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云景迈步走进了木屋里,坐在桌旁,看到桌上摊着的被小棠泡坏的医书和旁边正在誊写的空白书页,明白了刚才为什么秦玄琦开门迟了。
秦玄琦把东西放进了里间,走出来给路云景倒茶,倒是不像几天前那样,连口热水都没有。
路云景温和地笑道:“山下有些喧闹,我在秦姑娘这里躲个清净,想多待一会儿,秦姑娘不会赶我走吧。”
秦玄琦摇头道:“路公子说笑了,你想待多久都可以,只是玄琦性子沉闷,不善言谈,可能会让路公子感到无趣。”
路云景道:“不碍事。秦姑娘只管做自己的事情就好,不用管我。”
秦玄琦默然地点了下头,坐到路云景对面,继续誊抄医书,竟是真的一句话也不说了。路云景便也不说话,拿起旁边秦玄琦已经誊写好的部分仔细地检查起来。
秦玄琦是一页一页的誊写,等最后全部誊写完了再交给路云景去装订。因为被小棠泡坏的医书字体变形,字迹模糊,所以路云景当时拿给秦玄琦的还有其他版本,字体、内容一样,装订、排版不同。秦玄琦要参照着其他版本的内容誊写,还要注意按照初版的排版顺序,一心二用,稍有分心便会出差,整张纸就作废了,这活儿着实是不好干。
路云景坐了半个时辰,就见秦玄琦写坏了十几张,只誊写好了一张,比起素纤来,效率实在是差得太多了,他还真有点儿担心到时候抄不完。
秦玄琦又一次写废了一张,有些心焦地把笔放下,抬头发现路云景正瞧着自己,感到一丝窘迫,歉然道:“我连这点儿小事都做不好,让路公子见笑了。”
路云景道:“这可不是小事,秦姑娘只是刚开始不熟练罢了,不要心急,慢慢来。”
秦玄琦看着自己先前誊写好的部分,疑惑地道:“之前抄写的时候感觉挺容易的啊,不知道这会儿是怎么了,我……”秦玄琦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这分明就是暗指路云景在这里打扰了自己,她赶紧补救道:“路公子你不要误会,是我心急气燥,跟你没有关系。”她说完之后感觉自己又失言了,先前那两句没有提路云景,他或许也不会多想,后面这两句直接说到路云景,那他先前没多想,这会儿也该多想了。
果然,路云景起身道:“是我不好,在这里打扰了秦姑娘,倒是让你分心了。”
秦玄琦也站起来急道:“不是这样的,我不是……那个,我没有……路公子千万不要这样说。”
路云景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道:“既然秦姑娘这会儿无法集中精力,那就先放下这件事吧,我跟你做些别的事。”
“呃。”秦玄琦微感诧异,她以为路云景会告辞走掉的,没想到他还是要继续待在这儿,这不可像他的一贯作风。不过路云景不打算走,秦玄琦的心里倒好受了些。
路云景提议道:“秦姑娘平日里生活朴素,怕是不太清楚我拿来的那些东西的用途,不如趁我还在这里,我帮秦姑娘布置一下。”
秦玄琦摇头道:“不用了。”
路云景自嘲道:“看来的确是招秦姑娘厌烦了,既然这样,在下先行告辞了。”他转身欲走。
“哎!”秦玄琦伸手欲抓,手停在了半途。
路云景回身疑惑道:“秦姑娘还有什么事?”
“那就……麻烦路公子帮我布置一下。”秦玄琦犹豫着,面有难色。
秦玄琦把那些东西从里间拿出来,在路云景的帮助下,摆香斗、摆桂花酒、拼水果盘、摆干果盘、切月饼、挂赏月图、插桂花枝、祭亲人、扎灯笼、扎彩旗……
路毓秀在宜城采购的东西五花八门的,有些压根儿就不是中秋节用的,也让她给买回来了,这就使得路云景和秦玄琦要布置的东西有很多。其中有好多项秦玄琦都想省略掉,可是路云景不想省,秦玄琦又不好意思在旁边干看着,只好也一起帮着弄。
不知不觉地,秦玄琦也乐在了其中,心中有一丝久违的暖意,与别的暖意不同,那是亲情才能带给她的暖意。秦玄琦默默地望着香案上父母和弟弟的灵位,一时竟有些痴了。路云景没有打扰她思念亲人,兀自忙碌着。
过了一会儿,秦玄琦从旧日回忆中醒过神来,继续和路云景一起操作。
时间过得飞快,路云景拿来的那些东西都摆弄完了,秦玄琦看着屋里的情形有些发呆,这还是自己的屋子吗?
路云景满意地点点头,手里提着刚扎好的灯笼道:“人间过中秋,灯笼上要写上字谜让人猜。秦姑娘快想一个,写好了以后就能挂出去了。”
秦玄琦暗暗思考了一会儿,提笔在灯笼上写下了一首字谜诗:
古月照水水长流,水伴古月度春秋。
留得水光昭古月,碧波深处好泛舟。
路云景朗声念了一遍,末了赞道:“好字谜,好字谜。秦姑娘,答案是什么呀?”
秦玄琦把笔放下,“路公子不要藏拙了,这个字谜能难得住你吗?”
路云景呵呵笑道:“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能猜出来,只是现在我还真猜不出来。”
秦玄琦道:“那路公子就猜一猜吧,现在不能告诉你。”
“好吧,等我回去以后仔细地想想。”
路云景用竹竿挑起灯笼,挂在屋外的房檐下,然后抬头看见太阳已至天空正中,便对秦玄琦道:“已经正午了,在下真的要告辞了。”
秦玄琦知道自己这里粗茶淡饭,实在不适合留客,便歉然道:“路公子慢走,玄琦恭送路公子。”
路云景走出去几步,又转身道:“对了,这几日宜城有花灯大会,小姨鼓励大家都去观灯,这两日人员进出会比较频繁,相信楚天宗的眼线也顾不过来。秦姑娘如果有闲心,可以到宜城一游啊。”说罢,他也不等秦玄琦说话,转身下了山。
秦玄琦望着天上的太阳,只感觉这秋日暖阳好是温柔。
灵秀谷里没有专门的牢房,所以格先被关在一处重重防卫、重兵把守的院子里,身体被灵气仙锁禁锢着,使不出法力,就跟普通的凡人一样。屋子里除了一张床和桌子凳子,再无其他。从他被抓的那天算起,这已经是第四天了。
“放我出去,万净山你个孙子,你算计我,快放我出去……”
格先暴躁地咆哮,无能地怒吼,在屋子里上蹿下跳,状似疯癫,手脚无处安放,有时候会用脑袋狠狠地砸墙。在被门口的守卫强力地打回来几次以后,他就不再试图强行走出这个房间了,只能不断地咒骂着万净山。
傍晚时分,路云景和万净山一前一后地走进院子里。两人走到门外,听着里面格先的谩骂,路云景问门前的两个守卫:“他就一直这样吗,没说过别的?”
守卫点头道:“回少谷主,一直这样,没说过别的。”
“冥顽不灵。万管事,你先进去。”
万净山应是,迈上台阶,推门而入,路云景稍慢了两步。
看到万净山走进来,格先立刻蹿上前,张牙舞爪地要打,被万净山一掌拍到了墙上,格先表情痛苦地从墙上掉下来,趴在地上,低着头咳嗽几声,嘶哑地骂道:“你个狗日的害我,你个王八羔子……”
万净山皱眉道:“格先,少谷主为什么把你关在这儿,你还是想不明白吗?”
格先朝万净山吐口水,“你个混账东西,你骗我,我要告诉云景,你这么对待我,你看他怎么收拾你。快放我出去,快……云景,云景你来啦!你……你为什么抓我?啊,啊,为什么?”
因为路云景慢了两步,也因为角度的问题,格先直到这会儿才看见路云景。
路云景面色铁青地站在门外,格先看见他先是惊喜,然后愕然,最后暴怒,疯狂地扑向前,眼中带着强烈的恶意和仇恨,路云景心中微微刺痛。
万净山二话不说,再把格先扔到了墙上。
路云景沉声道:“格先,在此禁闭思过,望你好好反省。”说罢转身离去。
万净山也退出房间,随路云景离开院子,素纤正等在院门外。格先兀自咒骂不止,这次除了骂万净山,还骂了路云景。
“关着吧,他要是一直这么骂的话,就给我打,打到不骂的那一天。”
路云景丢下这句话以后,毅然决然地走了。
八月十四这一天路毓秀和路云景仍有很多要务需要处理,所以这一日他们还是没有去成宜城灯会。谷内的其他人倒是出去了很多,热热闹闹的,很是欢乐喜庆。
等到了八月十五这一天,路毓秀和路云景早早地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叫上了张梅瑜、小棠、素纤、柳壶,还有柳壶的弟子及其家眷,一行几十人浩浩荡荡地去宜城游赏玩乐。
宜城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别具特色。在花灯大会未开始以前,众人便在城中四处游乐,逛庙会、游街市、登高望水、乘船巡河……其乐融融,欢声笑语。
下午的时候,众人便三三两两地分开行动,各自去往自己感兴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