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明月高悬,街头街角都空无一人,打梆的声音就算隔着好几个街坊也听得到。
顺风客栈的窗上突然翻出一人,上了房梁。此人身高七尺,全身着暗色衣裳,带一斗笠,背跨长剑,在屋顶上腾跃之时,脚下瓦片却半分不曾移动。
很快,这人就来到了目的地,她跃下房梁,落在一堵贴着封条的宅门前。惨白的封条上字迹潦草地写着几个‘封’字,为了能看的更清楚些,她微微抬起斗笠,露出脸来,正是慧刚。
在回到客栈和师父谈话后,二人都觉得严二被灭门一事着实蹊跷,从现有的线索来看,凶手如果真是为了抢经书,就没有理由杀严二家人,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严二被灭门一事另有隐情。鉴于严大复仇心切,不大可能隐瞒弟弟身死的任何消息,线索中断只能是有什么重要信息被遗漏,因此在密谋后,两人决定让慧刚在午夜亲自去严二宅内探个究竟。
严二的宅院在严大宅邸背面,门虽开在两个不同的方向,却只隔了一面墙。
慧刚仔细看了看严二的宅门,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她翻墙进了院子,宅门背面门栓也是完好的。
入门的庭院曾经好像是练功的地方,中间一棵树也没有,周围零零散散摆着些武器架,上面插着顺风镖局的家旗,慧刚在周围查看了一圈,整个大院都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穿过大院,是一座小的别院,中间有一小花坛,左右两侧的一排房间看起来是佣人住的,门都大敞着,从左侧看起,无论是门廊,栏杆还是窗绮,都看起来和普通的荒废宅院没有什么不同,无一有刀剑砍杀的痕迹,屋内也陈设也没有什么蹊跷,只有几座的床头的物件被扫在地上,尽数踩碎。
右侧的情况则惨烈的多,第一间房内尚且完好,从第二间房开始便有了血迹,地面上被清理过了看不出,然而窗户上,门上,墙上的壁画上,处处都溅着暗红色的痕迹。
慧刚几乎可以想象,三四个杀手从正门翻墙进了宅门,偷偷摸进别院,他们先从左侧房间开始,进门后用最快的速度勒住床上人的脖颈,床上的人从梦中惊醒后,挣扎片刻便死去了,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声音。至于声音,一开始大概是花瓶之类的东西落地碎裂的声音,然后是开门的吱呀声,对面房间的老翁试探地喊了声某个女仆人的名字或是外号,然后那些杀手中力气大些的冲出房间,拔出刀来。
之后便是一场屠杀,时间不会太长,从杀手跃入庭院开始,半柱香都不会到。
慧刚继续往严宅深处走,速度比一开始慢了不少。如果说一开始是单方面的屠杀,那么在惊醒了佣人,或许也惊醒了住在严宅最里面的严二夫人之后,双方的关系则变成了一场博弈,虽然死亡是注定的,但在那之前,总有人有些许时间做些什么。
慧刚不禁想起在晚饭前,她曾叫住严彪问:
“掌柜的,烦劳问您件事。”
“您说。”
“你可知前些天遭难的严二夫人,是什么样的人?”
严彪思考片刻说:“您突然问起,我也……不知您问这是何用意?”
“实不相瞒,家师觉得严二夫人死的蹊跷,所以让我暗中探查。”
严彪将信将疑,最后还是说了:
“二夫人嫁过来不过三年,其实我也没见过二夫人几面,只能给您说些道听途说的。”
“无妨。”
“二夫人出生于书香世家,自小入学堂跟先生学四书五经,除此之外,琴棋书画,阴阳数术都懂不少,会嫁过来是因为为人颇有侠气,不喜那些走仕途的,她家里也就随了她,她嫁过来后,顺风镖局的账几乎都是二夫人管的。”
“怎会如此?”
“师太有所不知,顺风镖局这些年从镖局做大,老爷管不过来,镖局的生意就基本上交给了二老爷,但二老爷不喜欢算账,就全交给了二夫人。”
“原来如此,那严大掌柜对此事怎么看?”
“老爷曾经说过,二夫人聪明贤惠,为人也大气,管账方面比二老爷还强些,对二夫人颇为放心。”
“那严二兄弟和夫人之间……”
“听说如胶似漆,关系好得很呢。”
嫁入严家三年,就将上下关系打理清楚,手握财务大权而不伤和气,可见手段高明,为人机敏,严家可惜了。
正在慧刚想的出神,一股几不可闻的腐臭味将她拉回阴森的严宅,仔细辨认,那味道既像食物腐烂的味道,又带了一丝血腥味,慧刚辨认出,那是人畜尸首腐烂的味道,但此时严宅内的尸首早被清理干净,连地上血迹都找不到了,这腐臭味从何而来呢?
三步作两步冲入严夫人屋内,屋内并没有慧刚想象的有人横死,有的只是暗处的一面镜子,隐隐倒映出慧刚的面容。
突然一阵阴风吹过,吹开半掩着的门,月光照进大门,照在那镜子上,慧刚方觉不对。
那镜中的人缓缓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慧刚只觉寒毛倒竖,拔出长剑就朝那人刺去,那人一跃上了房梁,不知用了什么身法,不等慧刚追击,就到了门外。
“哎哎哎,出家人最忌打打杀杀,这怎么就动上手了。”
“你是谁?”
“你觉得我是谁?”
那人站在冷冽月光下,让慧刚看得更真切了,那确实是自己的脸,其他的别说身高,身形相似,连说话声音都和慧刚相仿,只不过那人阴阳怪气,慧刚听了只觉得全身不舒服。
“你为何在此?”
“你为何在此,我便为何在此。”
慧刚皱了皱眉。
“你为何扮成我的模样?”
“峨眉大派,做什么事都是光明磊落的,这不化成师太模样好办事嘛,师太莫怪。”那人突然换了个男人声音,声音让慧刚有些许熟悉。
“蜀道月下一别,师太别来无恙?”那人袖子在面前一挥,脸上妆容便都卸了下来,正是蜀道上遇到的“许刀脸”。
“那簪花,不知师太又是否喜欢,不知是否会怪罪小人,小人忘记了师太早已斩了那三千烦恼丝。”许刀脸袖子再一挥,又卸下一层妆容来,竟是那在西市纠缠不已的穷书生。
“不过倒是要谢谢师太,少林峨眉能登堂议事的有五人,也就师太辱没‘名门正派’四字最轻,还不像是全没了良心。”那书生再一挥袖子,脸又变成了傍晚在严大身边的小厮。
“你到底是谁,意欲何为?”
“我是谁不重要,至于我想干什么,我想和师太想做的事情一样……”那人扔给慧刚一个什么东西继续说:“我想知道真相。”
那东西不重,软绵绵地落在慧刚面前。
慧刚定睛一瞧,那是一具鸽子的尸体,眼窝深陷,脖子扭在一边,散发着阵阵的腐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