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们！”老李站在狗舍旁拍着手招呼那些狗子出来:要开始拉货了。
奇怪的是狗子们并没有像平时一样吵吵嚷嚷的一窝蜂从狗舍里蹦出来，里头什么动静也没有。
“嗯？”疑惑的老李走进狗舍发现伙计们都在，但它们全都聚在一起背对着老李趴着不动。
“嘿，这是咋的啦？”
“呜～！”
“汪汪汪呜～!”
突然，这些狗一起猛地回头对着他嘶吼。
“啊！！”老李惊悚的叫出声来，因为他看到这些狗身下到处流淌着猩红的血液！
被棍棒虐打的身体惊悚的凹陷着，头上露出深可见骨的骇人伤口，甚至有些眼睛都……
它们诡异地扭曲着残断又血腥的躯壳呲着牙向老李步步逼进，喉咙发出的嘶吼似乎在表述着它们深深的怨恨。
想要转身逃跑，却心惊地发现已无法挪动僵住的双腿，只能眼看着它们慢慢的将自己包围。
终于，它们围上来将老李扑倒在地，疯狂撕咬他的每一块血肉。
“不……!啊！！”
他慢慢的放弃了挣扎，任由这些亡灵吞噬身上的血肉，忍受灵魂被撕裂的痛楚，最后闭上了眼睛：
“……对不住……是我老李对不住你们！吃吧……算是还你们的……”
这些惨死的狗化作了老李心中深处最可怕的梦魇。他不想抵抗，更不想逃避……或许，就这样死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呜，爹爹……!”
“当家的……！”
什么声音……他睁开了眼睛。
“……伙计们，还是等等吧!嘿……咱老李……还不能这么快就交代了！”
可怕的幻影，慢慢化做虚无。
从一片黑暗深渊中不断沉浮，老李艰难的睁开了双眼，视线回落到了熟悉温暖的小屋中。
噩梦消失了，昭示着又回到真实的彼岸，失神的双眼慢慢有了光芒，房间外似乎有些什么声音：
“大夫！我当家的到底怎么样了啊！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咳……全身的伤口倒还在其次，就怕是久经风寒而落下病根。至于什么时候醒过来……或许再多调养一阵……”
“求求你救救我爹爹吧！呜……”
“……孩子，你是命大的！只是……唉！老夫告辞。”
…………
“呜……娘！爹爹他……”
“莉莉不哭！你爹爹……”
真是险啊，差点就回不来了……我要死了她娘俩怎么活啊！越想越后怕的老李坐起身咳嗽了两声。
落针可闻。
下一瞬房门就被猛然推开：
“爹爹！”
“当家的！”
早已哭成个小花猫的莉莉奔扑到老李怀里，嘴里哽咽着：“呜呜呜……莉莉，莉莉还以为爹爹也不要我了！”
“哎呦呦……爹爹哪里舍得不要莉莉哦！爹爹这不是回来了吗？”感慨万千的老李轻轻拍着莉莉的背柔声安慰：“莉莉乖！爹爹已经没事了，爹爹还有些话要对你娘说。”
“……嗯！”
莉莉离开房间，老李示意媳妇把门带上，看着满脸焦急和疑惑的媳妇叹了口气：“让你担心了……”
“……发生了什么？”
“打仗了……”
“什么？”
“红毛子和倭寇打仗了！当时我刚到镇子……”
莉莉很懂事，来到灶台盛好一碗稀粥小心地端放到桌子上，这样爹爹一会儿喝的时候应该刚刚好吧。
来到院子雪景早已看腻，莉莉紧了紧身上娘亲手织好的棉衣一路小跑着来到犬舍旁一块微微隆起的土包边。
它是莉莉葬下的。
莉莉蹲了下来，还有些通红的双眼渐渐带上水雾：“很冷吧……阿财。”
周围缓缓飘落的雪花忽然被一阵风吹乱，打着旋在莉莉身旁久久未曾落下。
“大家为什么还没回来？莉莉好想它们……旺福走了，你也走了，为什么……为什么都抛下莉莉走了？”
那阵风早已停息，似乎只是不经意间凑巧飘过。
……谁知道呢？
“汪！”
身后熟悉的叫声让莉莉猛的顿住，她慢慢站起心中满是惊喜却又不敢回头看去：“旺福……是你吗？你回来了！我就知道……”
转身，脸上惊喜的笑颜渐渐僵住：“不是你啊……”
“汪呜！”
它是旺福的孩子，也是最像旺福的。
莉莉走到跟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它的头：“旺福……”
“呜～”
“……有些冷了，我们回家吧。”
…………
老李慢慢喝着莉莉盛好的稀粥：“亏咱命大啊！可怜我那些伙计……”
老李媳妇听着越发揪心和后怕：“咱家以后就待在这，再也不要出去了……”
“唉，傻婆娘……对了，那头上有伤的伙计怎么样了？”
“……走了，旺福也走了，有个伴……”
抹了把有些发僵的脸，老李睁大眼木然的看向四周的墙壁：“唉……这日子……还有日子过么？”
话里全是深深的苦涩与迷茫。
“爹爹！”
“……哎呦！快来，快让爹爹好好看看！”
老李一把将莉莉抱起，刚才的消沉仿佛被一瞬间冲散：“咱莉莉又重了哈，爹爹都快要抱不动莉莉了！”
“胡……胡说！莉莉才没变胖呢！”
“是是是……是爹爹老了……”
“……”
莉莉忽然不再言语，眼巴巴地望着爹爹脸上眼角细密的皱纹。
“……嘿，咋啦？”老李很奇怪，莉莉忽然就不闹腾了。
莉莉挣脱开爹爹的怀抱，小嘴一撇喉咙已经开始哽咽：“……莉莉……莉莉不许爹爹说自己老了！爹爹……爹爹要一直陪着莉莉！”
“莉莉！不许这么对爹爹说话！”娘亲上前抱住莉莉：“这孩子……又开始说胡话了！”
“……莉莉没胡说！娘……为什么旺福会变老？为什么爹和娘会变老？不要……呜……不要再离开莉莉了好不好？”
想起旺福的离去，看着爹娘脸上缓缓爬上的细纹、已经花白的头发，莉莉突然觉得好害怕，害怕自己有一天会面对失去他们的痛苦。
孩子，有时候就是这么敏感。
老李和媳妇面面相觑，怎么回答？
“咳……莉莉，生老病死这种事……日子一天天过去，人就一天天变老，代代皆是如此。”娘亲轻拍着莉莉的背细声安抚。
“……爹爹和娘也害怕变老，害怕离开莉莉身边……但是莉莉！爹娘的老去换来的是你的成长，我们……也将依靠着你。”老李走向门口转过身，脸上带着以往从未有过的神情：“……那一天还很遥远，爹爹当下只希望能够一步步看着你长大成人。”
莉莉止住了哭声，抬头望向老李的眼神似懂非懂。
老李静静地看着莉莉清澈明亮的双眸：“没有人能够一直陪在莉莉身边，沉湎在过去的回忆和流下的眼泪并不能挽回消逝的岁月……莉莉，烦恼是想不完的，与其这样爹爹倒希望你能够一直开朗、大方的过好每一天！”
深压在心中的阴云被缓缓拨开，懵懂无知的心灵第一次得到灌溉成长。
“……爹爹你讲的……莉莉还有些听不懂……不过，莉莉全都记下了！”擦干留下的泪痕，脸上又一次露出甜甜的笑容。
“……当家的你……？”老李媳妇显得很是意外。
“嗨，真酸！咱老李还真就不是粗人一个！”老李笑着摆摆手：“我有些倦了，先回房睡会。”
…………
不远处村子往日的平静开始泛起了阵阵涟漪。
“……老黄啊，你说的当真吗？外头……又开始打仗了？”深蓝色的麻衣下有些鞠偻的身子轻轻发颤，雪白的山羊胡须随着话语抖动着，这位就是这个村的村长。
皇权不下县，皇室意志完全由这些乡绅执行到各个村落。
“村长！我是好不容易才逃了回来！镇外头……外头到处都是拿着奇怪长筒子的家伙！”说话的正是阿黄的老子，此时这汉子的脸上满是惶恐，心中的不安令他话都开始有些结巴：“有两伙人……他们手里的长筒子只要向前这么一比划……‘砰’一声！人身上就被打穿个窟窿……都死了，镇上人都死了！”
“……”村长紧紧握住手里的拐杖，低着头闭上双眼，右手紧紧按住有些发闷的胸口，恐惧的往事一一闪过脑海：“呼……要亡了吗？”
“村长……？”
“……村落偏僻，地处贫瘠……呵……”村长眼里的神色有些复杂，望向村外环绕的无尽雪林：“……蛮夷铁蹄践踏祖辈疆土多年，我大清国运已被扼住咽喉……唉！罢了，罢了！”
看着眼前已经有些发懵的汉子，村长摆摆手深深叹了口气道：“下面我说，你听。”
“……”
村长转过身子：“封村。”
这声音听起来比往日沙哑的多。
“封村？！”
…………
远处的某个村落。
“……不！放开我爹娘！”
“你们这些该天杀的畜牲！！”
“呜……爹！”
“砰！”“砰！”
“啊！！！杀人啦！”
“老子跟你们拼了！！”
“天老爷！开开眼吧！！”
“砰！！！”
………
“把这里全都烧掉！绝对不能给那些该死的家伙留下一点东西！”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