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仙道法通玄,勿需借助法术或者外物,便可直接从天地间汲取灵气和能量,故而可以不眠不休,不饮不食;天仙之体更是万毒不侵,不染疾病。而地仙没有如此神通,仍需睡眠和饮食,地仙之体也要受疾病和毒物的侵扰。
地仙法力源于自身,乃平时修炼所得,有盈满之时,亦有耗尽之时;地仙修炼到极致,便是地仙巅峰,此后法力再无增长的可能;地仙巅峰之间的法力相差无几,实力强弱取决于个人的经验、功法、兵器、法宝、武技等。
与地仙不同,天仙法力源于天地灵气,故而无穷无尽,没有上限,区别只在于每位天仙对天地大道的理解不同,对天地灵气的运用不同,个人的实力也受经验、功法、兵器、法宝、武技等的影响。
路天涯一路北上,其御空飞行的速度远在地仙之上,再加上他日夜兼程,路上未做片刻停留,从灵秀谷到北域万妖殿有十几万里之遥,路天涯只用了十天左右便到了,而此时古鹤一行人才刚刚进了北域地界,孔善琉也才刚刚返回儒门。
相传在上古时,人族和妖族并立,两族为了争夺天下而屡屡发生大战,天下一片混乱。后来,人族在四象大神的领导下战胜妖族,最终占据了天下,繁荣至今。
妖族式微,被人族穷追不舍。玄武大神为了给残余妖族一个容身之地,便在北域东北极的雪原建立万妖殿,准许那些愿意与人族握手言和的妖族托庇于此。
初始,雪原上仅有一座气势恢宏的万妖殿,随着来此安身立命的妖族越来越多,天长日久,大殿周围已经发展出一片广袤的建筑群,连绵百余里,目力不能尽,可以称得上是一座万妖城。群妖聚落杂乱无章,混乱无序,因而并没有围城建墙。
时至今日,天下妖族的十之八九都聚集在万妖殿周围,其数量可以千万计,故而万妖殿被视为是仙界四大潜势力之一。
万妖殿的众多妖族群龙无首,各自为政,如同一盘散沙;只有几个实力强大的妖族组成一个松散的联盟,勉强维持着万妖殿对外的统一立场,而这个联盟也是脆弱不堪,屡屡因为意见不统一而濒临崩溃。
八十三年前的梼杌之乱,就是因为联盟中有两支妖族不甘心居住在这苦寒之地,暗中支持梼杌,最终导致万妖殿被迫卷入了那场大乱,不计其数的无辜妖类被冤杀,血流成河,半城倾覆,万妖殿因此元气大伤。
万妖殿位于城市的中心,远远望去,漆黑大殿鹤立鸡群,犹如城中的一座巨山,巍峨高耸,冷漠冰寒,令人望而生畏。
如果外人贸然从城市上空飞过,很有可能会被某些警觉而又不友善的妖类攻击。所以城市的南部边缘有一座高大的城门建筑,它的作用仅仅是在提醒外来人,应该由此进入城中。
路天涯御空而来,轻飘飘地落到城门前头,神情平静地眺望着城中的万妖殿,眼眸幽深如海,深不可测,似有他意。
把守在城门前的妖兵厉声呼喝,妖兵首领上前询问路天涯的姓名和来意。
老猫从路天涯的肩膀上跳下,抖擞着身体,一股强大的妖力缓缓释放出来。众多妖兵惊骇变色,纷纷半跪低头,齐声道:“拜见猫妖大人!”
妖兵首领激动地道:“猫妖大人,您……您回来了!”
老猫平静地叫了一声,迈步走进城中,路天涯亦步亦趋地跟在老猫后面。
妖兵首领急忙跑开,直奔着城中万妖大殿而去,也不知是去向谁通报了。
老猫在前一路走着,大概是城中格局变化大了些,它对道路很不熟悉,但它有一个大概的方向,遇见阻拦便直接跳过。它的妖力一直释放着,这种特殊而又强大的妖力表明着它的身份,沿途遇见的各种妖类全都恭敬地让路。
雪原上常年飘雪,放眼望去,大雪纷飞,一片银装素裹的洁白世界,仿佛是无丑无恶的灵地圣境,让人的心灵不由得平静下来,被涤荡得空灵。
走着走着,他们遇见的妖类越来越少,沿途的建筑物也越来越破败,被荒废的庭院越来越多,老猫要去的地方,似乎在一片被废置了很久的、极为凄凉破败的区域。
路天涯在沿途观察着四周环境,在颓垣断壁间发现了许多打斗的痕迹,他默默地看了看手中的风雪剑,面上染了一层寒霜。
冰山雪地奔走逃,十万大妖避白袍。
这两句话简简单单,却把当年风雪剑主的威风和勇悍描述得淋漓尽致,然而这两句话的背后又隐含了多少杀戮和凄凉。
也不知走了多远,走了多久,老猫最终走到了一处荒废凄凉的庭院里,这庭院周围到处都是颓垣断壁,看不到一处完整的墙面。北面的屋子坍塌了多半,剩下的墙壁也在阵阵呼啸而过的寒风中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倾倒一样。
庭院的正中有一棵被拦腰斩断的粗大松树。这棵松树粗愈八尺,只剩下一人来高的底部,断口斜切向下,上面积了厚厚的白雪,黑褐色的树皮干瘪松垮。
老猫平静地对着断树“喵”了两声,好像是在叫醒,然后静静地看着、等着,似乎这棵断树会给它回应一般。
“喵。”老猫眼中满怀着温暖和希冀。
就在这时,四面漏风的屋子里居然走出来一个衣衫单薄的少年,少年的脸上有着与他清俊容貌完全不符的沧桑和疲惫,浑浊呆滞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灵光,从他的身体上看不到任何活力和生机,整个人如同行将就木的老翁一般。
少年看起来很虚弱,他脸色苍白,浑身无力地扶着门框,看着充满期待的老猫,声音飘忽不定,似有若无:“已经……死了很久了。”
“喵。”
失落,悲伤。
老猫立起身体,在粗糙的松树皮上磨着爪子。然而这棵松树死得太久了,树皮已经干了,老猫磨了两下,便抓下一块干树皮来。
狂风呼啸,大雪纷飞。
老猫低头看着那块干树皮,发出悲哀的鸣呜声,然后它卧在那块干树皮上,身体蜷成一团,把脑袋埋进了肚子里。
诸事不管,凡事不问。
就这样,静静地,卧着。
少年步履蹒跚地走过来,好像他每走一步都要消耗仅存的微薄的生命力,他看了一眼路天涯手中的风雪剑,然后坐在老猫的旁边,背倚着树干,脸上挂起很安心似的笑容,然后温柔地看着老猫,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路天涯一言不发,默默地走到一旁,盘膝而坐,把风雪剑放在地上,两手放在膝盖上,闭目聚神,吐纳调息,凝练剑意。
一道六寸长的幽蓝剑气出现在路天涯的身前,虚空悬竖,剑尖朝下,光华内敛,仙气缭绕,凝实如真。
层云如重瓦,密密匝匝,昏暗的雪原上,风雪愈发得大了。
中州,儒门。
路天涯出山的消息比孔善琉还要提早两日抵达了儒门。孔善琉在对待妖类的态度上过于极端和嗜杀,如今终于尝到了恶果,竟然引出了天下第一的剑圣。
老猫成名已久,它在两千年以前就追随灵秀谷钟家,后来又跟着路家两姐妹在仙界活跃多年,儒门上下乃至整个仙界都知道它并非恶妖。它此番对孔善琉发难,十个人里有九个半认为其中必有冤情。这倒不是因为老猫没有恶名,而是因为孔善琉在涉及妖类的问题上恶名太大。
对于孔善琉此番遭遇,儒门中人有义愤填膺者,有冷眼旁观者,有幸灾乐祸者,有保守犹豫者,但是无一例外地,所有人都认为应该讨回风雪剑,这关乎儒门作为仙界第一大派的尊严和荣耀。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你路天涯是天下第一,也不能对儒门弟子这般藐视,特别是孔善琉还在儒门身居高位。
孔善琉能跟万妖殿扯上关系的事件就只有“梼杌之乱”。那场梼杌挑起的战乱虽然解决得迅速,但是战局十分混乱,冤死屈亡的妖类不计其数,孔善琉冤杀几个妖类也是无法避免,情有可原。你路天涯可以为妖类出头,要求孔善琉道歉和补偿,但是不能采用这样强硬的方式。
孔善琉知道,老猫与他之间是私怨,儒门不方便从门派的立场上支援自己,而且一旦儒门介入其中,事情反而会变得更加复杂难办,所以孔善琉没有打算大张旗鼓,而是准备私下里向几位天仙求助。
不过孔善琉回到儒门以后还未有所动作,他就被其堂兄、孔家家主、儒门掌门孔善澈召去了。得知了孔善琉的想法以后,孔善澈戟指着他,满面焦灼地道:“六郎啊六郎,你糊涂啊!万妖殿之行对你来说是必死之局!你先安稳几日,等袁先生回来了,我们再从长计议。”
先生,指的是大儒袁清。袁清德高望重,文章学问冠绝天下,儒门三代人都在袁清的坐下听讲。儒门中,综合各个方面,只有袁清能与路天涯分庭抗礼。
孔善琉也知道事情不能闹大,最好能够不动武力地解决,便安心地等着袁清归来。
八月廿六,孔善琉回归儒门的第三天,外出讲学数月的大儒袁清返回了儒门。同时间,灵秀谷的公函也送到了孔善澈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