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暗流急涌、凶险的深水区,往往水面上越是平静的。田雪,叶名,林目,余露露像是从没在她的世界里出现过,只是她的一场梦而已,她时常这样告诉自己。这个梦魇里一些事、好多地方苏醒都不明白,比如林目好端端为什么下午又去找史东理论?比如余露露到底为什么就这样轻描淡写的草草结束自己的生命?一尸两命的孩子究竟是不是史东的?为什么孙婷婷总是对自己特别客气却又总故意避开自己?为什么绍华每次窃窃私语看到自己就停了?可她忽然不想去弄清楚了,像是差点儿溺死的人爬上了岸,没有那份心思与力气了。或许会有些误解,可这世上有许多事并不像数理化试卷上那样都有着清晰、明确的标准答案,也没有醒目的红色勾勾叉叉来告诉你是对是错。苏醒忽然发觉原来生活并不是一场考试,可能很多事情没有对错,只能理解。
学校大门出来,只有一条大路两个方向,走上一条街才有分叉的路口,但大多数同学都很少走小路,广播事件之后的一段时间,苏醒成了学生们谈资的焦点,苏醒受不了那些好奇或是不怀好意的目光,更怕自己听到那些难听的话控制不住自己而出手教训她们,每次都匆匆走过那一条街后赶紧转到岔路口的小路上。走这条小路的另一个好处是不用触景生情,毕竟那条大路承载了太多曾经的欢声笑语和现在的落寞与悲凉。
这条小路的尽头是一片苍茫茫的大地,尽管入春已有一段时间,黑龙江的大地仍被厚厚的雪覆盖着,这广袤的龙江平原,是一望无际的、视野极为宽阔,苏醒长长出了一口气,她喜欢这样空旷的环境,自己置身于这白茫茫的天地间,像一只黑色的小蚂蚁。安静的世界,只有自己和几只乌鸦,还有远处那一排静谧的树林。这片大地的东侧是三米多高的大墙,那是香泉县南监狱与香泉一中同样出名,关押着附近几个县大大小小三百多名犯人。平时这个人地方就很少有人出没,可一想那些为非作歹的人都在高墙的里面,还有警察把守着,苏醒反倒觉得这里应该很安全。忽然苏醒发现身后远处有一男人的身影推着自行车,带着黑色的针织帽子把脸都盖住了,只露出两只眼睛,特别像电视里抢劫银行的强盗戴的那种。起初苏醒只觉得好笑,东北是冷,但也不至于这么夸张捂这么严实么,不像好人的打扮。想到这里苏醒不免又回头超那人望望,发现那个人快速的向自己移动,苏醒不确定他是不是在追自己,于是加快了脚步甚至跑了起来,回头看去却发现那人本来推着自行车,这一会儿骑上了自行车飞快的蹬着,苏醒现在确定的他就是在追自己,这怎么办,沿着这条路跑下去一定会被追上的,这怎么办?苏醒心慌了起来,她强迫自己要镇静,忽然想他骑着车子走大路肯定会被追上,那不如自己穿大地走,大地又垄沟,还有一些玉米的根留在地里,自己走起来会慢,可他推着车子肯定会更慢,而且穿大地是斜线,走大路转弯是直角。不由多想,苏醒直接跳进了大地里,快速穿行起来,那个笨贼真的推着自行车开始跟着她穿大地,果然没几分钟,贼人的自行车陷进了厚厚的积雪里,苏醒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远,贼人一看这样肯定追不上苏醒了,又掉过头来往大路上走去,苏醒以为他放弃了,可过一会儿发现她错了,那贼人上了大路飞快的骑着自行车准备在苏醒穿过的大地头上截住她。
苏醒一下子明白过来了,于是她假装往回返,那贼人以为苏醒想退回来,于是又赶紧掉过头往回骑,苏醒故意慢吞吞往回走,算计着他返回的距离再掉过头来追自己肯定追不上的时候,苏醒快速转身又朝着原来的方向跑去,果然很快苏醒上了大路,但还要穿过一条长长的胡同,才能到一条比较繁华的街道。苏醒拼了命使劲的跑,不时回头看那个男人,发现离自己越来越近了,她看着两边高耸的院墙和大门,知道呼救也不一定有人能听得见,奋力跑了起来,在她跑到胡同中间时,那贼人也进了胡同口,终于苏醒穿过了胡同,来到了人流较多的大马路上,同时那个男子也追上了苏醒,男子下车,苏醒迅速钻进了一个小杂货铺,一进屋立即在窗口蹲了下去,屋里的两个妇女正在闲聊着被苏醒推门冲进来吓了一跳,骂了几句难听的话,可此时的苏醒已经筋疲力尽,汗湿透了围巾,拼命的穿着粗气,从肺子里喘出来的气都是冰凉凉的。“有,有人追我”苏醒上气不接下气的蹲在地上。“啊?”两个妇女面面相觑,同时又朝着窗外望去,苏醒稍稍站起从窗里往外看了一眼迅速又蹲下去,“就,就是戴黑帽子的那个,他还在”。两个妇女这时也看到了那个骑着自行车超商店里面望过来的一双罪恶的眼睛。那贼人发现自己被人识破了,赶紧朝着南边骑走了。“我能用一下电话么?”苏醒看着玻璃柜台上的座机,怯生生的问其中一个妇女。
“啊?两毛钱一分钟”
“好,我让家里人来接我一下”苏醒心有余悸,拨电话的手都在抖,恰巧母亲也在姥姥家,接电话的正式母亲。
“妈!我回姥家路上遇见一个男的追我,带着黑色的帽子只露两只眼睛”
“啊?那现在呢?”
“我跑得快,进了一个小商店,就在姥家这条胡同头上”
“那个男的呢?”
“我告诉了商店的阿姨,那人被吓跑了”
“那你现在赶紧回来吧”苏醒母亲淡定的语气,让苏醒心中一阵难过。
“妈,能不能接我一下,我有点儿害怕”苏醒从来没求过母亲什么事情,就算是自己被父亲扇耳光,就算是离家出走,也从没说过一句祈求的话。
“完犊子,大白天的你怕什么啊?你等会儿吧,等让你姥爷去接你,我吃饭呢”母亲嘟的一声挂断了电话,苏醒默默放下了听筒,腿还直发颤。
下再大的雨别人家的孩子都有父母接送,而自己从来没埋怨过父母,可这次不同,这几句冰冷的话刻在了苏醒的骨子里,让她一生耿耿于怀,更让她清醒的记住,这个世界谁他妈的都是白扯,最艰难的时候还是要自己挺过去。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都被那只看不见的上帝之手摆弄着,属于苏醒的命就是抗争,抗争到底,死都不能屈从。她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决不妥协,如果真的没有考上大学,家里也不让自己复读,自己也绝不嫁人,大不了一个人背包出去打工,最差大不了饿死在外头、一死了之。
苏醒被姥爷接了回去,第二当天便发烧了,一烧烧了3天,第三天身上出了好多水疱,东北俗称水痘子,中医摸摸脉说惊吓引起的,嘱咐说这病传染还不能见风,至少要请假一周不能去学校。最后给开了几副中药,苦得出奇。
也许每个季节的更迭,总要发生一些纪念性的事件来画个终止符,才能作为一个很好承上启下的过渡。苏醒的病好了以后悄然发现春末夏至了,这也意味着高考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