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的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了,那人一身绛紫色的长袍,以及竖起的被挽在脑后的冠发,还是记忆中的模样。这样看来岁月竟然宽待了他,竟然未曾在那张脸上留下痕迹,反倒是给他增添了一丝的威严和一种特殊的成熟。
行止的眼睛微红,她抬起头,似乎是在看着房梁,实际上你我都心知肚明,不过是眼睛累了而已。片刻过后,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
“好久不见,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你来了,都站了这么久了,休息休息也好。”
萧乾反手折袖坐在了对侧,而后被行止的贴身丫鬟绿浓满上了一杯茶。反手折袖的动作还似初见时,那一眼就被人注意到的彬彬公子一般,记忆一下子就从脑海中拉了出来。
他们两个相遇还要从数年前讲起,可汗王庭派遣使者前来参加大夏嘉轩皇帝的五十大寿,才八岁的行止跟随他的父亲前来,刚好在宴会时溜了出去碰到了年仅十二岁的萧乾。那时萧乾的母妃刚刚去世,他被勒令不得参加晚宴,说是在孝期会带来晦气。行止碰到他时,他一身青衣坐在御花园的亭子中,除了那一壶清茶,还有一盏兔儿灯,简单的让人心疼。在她站在那里许久以后,那翩翩少年似是才察觉到她的到来,回头望着她浅浅一笑,唯美又让人心疼,就是那浅浅的笑在行止心中留下了一抹浓墨重彩。第二次相见是在大夏的一座名叫雍城的城池中,为打探当年母亲跟随的商队的路线,行止一身女儿装,被城主家的公子当街拦住,萧乾出手相助,英雄救美。并帮助行止寻到了之前的商行老人,行止感激他,他却笑意盈盈的离去,可行止却一直记得他的恩情,并许以重诺。“如有一天相遇,我必重谢。”
第三次相遇,是在边疆,行止为前锋,一箭伤到了同样是前锋的萧乾,上前对战时才发现是故人。就在战场上,众目睽睽之下,行止走神了,被萧乾一枪挑去面盔,在那一瞬间萧乾也认出了她,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行止的剑抵在了萧乾的颈间,终究是身体快了头脑一步,她将他带回了自己的营地。再次相见时,一个是威风凛凛的少将军,一个是被封内力的潦倒的阶下囚。
行止抽出剑,在不经意间,一道剑光划过,斩向了旁边的几位侍从,而后在萧乾惊讶的目光中砍断锁链,解开他被封的内力“这是我欠你的,走吧,我们两不相欠了。”萧乾也不是墨迹的人,朝她微微一笑,转身离去。看着他远去,而后行止计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转手将剑刺进了自己的腹部,忍着痛走到牢门口呼喊。行止失血过多晕厥,谁知这一晕竟是数日,数日后再次相见,竟是拓跋一族和大夏签订协议的时候,拓跋一族迎来了一位和亲的公主和无数的金银。签约结束后,两人到校场比试,从诗词谈到歌赋,从人生哲学谈到个人价值观,两人都惊人的一致。不过停留短短数日后,萧乾便回京复命去了,走之前,萧乾曾对行止许诺“等我,等我来娶你。”
可是一去五年,一点消息也没有,所有派去中原的人,都说皇宫中没有一位叫萧乾的皇子,所有的消息,所有的探子都好似泥牛入海,一去不回。分别后的第六年,行止到了出嫁的年纪,一封信相约,抱着希望前去也抱着失望而归,归来之后,所有的期待都在看见那片景象之后被毁的一干二净。两个人的确是相遇了,只不过是相遇在战场上,她等来的不是红装相迎,而是一片血海尸山,一将功成万骨枯,五百亲卫全部丧生,一万守军全军覆没,所有的悔恨在这一刻到了顶点,心里从未承认的那一点在这一刻被她彻底的承认,她真的是个带着罪孽而来的人。真真是应了算的那一卦,来年妆成万骨枯啊,两个人终是意合道分其行遥遥。
从回忆中抽身,两人默默饮茶,相坐对视无语,终究还是开口了。
“你我分别距今已有十二载,他待你可好。”
“自是好的。”
说着那挡在身前的袖子已经轻轻扫开,一只柔荑抚在了微微隆起的肚子上,脸上也露出了满足的笑。
“那就好,那就好。”
那声音很低,似是在对他自己说,也似是在对着坐在对面的人说。看着萧乾陷入回忆,有一种无话可说的尴尬,在这种尴尬的氛围中,行止再也待不下去,起身想要离去。
“萧公子日理万机,我就不打扰了。”缓缓起身,迈着细碎的步子不紧不慢的绕过屏风,眼看就要走出萧乾的视野范围了,他神使鬼差的起身,向前几步伸出手扯住了她的袖子。只有他知道,她这么一走,他们就真的再无可能了,不知如何挽留,就使用最粗暴无理的挽留手段好了。说白了,他就是不甘心也不相信,仅仅是一个诺言,一场战役,就让他们分道扬镳。
行止被她扯了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倒了,萧乾伸手接住了她,就在这一刻,房门打开了,门口站着一位白衣公子,旁边的少年匆忙进来解释道。
“爷,这位公子属下拦不住。”这时谁还在意他说的什么,看着白衣公子没有表情的改变,那袖中的手却紧握成了拳。明明没有风,可是行止却觉得背后微微发凉。她赶紧挣脱了萧乾的手从萧乾的怀里离开。
“相公,你来了我差点摔倒,幸好萧公子扶住了我,要不然肯定会伤到宝宝的,你可要好好谢谢萧公子。”这竟然是婚后行止对寒穹说的最长的一句话。寒穹微微向前,将行止拥在身前,感受到了她的身体僵硬了不得了,手臂收紧了不少,可脸色却没有变,声音依然清冷“在下寒穹,行止的丈夫,多谢公子救我妻儿一命,感激不尽。即是行止的故人,公子可否移驾寒舍,也好让我等略备薄酒感激一二。”这话说的高明,两个男人之间的对战怎么能输了气势。
“她还从未对我如此温柔过,她的温柔、她的笑永远都不会是因为我了。”内心一片悲凉,面上还是宠辱不惊“乾还有事,待事了,定登门拜访。”行礼作揖之后,两人分道而行。
寒穹在家许久都未等到自己的妻子归来,出门寻找,这才有了刚刚那一幕。有哪个男人可以忍受,自己的妻子被别的男人搂在怀了,更何况那个男人还是她的前任,现在任然觊觎她,就是绝情绝爱的战神也不能容忍。在寒穹看来,行止刚刚的那些话,只是为那个男人辩解而已。心里越想越烦躁,搂着行止的手臂也越收越紧,紧到行止都皱了眉头。
这是已进家门,行止强行扯开他的手臂。寒穹的脸色一下子变了“这是何意,我自己的妻子,我都不能碰了,是吗!”这是冷战以来寒穹对她说的最长的话了,行止听着一懵“你不要无理取闹,我与他未曾有过什么。我现在既然已是你的妻子,我与他现在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寒穹笑了,不只是笑自己还是笑他人。
“收拾行李,这院子我已经寻了买家,至于其他人何处来,归往何处去,三日后,我便带你回家,回我家。”行止笑了,笑得凄惨,这是通知不是商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