红的双眼更加狂乱:“我疯?我才没疯!我知道,你不要我都是因为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有什么好?她比我更了解你吗?比我更爱你吗?她值得你对她那么好吗?你就是为了她不要我的!我恨她!我绝对不会让你们两个在一起!”
她嘿嘿一笑,一手拿着匕首抵着兰珠的脖子让她一动不能动,一手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瓶子。
“知道这是什么吗?”她笑着晃了晃小瓶子,“硫酸。”
霍青云大惊失色,扑上去:“放了我的女儿,你不要碰她!”
他只后悔,霍连城说有事不能来参加兰珠的婚礼,他就真的答应了他,如果连城在这里,一定有办法的。
因为霍家的事,很多都是连城在主持。
那些明里的、暗里的。
但是他现在不在。
史丽丽冷冷一笑,将匕首一用力:“想她立刻死在你们面前吗?马上给我退下去!”
霍青云紧张地看着那把匕首,又看看那个小瓶子,冷汗已经湿透衣背,但还是被迫无奈地一步步退后。
袁雪蔷面无人色:“一切都不关她的事,你放开她,你要杀要剐,怎样对我都行。不关她的事。”
史丽丽瞪着他:“那我要你死呢?”
袁雪蔷说:“你放了她,什么我都答应。”
史丽丽忽然狂笑起来:“袁雪蔷,你以为你这算是情深意重,我告诉你,你越是这样说,我越不会放过她!一个可以让你为她死的女人,一个让你为她不要我的女人,我绝不会放过她!”
“你清醒一点!”袁雪蔷冷喝道,“以前的事兰珠一点都不知道,很久以后我才认识她,根本一切都不关她的事。”
“那你为什么要她不要我?”史丽丽径自问,然后喃喃地自言自语,“哦,因为她长得好看……”
她古里古怪地笑起来,看起来就是已经很不正常了:“既然这样,我就让她永远都好看不起来!”
她将瓶盖打开,高悬在兰珠的头上:“我要在你面前亲手毁了她这张勾引男人的脸!”
众人要过去,但又怕惊动她而令她更快下手或是一个失手,瓶子掉落下来,兰珠此生就完全毁了。
兰珠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事。
但是她不知道自己在这一刻,竟然只想到了一个人。
当她还是念兰的时候,她总是第一个想到一个人。
因为那个人总是告诉她:我是你唯一可以相信的人。
她也真的就只是那样信任依赖他。
所以恢复记忆的她,是那样痛恨他。
他怎么可以,怎么敢,怎么能这样骗她?
她恨他。
可是她又无法否认自己心口那一阵阵的刺痛是什么。
一直那么疼爱的小楚兰,墙角里倔强高傲的落难小公子,陪着她一起度过了五年时光的男孩子,抱着她那样温柔地说我爱你的楚兰,给她梳头发的楚兰,跪下来靠在她膝盖上的楚兰,在欧洲和她一起举行婚礼的楚兰……
那么多个画面,她恨自己忘不掉。
她恨。
所以她才选择嫁给袁雪蔷。
只有这样,自己才可以渐渐忘记那一切,就算不能淡忘,也可以深深隐藏。而且也可以断了楚兰的念想,她了解他,知道那一天在霍家,霍连城的家法并不能让他死心,他是什么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心?
如果说真的要让他死心,可能是她那两巴掌吧,他当时那种心痛、难以置信的眼神,他小的时候,她是当他亲爱的小弟弟一样疼爱,想不到世事难料,长大以后,有一天,她会亲手打了他。
她的绝情才能真正伤到他的心。
她狠心地想:那就让他更加伤心,这样才能彻底死心。
这样才是对霍家的交代,对楚家的交代,对世人的交代,也是对她自己和楚兰最好的交代。
她知道这样对袁雪蔷不公平,可是她会是个好妻子的,爱或不爱,她再也没有什么奢望了。
她已经觉得一切都那么没意思了,再怎么样,又能怎么样呢?
所以她一直没有表情,就算被史丽丽挟持,也就那么一瞬间的惊恐,继而忽然觉得自己现在在婚礼之前就这样离开人世,也好像不是太难过的事。只是舍不得家人。
明明是自己的选择,可是为什么……还是觉得这么生无可恋?
是的,就是生无可恋。
原来自恢复记忆,决定要忘掉楚兰开始,她就已经觉得生无可恋。
原来那个外表清冷内心狂傲的男人,早已让她如此难以割舍。
楚兰……
此时此刻,硫酸就在她头顶,鲜血从匕首尖滑落,伤口传来刺痛。匕首再往前刺入,动脉就会被划穿,她动一动,是死;不动,硫酸落下来,也是死。
这样的境地,可她却只想到了楚兰。
所有的人都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难道惨剧真的要在眼前发生?
“如果你不想让你女儿死,你就动手。”
一个清冷好听的男生低低地传来,从门口自动分出一条道,让给一个身材修长、长发飘动的凤眼男子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黑衣人。
“楚兰……”霍兰珠喃喃说。
袁雪蔷微微变色。
这是霍兰珠第一次开口,却是叫楚兰的名字。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楚兰走了过来,看到眼前这一幕,顿时身子一僵,脸色也变得雪白,但是他的语气还是很淡然——虽然那可能是极力掩饰自己的恐惧:“史丽丽,你瞒了袁家十年。当年你在美国念书的时候,就私生活糜烂,还生了一个女儿。你家人为了掩人耳目,把她送往当地的孤儿院。后来你嫁到袁家,嫁给瘫痪的袁雪华,隐瞒了这段事情。但是你每年都会去美国,主要是为了去看她,你的女儿。”
袁雪蔷做梦也没想到,居然有这样的事情。
连他都不知道。
但是他看见史丽丽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显然是真的。这个楚兰为什么连这个都能调查得出来?
楚兰看着她,淡淡地:“你放了她,你女儿自然也不会有事。”
“贝贝……”史丽丽喃喃念了一句,手中的匕首缓缓放下,瓶子也慢慢收回了手中。
从她渐渐茫然的眼神可以看出:她对那个被隐藏了十年,不被承认的女儿还是存了一丝母爱的,不然也不会每年去看她,因此被楚兰的手下调查出来。楚兰手下的情报机构四通八达的程度简直到了惊人的地步。
兰珠用手捂着脖子,慢慢从失神的史丽丽身边走过来,她的脖子被划了两次,流了血,幸好受伤得不是很深,不然早救都救不了了。
史丽丽愣了一下,忽然回过神来,咆哮道:“我不管!我就是要这个女人死!凭什么她什么都有,还要拆散我和袁雪蔷,我恨她!”
她将瓶子猛然朝霍兰珠泼过去!
“啊……”众人发出恐惧的叫声,全都四散躲开,忙不迭地朝外跑去。
兰珠离得最近,脖子又受了伤,根本无法躲避。就在这一霎那,楚兰用力抱住她滚到一边,用身体紧紧护住她。
只听“嘭”的一声和“刺啦”一声,还有不同的惊叫声,同时响起。
“刺啦”一声,是硫酸腐蚀穿皮肉发出的可怖声音。楚兰虽然动作很灵敏,但是背上还是被溅到。衣服瞬间就被烧烂,血肉模糊。兰珠被他紧紧抱着,脸压在他胸口下面。她听到他胸膛那里传来的急速心跳声。虽然看不到外面发生的事,但是她也听得到声音,她抓着他的胳膊,惊慌失措地问:“楚兰,你没事吧?”
楚兰背上被溅到的地方已经血肉模糊,焦黑恐怖,但是他居然还勉强笑了笑,将她的小脸露出来,低声说:“你终于肯看我了。”
到这时,他在乎的也只是兰珠肯看他、肯原谅他。
霍兰珠张了张,想说你真是笨蛋,可是声音梗在喉咙里,一字也发不出来。泪水瞬间就模糊了她的双眼。
史丽丽一扔出瓶子的刹那,楚兰的手下就开了枪,所以有“嘭”的一声,还有史丽丽的惨叫声。
楚兰的手下开枪击中了她的手掌,可惜瓶子已经扔出去。如果不是楚兰反应快,迅速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兰珠此时已经重伤毁容。
几个保卫人员迅速上前把史丽丽按住,她已经彻底发狂了,大喊大叫。几个身手不凡的男人都差点摁不住她,最后好不容易才把她拖走。
霍兰珠推开楚兰,从地上爬起来。她的头发也乱了,妆也花了。可是她不管,她跪在地上去看楚兰的背部,顿时双手捂住了脸,痛哭出声。
这一瞬间,楚兰忽然觉得:自己当时问的那个问题——不管你是没有失忆的霍兰珠,还是失忆的念兰,你说的爱我究竟是不是真心的?
这个问题已经不用再问了。
在这一瞬间,他知道了。
所以即使背上痛得到了骨髓里去,他却忍不住想要微笑。
他抱住霍兰珠,抬头问她:“不要再生我的气,好不好?”
即使霍兰珠当日打了他两个耳光;即使他无论如何呼唤,她也不回头看他一眼;即使她今天几乎就嫁给别人。可是他还是只有一句话——“不要再生我的气,好不好?”
如果他没有得到史丽丽和袁雪蔷以及私生女的情报,如果不是他用身体挡住硫酸,那这个世界也许已经没有霍兰珠这个人。
为什么,他要对她这么好?
霍兰珠的眼泪不停地流下来。
楚兰好像看穿了她眼中每一个问话,就像她永远也能看进他心里去一样。他也能知道她没有说出口的话。
那天,她离开他,赶他走。
他知道她只是生他的气,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只是不想让家人难过。
现在,他也一样知道——
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
背上痛得几乎不能站立,可是他还是坚持着,一字一句,说:“傻瓜,因为你是我的兰珠,我的念兰,我爱你,多过爱我自己。”
泪水,肆意地奔流。她扑进了他的怀里,哭着道:“好,我原谅你,我不生你的气,从今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我也爱你……”
看着互相表白的两人,一边的袁雪蔷脸色苍白,指尖微微地发抖。
就在这短短的一天时间内,他就从天堂掉落到深渊。
什么都失去了。
知道真相的哥哥还有家人,会怎么看待他?上流社会会怎样形容他?婚事也作废了……所有的一切,都破灭了。
他本生得高大挺拔,意气风发的时候更有几分霸气,五官俊美深邃胜过明星,可是这一刻,他忽然沧桑了许多。
他什么都失去了,只有兰珠,可是今天几乎成为他妻子的兰珠却和那个总是出来捣乱的楚兰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像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分开。
他反而成了多余的人。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两人才是真正相爱。
多可笑!他竟然成了这两人的垫脚石,或是说爱情的试金石。
他们能复合,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他?
他真想仰头长笑!
他忽然一把抽出旁边一个保卫人员的佩枪,指着楚兰:“放开她。”
楚兰冷冷回头,秀丽的凤眼中淡淡流露的是几分不屑。
然后他握住兰珠的手,柔声说:“我们走。”
兰珠向袁雪蔷投去歉意的目光,但是楚兰背上受伤太深,她必须马上陪他去医院。只能迟些时候再向他解释。
但是袁雪蔷并不知道这些原委,他也不知道楚兰是在他以前认识兰珠的,他以为楚兰就是利用了兰珠失忆欺骗了她的感情。
凭什么?!她是他的未婚妻,今天还应该正式成为他的妻子!
他什么都失去了,什么都没有了,还要再失去唯一的兰珠。
不可以。
他恨楚兰,再也无法控制。
手中的扳机扣动,子弹充满恨意地射出。
楚兰的保镖飞扑过去,但是兰珠已经先动了——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抱着楚兰用身体挡在了楚兰的前面。
子弹瞬间穿过她的背部,她惨叫一声:“楚兰……”
软软的身子慢慢滑落。
一切都太快,太快,快到几乎不敢让人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袁雪蔷手中的枪叮的一声掉落在地上,他愣住了。
楚兰发出一声凄厉的狂啸:“不!”
许许多多的画面从霍兰珠的眼前滑过:
十四五岁的她,穿了件淡蓝色真丝长袖旗袍,领口一圈雪白兔毛,她笑吟吟地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她带着楚兰在花房里认各种各样的花,他看着她暗暗地脸红,小脸像苹果一样;
她教他念书,;
他在门口跪着给父亲磕了个头后离开;
她睁开眼睛问“你是谁?”
他将她抱到梳妆台前,细心地给她梳理着长发;
他单膝跪在她面前,脸埋在她的膝盖上;
她说“你是世界上最帅的新郎”;
他被楚父一记手刀砍到;
她哭着缩到床头去,对霍连城说“我要见楚兰”;
她和楚兰在街头紧紧地相拥;
她打了楚兰;
楚兰扑上来挡住硫酸;
枪响了……
一幕幕,一幕幕,人生就是这样了吗?
啊,就这样了吧?
可是也不遗憾呢,因为已经遇到了应该要遇到的人。
可是还是留恋呢,因为虽然遇到了,可是却还没有来得及跟他一起,
没有来得及跟他一起,幸福地生活下去……
霍兰珠的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渐渐地闭上了眼睛。
尾声
楚嘉头疼地看着坐在沙发上哭得鼻子一吸一吸的林雨桐,说:“你就是感情丰富也不要这么夸张吧?你都哭了十几分钟了,都快够一场加时球赛了!”
林雨桐一边用纸巾擦着眼睛,一边说:“555555太感人了嘛!你就不感动吗?冷血!”
楚嘉没好气地在她额头上敲了个栗子,说:“那是我哥唉,你想让我对他说什么啊?你和嫂子的爱情故事好感人啊!”
他打了个冷颤:别肉麻死了!
林雨桐瞪了他一眼:“那我认识你那么久,你都没告诉我这件事!”
楚嘉说:“冤枉,我又不像那些三姑六婆,整天传这些传那些……再说了,你看看你听了这个故事以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林雨桐说:“你就是冷血!看你大哥,那叫外冷内热,你怎么就没他那么温柔深情……”
楚嘉翻了个白眼:“得,这就是我没跟你说的第三个原因。”
林雨桐想到一个最重要的问题,赶紧问他:“你哥哥说你嫂子还没苏醒,都三年了。就一直这样等下去吗?”
“那肯定啦!”楚嘉说,“我哥说了,就是等一辈子也要等。哎……我哥真是痴情。当然了,我也很情深意重的,我不仅情深意重,还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风度翩翩,玉树临风,霸气外露,器宇轩昂……”
他还在滔滔不绝,忽然由空中飞来地一脚将他从沙发蹬到地上去。
林雨桐鄙视地朝外走去,重重用力地关上门。
地上,楚嘉呈大字型躺倒在地,脸上一个标准36码的板鞋鞋印。
“555555可恶的女人……”楚二少发出了悲惨的呜鸣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