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小姜回到学校之后,没有见到柯睿熙。路年告诉她,昨天柯睿熙找她找得都快发疯了,发给她无数条短信都没有回,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是关机状态。
“那他现在人呢?”蒋小姜问路年。
“累昏头了,被他妈押回家睡觉了。我答应他你一出现就通知他。”路年掏出手机,正准备打电话的时候,蒋小姜按住了他伸进口袋的手,说:“我自己去找他。”
蒋小姜像风一样狂奔出学校的时候,脑海里一直都在酝酿着如何向柯睿熙开始讲自己已经和夏历分手的消息,才能让他听起来更觉得惊喜。
可是,当她按下柯睿熙家的门铃,当他打开门,当他把担心隐藏在冷漠而疲惫的目光背后时,蒋小姜设想过的所有的欣喜都化成了泡沫。
“昨天你去哪里了?!”
“……我和夏历去了海边。”她胆怯得小到极点的声音还是被柯睿熙听见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和他去海边,你不是说过只和我去海边的吗?为什么,果然我在你的心里……”柯睿熙的声音渐渐地低下来,眼中是痛,还掺杂了别的……
蒋小姜原本想解释的勇气,一下子像被针戳破的气球,消失了。
她忘了自己像失了魂的行尸走肉一般在街上走了多久,只知道最后她坐在爸爸出事的马路边,目光凝视着窗内亮起来的灯光,眼泪覆盖了清晰的视线。是灯光太朦胧,还是眼睛流泪了?
她原本想对柯睿熙说自己已经跟夏历分手了,原本也想说分手的时候她突然觉得一身轻松,原本还想说海边的风景很美,以后她只想与他一起去。可是最后所有的话都陷入了夜色中,化成一个个气泡,消失不见。
一夜之间,再一次涌起的悲伤和绝望带走了她重新堆砌起来的幸福信仰。
整个暑假学校都在补课,而蒋小姜却把自己关在家里,她甚至没有和妈妈说一句话,其实自从妈妈和校长的关系在她面前曝光之后,她就没有再跟她说过话。
很多次她在妈妈不在家的时候想过把所有的门窗关起来,再把厨房的煤气打开。
很多次她在天色暗下去的时候想过掏出从杂货店买的老鼠药,和在牛奶里面一起喝下去。
很多次她在天亮起来的时候想过爬上城里最高的那栋大楼,然后从上面跳下来。
可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做,看着家里不断添置的家具,还有在校长这个称呼慢慢被冷冷的一句“于叔叔”代替的时候,蒋小姜知道自己已经屈服了。可是这样的屈服是有条件的。蒋小姜对校长说,既然你可以让我从理科B班变成理科A班,那现在也一样,让我去文科班吧。
校长答应了她的要求。
妈妈对蒋小姜说当初她能进理科A班,实际上就是她去找校长的。生命中仿佛一下子涌上来无数波涛,它们中间混杂着能接受的、不能接受的,全都没的商量地涌向了蒋小姜。
柯睿熙真的要去北京了。学校分配下来唯一的自主招生名额,消息公布的时候,蒋小姜盯着学校门口的告示看了很久,眼睛被干涩的风吹得很疼。
蒋小姜回学校的那一天正是柯睿熙出发去北京面试的那一天,所以蒋小姜转到文科班的事情是柯睿熙回来之后才知道的。
没有多余的询问,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却隐约隔着一面墙。在学校里柯睿熙再也没有看见夏历,也没有看见夏殊。学校里又飘起了各种各样的传言,有人说夏历一家移民去了国外,夏殊临走前的那一天,正是蒋小姜和夏历去海边的那一天,夏殊抱着柯睿熙哭得死去活来,直到柯睿熙答应把新的手机号码告诉她,她才肯放开手。可是,谁也说不出是在哪里看到了这个感人桥段。也有人说夏殊去看心理医生,被诊断为神经有障碍,就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夏历进了军校,发挥了他打架的水准,立了很多功,毕业之后说不定就是一个军官。可是谁也说不出夏殊进了哪一家精神病院,也说不出夏历所在的军校,以及他的联系方式。
他们的故事从不同人的嘴里杜撰出来,有了各种悲欢离合的结局。蒋小姜听到那些传言的时候,都仅仅是把它们当做故事来听。蒋小姜总期待着有一天,教室里会忽然出现一个人,高声地说:“柯睿熙,我喜欢你”总期待着有一天在饭后散步的绿荫小道中,能够偶遇穿着军装的夏历,她可以笑着对他说:“好久不见。”她怎么都想不到,从海边回来在车站告别的那一次,就是她这一辈子最后一次看到夏历。
需要一个人去承担成长的日子里,蒋小姜发现生命中有很多的戏剧化。
靠近高考的那段时间,蒋小姜每天睡的时间不足五个小时,在深夜里熊猫眼还盯着一张张复习卷,好几次都差点昏睡过去,喝咖啡都没有用,于是和董夕希研究出来把白花油抹在嘴唇上,然后和着咖啡再喝下去,结果嘴巴里全然没有咖啡味,反倒是清凉茶的味道。
其实蒋小姜并不是很较劲的人,但是她却很想证明给一个人看,就算没有他,没有夏历,她还是可以好好过。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柯睿熙。
他与她的关联毕竟太绵延。
蒋小姜记得自己刚上高中报社团的时候,一开始因为迷名侦探柯南报了动漫社,后来发现社里根本就不研究这个,而是老在弄百变小樱的cosplay,所以就从动漫社跳到了美食社,但却被柯睿熙说成是不务正业,难道以后要做全职太太。那时候蒋小姜想自己可以什么菜都不会做,但是一定要学会柯睿熙最喜欢吃的那几道菜。
蒋小姜也记得有一次妈妈出差,她住在言姨家里,和言姨睡在一起,到了半夜的时候言姨打呼噜打得很响,她悄悄地爬起来跑到柯睿熙的房间门口,没有敲门就推门进去。他当时正在看电影,蒋小姜进来的时候吓了他一跳。蒋小姜想跟他一起看的时候,被他推出房门,那时候画面上正在播放一个女人被一个男人推倒在床的镜头。蒋小姜瞪大眼睛看着柯睿熙,然后大叫了一声,却被柯睿熙急急忙忙蒙住了嘴巴。
蒋小姜记得他们还一起去KTV唱过歌,抢过麦克风,争着要做麦霸。似乎也一起看过日出,等到太阳跳上地平线的时候,兴奋过,尖叫过。
……
这些事情蒋小姜在每天复习到深夜,躺在床上的时候都会反反复复想几遍。回忆逐渐成了一种习惯,很怕自己忘记其中的哪一个小细节,也会担心脑子的容量不够大,在记下了足够的古诗词,也记下了拗口的历史年代,更记下了长篇大论的政治术语之后,会不会把别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每每想到这些,在第二天全校的早操集合队伍中,蒋小姜就会不自觉地寻找柯睿熙的身影,她想知道这个少年是不是还是与自己分开时的模样一样。
蒋小姜常常会想,为什么现在就算俩人相互见面不说话,也不会觉得陌生,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如此鲜活地活在心里,仿佛永远都不会逝去。
董夕希说,这个世界上应该是存在缘分的。
尾章七年之痒
我在循环往复的时光里醒来又倒下,
你在颠倒众生的糜烂中耀眼又暗淡。
我是你一直都没有承认的女朋友,
你是我一直喜欢却又没有在一起的男朋友。
我们唱的双簧,
总有人欣赏,却总没有人听懂。
故事也许又要从那边开始,在那边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