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天一开始哭闹,像个普通孩子那样撒泼打滚,院长开始觉得毕竟是这么重的伤,别说孩子,就是大人也承受不了,于是也没当回事。可是后来她发现,安天一竟然不认识她了,他哭着让她走开,脸上流露出来的害怕和无助是她从来没看见过的。
院长找来医生,医生摇摇头说可能是短暂性失忆,也许有一天一个瞬间,他就会把一切都想起来。
这次,安天一把所有人都忘了,包括自己。
他不再说那些听起来很高深的话,也不记得什么四大名著诗经论语,只是每天哭着要回家,要回家。后来伤养的差不多了,院长把他接回了孤儿院,那些喜欢欺负他的孩子们看到安天一回来了都兴奋不已,毕竟他们很久没有人可以欺负了。
这一次,他开始害怕,畏惧,恐慌,被孩子们追的满院子跑,被打,被喂一些怪怪的虫子,被扔在满是粪便的陷阱里,他快要崩溃了,他想被收养,想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
终于,十一岁那年,一对来自市里的夫妇看中了安天一,将他从孤儿院带回了家。他以为噩梦结束了,可没想到的是,这只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
照常理讲,十一岁这个年纪再想被收养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可这对夫妇偏偏就相中了安天一,他们说他长的灵透,一看就招人喜欢。
繁冗的程序办完后,安天一坐上了这对夫妇的车,他想,自己终于可以有个家了,终于可以不用再受别人欺负了,可这一切,仅仅是他以为。
他坐了两个小时的车,这对夫妇下车后将他锁在车里便离开,半个小时后另一个陌生男人上了车,上车后对着安天一端详了一阵,回过头冲着在远处站立的夫妇点了点头,上了车,发动,风一样的开走了。当安天一意识事情有什么不对的时候,车子已经开出去了很远,他问,我爸爸妈妈呢。
陌生男人冷笑:“我就是你爸爸。”
他觉得事有蹊跷,大声叫嚷着我要下车,男人不理他,他便冲到前面去打男人的头,夺方向盘,这一下激怒了男人,他停下车,将他从车里拖出来狠狠的打了他一通,嘴角的血划出来落在地上,他看到男人狰狞的脸,像恶魔一样可怕。男人抓起他的头发将他拎起来,告诉他老老实实的,否则要了他的命。
他不敢再说话,任由车子在一望无际的陌生里穿街过巷,最后被带到一个偏僻的厂房,方圆十里除了几个电塔和这个破旧的厂房就再也没有任何的建筑。他被扔进厂房里,是夜,漆黑让他更加害怕,但迫于陌生男人的压力他不敢出声,男人一脚把他踹进厂房便将大门紧紧锁上,他好像撞到一个人,黑暗里传来一声“哎呦”,把他吓了一跳。
一盏昏暗的台灯在厂房的角落里亮起来,暗黄色的灯光氤氲在周围,晃出一个又一个脏兮兮的脸,有人问:“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安天一蜷缩在角落,低着头不说话,他不想相信现在发生的一切,他害怕极了,眼泪不由自主的落下来,旁边有一个小女生的声音轻轻的传来,刚好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
“你别哭,会挨打的。”
被打的恐惧占据了原有的情绪,他拼命的止住啜泣,好像有人笑了一声,紧接着不知为什么,所有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好了,别笑了。”一个声音止住这莫名其妙的笑声,有脚步声慢慢接近,一只手指抵住安天一的下巴,将他的头托了起来。
“呦呵,这胎记挺别致啊。”许多人被这句话吸引过来,像观看动物园的猴子一样围着安天一看了起来。
“小子,我不管你是从哪来的,不管你是来干什么的,在这儿,我是老大,先给你立三条规矩,听好了。
第一,我说的话马上执行,一点废话都不要有。
第二,每天最少一百块钱,少一块打你一顿。
第三,别企图逃跑,但凡让我看出来你有一点想跑的迹象,别说我不照顾你,可听懂了?”
后来安天一被这三条规矩折磨的不像样子,也正是这三条规矩,把他生命中最后的希望磨灭的一干二净。
安天一一开始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直到第二天他才明白,这就是一个利用未成年孩子来博取人的同情心而牟利的非法组织,他绝望了。
为什么自己的命运如此悲惨,他不甘,于是他开始反抗,可是他终究还是败了,胳膊腿肋骨不知在这无力的反抗中被打断了多少回,九年,他从一个不甘命运的孩子,变成了一个默默接受的少年,他开始习惯,习惯这里的一切,拳脚和棍棒早已将他的棱角磨平,他开始附和,对想要打他的人笑脸相迎,也由一个这个组织最底层的人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管理者,他讨厌这样的自己,但最可怕的是,他丧失了逃走的欲望,他甚至觉得,这样挺好。
直到他二十二岁的时候这个组织终于在一次严打中被瓦解,那一瞬间,他竟然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这么多年,他学会的只有要饭,只有要饭!
C市不大,但想要一个求生的机会却不是那么简单,安天一试过服务生,工地,发传单,但常年的要饭生活好像已经让他失去了劳动的能力,凡是跟劳动沾边的活,他通通不想干,每天夜幕降临,他看着城市的灯红酒绿车水马龙都会一阵一阵的讨厌自己,并且暗暗发誓明天起一定要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可是第二天,他却连早起都无法做到,于是他又告诉自己,明天,明天一定早一点,明天一定,于是接着在城市肮脏的角落睡下去,一直睡到再也睡不着,才慢慢的爬起来,开始新一天的废柴生活。
终于在这一天,在发过了无数次誓后的他终于幡然醒悟,他觉得这样的生活是无趣的,是低级的,是没有意义的,于是乎,在历经了长发一夜的深思熟虑后,他决定不再发誓,他决定,离开这个一点都不美丽的社会,奔向美好的天堂才是他现在唯一的去路,这二十多年,他活的太累了,他活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