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饭后,夏知温来到了凌绝常坐的那个凉亭。
秋风瑟瑟,夏日清凉的地方此刻变得透骨冰冷。
坐在凌绝常坐的那个石凳上,森寒的冷意从下往上蔓延。
管家用手拂去石桌上刚刚飘落的树叶,脸上满是心疼。
“家主…我们回去吧,这里冷,你身子骨不好,在这里时间长了会得风寒的…”
夏知温轻咳几声,并未起身。
“再坐一会儿就走。”
夏知温的语气温柔而恬静。
管家叹了口气,无奈地站在夏知温身边搓手。
“张叔,你来这里还不足百天,就对我这么好…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夏知温看着管家那张满是皱纹的脸。
他也不知道这个管家是从何处而来,只知道当时卖房的徐叔带他来了,所以就把他当管家了。
从张叔的身上,夏知温仿佛看到了父亲的影子。
父亲与母亲很早便逝世了,他后来拜入奇门门下,才有了一个安定的生活。
父亲的身影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似乎并不怎么伟岸,却总是充满温柔,让人安心。
如今张叔给他的,也正是这种令人感动的感觉。
张叔听到夏知温的话,眼睛里有浪潮在翻涌,那双不太清明的眼中,盛满了夏知温不懂的感情。
是一种悲伤到极致的感情。
“老奴儿子死的时候啊,跟家主一样,正当壮年……”
张叔回忆起多年前的那个冬天,一向康健的儿子突然在一个雪夜病倒,还未到开春便撒手人寰。
儿子死时,儿媳刚刚怀孕八个月。
可能是啊…感觉自己没了父亲…孩子不愿意从母亲肚子里出来…整整折腾了一晚……
那年万木繁茂之时,夏天的热浪还未到来,儿媳便连着还未看这个世界一眼的孙儿一同长眠于地下。
泪水顺着张叔脸上的如沟壑般的皱纹往下流,多年前的苦痛仿佛就在昨日。
不知不觉中,又有一滴冰凉的泪水落在桌面上。
夏知温拭去脸上的泪,抬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
原来这世界上看似普通的人的背后,也有这般痛彻心扉的苦楚。
“…所以啊…我就希望家主您啊…能保重自己的身体,凌绝姑娘她啊,总有一天会醒过来的…”
张叔苍老的声音像是能穿透灵魂。
“好!”
夏知温拉住张叔的胳膊起身。
“我们这就回去。”
张叔原本因回忆而充满悲伤的面容瞬间笑了起来。
连忙把夏知温拉起。
口中不停地道:
“好好好!这就回去!”
声音还带着方才说话的哽咽。
夏知温艰难地挪动着步伐,张叔稳稳地扶着他。
“张叔,你现在还有家人吗?”
“没有了,只有老奴一个人。”
“那张叔能不能把我当成家人呢?我和张叔一样,也没有家人。”
夏知温停下步伐,看着张叔。
本以为他会满口答应,没想到他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老奴就是一个平民百姓,怎么敢高攀家主您呢…”
“我也是一个平民百姓啊。”
此刻他五官无爵,自然是一个平民百姓。
“不不不,家主可是……”
“有什么可是的!你再不答应我还去那凉亭里吹风去。”
张叔还没有说完就被夏知温打断。
“这……”
张叔犯难了。
“好了好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亲叔叔了,我啊,就是你的亲侄子。”
“老奴……”
张叔的眉毛成了八的形状。
一阵风吹过,本来被张叔扫干净的那片地又覆盖上了树叶。
许是触景生情,夏知温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悠远。
“我自幼便入奇门,认识了师妹,那时的她就像明媚的阳光一样,让我感受到了最渴望的温暖,我与她成亲,有了孩子……”
“后来我毁了她的家,断了她的命,我本以为我此生都难以偿还这份罪,可后来凌绝出现了,她给了我一个可以赎罪的机会。”
“她披着我昔日爱人的皮囊,有着最高贵的灵魂却并不孤傲,我本以守护爱人身体为名跟在她的身后,却在不知不觉中深陷于情……”
夏知温抬起手,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沾了师妹与凌绝血的双手。
“可命运啊总是喜欢捉弄人,师妹被我所杀,如今凌绝也因我而沉睡。”
夏知温握拳,指尖深陷掌心。
“如果没有我,师妹就不会死,凌绝也会知道当年的真相,一切都会了结!也不至于…不至于凌绝会受到伤害,物司会于世间消失!”
夏知温一声声的话语扎在自己的心上,疼得无法呼吸。
“家主…”
张叔虽然不太明白家主说的是什么,也能看出来那些必然是让家主最痛苦的事。
“没事…我不会有事的,我还要去救凌绝呢!”
夏知温往前走去,步伐缓慢而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