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忆里有多少失眠不用药丸也能走到终结,
当我倾覆在你温暖的怀抱中,
我忽然对你说能不能就此分开旅行。
从此以后,
一人走马观花,一人掩耳盗铃,
这就是我们的全剧终。
密闭的教导处变成了审讯室。
沉默成了人与人之间对视的基调。
教导主任在一声长长的叹息后打破了沉默,他凝视着跪在地上的夏历,说出了最不愿意说的话:“虽然你害怕去医院接受现实,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抢救已经结束,但夏殊还在昏迷……这可怜的孩子醒来要是发现自己的下半身不能动了……”
自责的夏历顿时觉得五雷轰顶,他握着拳头拍打着自己的头,泪如雨下,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医院已经通知你爸妈了。”又是一次宣判,教导主任用厚实的手掌蒙住婆娑的泪眼,颤抖着声音说:“夏历……你是怎么做哥哥的啊!夏殊这辈子要是下身瘫痪的话,等你爸妈老了,不在了,谁养活她……你要知道那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是一辈子的事情!”
夏历蒙着头,半晌,抬起头,充满眼泪的眼睛望着教导主任,吐出了一个字:“我!”
夏历说完之后,便冲出了教导处的大门,无辜的门框被风带来的伤,碰撞出异样的疼痛。教导主任挪动肥硕的身躯紧跟着夏历追出去,他才跑到楼梯口,就气喘得不行。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他身前闪过,是蒋小姜。
蒋小姜在校长办公室麻木地听校长讲完了他和妈妈的初恋故事,一直到走出那扇门,心还是没有知觉。她真害怕妈妈也会找她谈话,拿出手机按下了关机键,她一步一步踏在楼梯的台阶上,觉得自己就像是腾云驾雾一般,走出行政大楼的时候,突然被身后的一个声音叫住了。“走!”夏历霸道地一把拉起蒋小姜的手,朝着校门口跑去,拦下一辆计程车,推着蒋小姜钻进了车里。
“汽车站!”
“去哪?”蒋小姜一时没反应过来,说:“去汽车站干什么?”
“你不是说想要去旅行吗?以后没机会和你去了,我想把这次旅行作为分手礼物……”夏历漠然地说,但又不敢直视蒋小姜的眼睛,将视线瞥向车窗外,说:“我要去军校了,所以想把话跟你说清楚,我不喜欢你,我只是帮夏殊跟你抢柯睿熙而已。”
“我不信!”
“真的,不信等你回来了去问柯睿熙,我和夏殊在他面前说清楚了,他全知道了。”
“你骗人!”蒋小姜红着鼻子,把夏历用力地推向了车窗那边。
“对,我是骗你,我骗你我喜欢你,我骗你会对你一心一意,其实我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她是酒吧老板娘,身材又性感,又把我当心肝,跟她在一起,我就不用假正经,跟你在一起我好累,接吻还是上床她都会主动要求,根本不像你!连接吻都不会!老子受够了!”
“啪!”蒋小姜红着眼,扬起手,在狭小的后车厢里,狠狠地甩了夏历一巴掌,“你下流!”
蒋小姜拍着司机座椅的后背,哭着说:“停车!司机!停车!”
司机减慢车速,夏历朝着他怒吼了一声,“继续开!”
“再不停车,我就跳车!”蒋小姜伸手去够车把手,被夏历一把搂进怀里,他将她的头死死地扣在自己的胸前,“不准走……我不准你走……小姜,不管我曾经怎么骗你,但至少我真心真意对你好过,也从来没有伤害过你……再陪我走一程吧……好不好?”
抗拒着的蒋小姜那强烈跳动的心,在听完他逐渐轻柔带有恳求的声音之后,心口的时钟滴答走漏了好几秒,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到了车站,夏历买了两张去海边小渔村的车票,上车之后,夏历的手机不断地响起,他抓起手机,扔出了车窗外。夏历知道回去之后,他所承担的生活,再也不是自己一个人的生活,夏殊是因为他才出了意外,那么,他就应该对她的这辈子负责任。他觉得自己再也没有资格对蒋小姜承诺未来了,复杂的情绪在他的心里跌宕着,无法平息。
那天的天气很不凑巧,到海边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海水刚好退潮,一眼望去大海只是一片泥潭,蒋小姜脱了鞋,两个人在海边走了很久,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两个人的心里都藏着自己的秘密,蒋小姜不知道夏历的秘密是什么,但是她知道自己的秘密是她更想和柯睿熙一起来海边。之前她一直没有想过和夏历分手,但今天夏历先提出了分手,她原以为自己会难过得恨不得去死,但是此时她却发觉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夏历在一起的大半年里,她终于喘了一口气。她想回去后把这个消息告诉柯睿熙,他应该也会像她一样松一口气吧。想到这里,许久没有笑过的脸庞上,展露出一丝酝酿在心底的微笑。
海边傍晚的夕阳柔和地折射在两个人的身上,蒋小姜第一次主动伸出手,牵住了夏历的手,一直在走神的夏历定定地看了蒋小姜一眼之后,扭过头去,眼睛里闪动的泪光是蒋小姜没有发现的。
两个人在夕阳下牵着手离开的时候,沙滩上只留下一排又一排的脚印。
原本想当天来回的,可是他们赶到汽车站,才发现回城的末班车早就走了。两个人的身上没有多余的钱,只能在当地的渔民家里借住。没有多余的房间,两个人睡在同一个房间,渔村的渔民没有夜生活,早早地入睡了,他们也只能入乡随俗。
临时铺在地上的床垫很窄,两个人挨得很近,夏历一直都牵着蒋小姜的手。不知道怎么的,房间的灯突然间暗了,蒋小姜心一惊,抽回手,听到外面有人抱怨说怎么停电了,听到这句话才松了一口气。
夏历碰了碰蒋小姜的手肘,“很久以后,你会不会记得蒋小姜做过夏历的老婆,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记得……记二十年……十年……哪怕一年也好……要记得,有一个夜晚,蒋小姜属于夏历。”
“你胡说什么啊,脑子不准乱想。”蒋小姜朝另一边挪了挪,与夏历之间隔开了一段位置。
夏历却靠过来,侧过脸,凉凉的鼻尖贴在蒋小姜的肩膀上,哀伤地说:“小姜,过了今晚,我们就离婚了。以后你真要结婚了,一定要好好挑一个爱你疼你的人,别以为懂得几招浪漫的破招数就是真的疼爱你。真心爱你的人,他爱你的每一个细节都渗透在你生活的每一天里。千万别找像我这样的,知道吗?”
“……嗯?”
“哈哈,其实我觉得自己更像是你哥!要是有你这样的妹妹就好了……好了,睡吧。春宵一刻值千金。”夏历重新调整了睡姿,正儿八经地躺在床铺上,笔直的身体像是冰柜里被冷冻住的冰棍,动也不敢动。
蒋小姜吸了吸鼻子,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他的手,什么也没有说。
月光下宁静的夜晚,如同被时间诅咒了,变得无比漫长,她深陷其中,无法挣脱。夏历的声音通过鼻腔发出来,他说自己很喜欢Jay唱慢歌时候的调子,在心情郁闷的时候,就会情不自禁地哼起来,就像现在她听到他在哼Jay的新歌,她想起那首歌的名字——给我一首歌的时间。
雨停了的天空,灰得更加老旧,你说你不懂为何在这世界上,我晒干了承诺,灰得更冲动。
能不能给我一首歌的时间,紧紧地把那拥抱变成永远。在我的回忆里,不用太多失眠。如果你想忘记我也能适应,能不能给我一首歌的意见,把故事听到最后才说再见。
这样一首歌比夏历说出那些伤感的话还叫人难过。
泪水无休止地涌出眼眶,顺着眼角落在枕头上,蒋小姜用力蒙住嘴巴,越是这样眼泪越是汹涌。她给了他一首歌的时间,埋葬了自己曾经搭织的所有幻想。所有爱情在一开始的时候,都没有设想结尾的哀痛。就像成为夏历女朋友的那一刻,她也相信过他们会有全世界最美好的爱情,她也相信所有的困难只要咬咬牙就会挺过去,可是现在她无法克制的是自己的软弱与无力。
……
第二天,他们很早上了路。
耳边跌宕着的是汽车开在石子路上的声音,蒋小姜靠在车窗上,睡着了,头无数次碰撞着车窗,睡着又醒来,醒来再睡着。夏历用左手轻轻地将她的头摁在自己的肩膀上,在这个过程中,他的视线几乎一秒钟也没从她的脸上移开过。
“我不睡了。”蒋小姜突然睁开眼睛说,她挺直了腰坐好,微扬起头,注视着浅蓝色的天空。夏历马上把脸侧向了另一边。蒋小姜觉得不说话的夏历看上去好沉默,他不吊儿郎当,也不讲冷笑话,只是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
“给我唱首歌吧……”蒋小姜抬起手臂,手指在车窗上朝着天空画了一条弧线。
“你想听什么?”夏历说这句话的时候,像是往肚子里咽了一口吐沫,尾音温吞,仿佛心底可以兼容下一片海洋。
“随便唱点什么吧。”她放下手,一只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另一只手上的戒指,依旧戴在无名指上的银戒指,色调没有太多的改变。那时候两个人选戒指的画面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她现在还记得夏历把戒指套在她手上时,脸上神圣的表情不亚于教堂里站在神父指引下,为新娘带上结婚戒指的新郎,那么心满意足的,很孩子气的一个微笑。
夏历,我给了你一首歌的时间,从你哼起音乐的那一刻起,我们便要开始学会遗忘,或许在此之前,我已比任何人清楚:我们一直不太合适。
不像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
不像是可以融入到彼此生活中并且能够被对方的朋友相互接受的人。
更不像是童话故事里能够将美好演绎到天荒地老那种境界的公主王子组合。
我们不是任何人,我们只是自己,而也恰恰因为我们都太自我,所以无论是在哪一种概率演算中,我们都不是能够长长久久走下去的人。
这就是现实与幻想的差别,前者残酷,后者永远缺少实践的意义。
——蒋小姜致夏历
下车之后,夏历拦了一辆计程车,对司机交代说:“联庆高中,一定要送到学校门口,别在对面马路就停下来。”
司机应许,夏历从身上掏出仅剩的二十块钱递给了司机。
蒋小姜觉得夏历的表现太奇怪了,不禁问道:“你不回学校吗?”
夏历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说:“我还有事呢,你先回去吧……以后……我可能很少回学校了吧……”
“为什么?虽然你不参加高考,但毕业证不是还没有发吗?你不回去领啊?”
夏历本来想说领了也没有意义了,但害怕说漏了嘴,就说,“不是要去军校吗?可能要提前入校体训。”
蒋小姜笑了起来,“呵呵,那你以后出来就是军官了吗?”
“……应该是吧……”
“难怪网上有过军官的品行调查,原来都是像你这样的坏人进去了啊!”蒋小姜开玩笑道。
夏历的脸上露出了难堪的笑容,看了看一直等在一旁的司机有些不耐烦了,就对蒋小姜说:“快走吧!”
蒋小姜点了点头,坐上车,正要关门的时候,夏历拉住车门,弯下腰,犹豫了一下,说:“小姜,你觉得我是坏人吗?”
“是!”蒋小姜一脸认真地说,夏历失望地松开手,朝她挥了挥手,车缓缓地开动了,蒋小姜忽然摇下车窗,朝着立在那儿、还没有离开的夏历大喊道:“夏—历!你—是—好—人!”
夏历被蒋小姜的声音怔住了,他蒙住嘴巴,眼泪又一次湿润了眼睛,等到车开远了,他朝着车远去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大喊了一声:“蒋—小—姜!我—喜—欢—你!真—的—真—的—很—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