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纹章纷飞,不断吞噬周围的一切,消息如同插上翅膀一般,飞到前线。
袁尘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眼中满是绝望,他知道,这一战他已经输了一半。
灭国之战,这是大功!翎国虽为小国,但灭国之战依旧值得大书特书。
声望,地位,名与利人之所求。袁尘自然也不例外。
然而,一场冲天的火光带给他的是沉重的打击,他已经明白,回去之后,他的兄弟们绝对会落井下石。
“还是去求袁霞哥吧,他应该是唯一一个会帮自己的了。”
袁尘依旧冷静,一场大败并不会要了他的命,他的背后,可是袁籍最喜欢的女人。
这世间最容易被接受的谏言,就是枕边的昵昵私语。
而且,最受袁籍宠爱的公子袁霞,与他的关系还不错。
想起袁霞哥,袁尘不由得露出笑容,自古天家无情,诸候之家同样如此。能在兄弟之间找到一丝情谊,当真是十分不易的事情。
正当袁霞思虑翻滚,想办法从这场漩涡中脱离之时,韦宗明手执王杖栉节,走入袁氏大营。
“报!翎国大夫韦宗明求见!”
声如雷震,荡起一池春水。袁尘整个人愣在原地,仿佛有些呆泄。
韦宗明竟然来了?
韦宗明者,翎国之重臣也。三代遗老,位高权重,名声在外。
“请!”
袁尘正衣冠,着履,正襟危坐。鼓声三响,文武二班尽数入帐,分左右两侧站立。
自营帐外,韦宗明手执王杖栉节,缓步而入。入则施礼,以平礼而拜。
“外臣韦宗明拜见袁尘公子。”
“韦大夫不必如此,不知大夫此来,所谓何事?”
“请降!”
请降?
袁尘身子微倾,整个人差点蹦起来,他没想到韦宗明竟然不是来耀武扬威,讽刺他,而是带着翎君的意志,前来请降!
袁尘右手边,武将罗永眉头一皱,眼神锐利如刀,扫过韦宗明的脸。
胜者请降?
此刻,战局虽不明确,可胜利已然偏离。一场大火,势已变,优劣分。公子袁尘已经处于下风,在打下去,翎国极有可能战而胜之。
胜利,就在眼前。此时此刻,大夫韦宗明竟然前来请降,当真是古怪之极。
“韦大夫说笑了。我与翎君鏖战已久,为何偏偏此刻火光冲天之时请降?”
袁尘左手边,一位文人打扮的官员走了出来,对着韦宗明施礼,而后问道。
韦宗明拱手道:“夫君子者,审时度势,依顺天地,合大势而为也。今有公子袁尘,秉上苍之意志,头顶庆云,分五彩。若龙,若虎,若马,若鹿,威压四服,天命以归。”
“观我翎地,小国而寡民,臣愚国弱。地者不过三郡,法度不明,政事不清,岂敢当公子之强兵?”
“识时务者,当为俊杰。今公子携万人之军,如雷霆之势,翎国上下,胆颤心惊。”
“今我主,以琛领,曲霉,邹记三地,换公子欢颜。奉公子为主,执鞭坠镫,以换太平!”
“自即日起,翎地锁国,降而为属,三年不兴兵,望公子成全。”
韦宗明深深一拜,掩住脸上的屈辱,这一拜,代表着他威信不在,一世清名顺水东流。这一拜,代表着万世辱骂,从此为卖国之贼。
“善!善!善!”
不等他人言语,袁尘已经欣喜若狂,这韦宗明之言,句句顺耳,简直说道袁尘心里了!
……
大翎帝国四年,翎国大夫韦宗明辱国请降,后人之评,毁誉参半。——《翎史》。
……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枯树摇晃,凄凉满目。
一辆车架,自袁营而出。背负明月,黯然星光,孤寂万分。
韦宗明面色平静,浑浊的双眼微闭,好像睡着了一般。
“学生不明。此一战,翎地本是胜券在握,为何老师做出请降之举?”
韦宗明之前,一人跪坐。脸上满是疑惑不解。
“尚,不谋万事者不足以谋一世,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天地万物,看似简单,内有勾连。”
“朝堂风波诡谲,斗争不断。战国纷纷扰扰,摩擦不消。眼界要开阔,眼光要长远,你才能在这大世之中,得以保全。”
张尚一愣,摇头道:“徒儿不懂。”
韦宗明微微一笑:“我且问你,我韦宗明何人也?”
“三朝元老,国之重臣。可却也是大权在握,公族之首。”
“自古不知进退者败,得意忘形者卒,功高震主者诛!”
“这……”张尚一愣,不可思议道:“难道翎君起了杀心不成?”
韦宗明缓缓吐出一个字:“蠢!”
“非人杀,乃势杀也。”
“翎国何以强?必要变法。何为变法?鼎故革新。何为故?公族也,家族也,臣子也。何为新?公族也,家族也,臣子也。”
“风云将变,风暴将至,飓风过岗,伏草惟存;退而观其势,君胜,吾等为新族,君败,吾等为旧族,汝可明白?”
张尚摇摇头,他还是不懂。
老师想退,方法多样,何必要背卖国之名呢。
还不等张尚问出来,韦宗明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
的确,韦宗明想要退观局势,有千千万万种方法。称病,贪钱,好色,可偏偏他选择了最最让人不理解的那一种——卖国!
“为臣者,当为国谋。为子者,当为家谋。为人者,当为己谋。”
翎国割地,收缩战线。以天险封闭,这是韦宗明的谋划。
韦宗明知道,有多大的力量掌控多大的地盘。现在的翎国只能掌一郡九县之地,再多便要出问题。守备不足,疲于奔命。调动不断,耽误农时。如此一来,亡国不过是早晚的事。
“蠢!”
韦宗明心中一叹,自己这个徒弟还是太小家子气了,缺乏历练。
“尚,今日起,你就不必在我左右了。老夫会为你讨要一官,记住,多看,多思,多做,少言。”
“学生拜谢老师。”
张尚一拜,从今日起,他就要正式踏足朝堂之中了。
韦宗明拜拜张尚的肩膀,然后取出一封信。
“即日起,老夫称病,不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