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妃怀孕了,且再过一个月就要临盆。”
我瞪大了眼,这是个没人知道的秘密,皇后怎么会知道了?
“安妃若是诞下龙子,势必引来太子之争,皇后为了防患于未然,会先下手为强。”棠煜说得清冷。
“怎……怎么个先下手为强?”皇宫的冷酷早已体会到,可我还是会觉得心寒。
“一尸两命的做法并不是没有发生过。”
一尸两命?我骇然,“难道皇后要对安妃娘娘下毒手吗?”
棠煜点了点头。
“不,皇后怎么下得了手?那是两条人命啊。”
“若换成别的妃子,或许还能留下一条性命,唯独安妃,皇后杀她的决心没人能改变。当年,安妃娘娘也对身怀六甲的皇后娘娘下了毒手,八个月大的孩子胎死腹中。”
我怔怔地望着他,只觉像是掉入了一个无底洞,心一直下沉。
“皇宫就是恶性循环的地方,不过,最让皇后担心的是,安妃一个人是不会瞒得这般天衣无缝的,有人在帮她,而这个人才是皇后最大的敌人。”
“为什么,为什么你说这话时这般冷清?你不觉得这很残忍吗?这样的事,你怎么看得下去?”几个大步,我扯上了棠煜的袖子,这些话听着叫人从头凉到脚,想抓住一点儿温暖,根本就是痴人说梦。我只好抓住眼前的棠煜,一直信任的人,希望从他那里得到些许暖意。
可失望了,他低头望着我,寒星眸子里是悲凉,“我早已失去了自我,为什么你的热情,你的执著,不是对我?”说完,轻轻推开了我。
走出偏房时,他脚步一顿,目光望在我的双手上,“我对你说过,虽然痛能感觉到,至少比算计让人心安,不要去试图阻止皇后,皇后现在给你的只是皮肉的伤痛,还没对你真正下手,若让她用上了心计,你会很危险。”
睖睁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抚上了自己的心,怎么了?心的地方怎么痛痛的?方才的棠煜给人好孤独,好落寞的感觉。
那背影像是一个被人抛弃了的孩子。
有一种冲动,想去拥抱他,想跟他说说话,想抹去他眼底的冰冷,想温暖他孤独的背影。
是啊,以前一直觉得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冷的人?
从没有想过,他为什么总是冷冰冰的?
没有人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又是一个无眠的夜晚。
一个人缩在床角,脑海一片混乱。
烫伤的手已经不痛了,那润滑膏很有效,仅仅一个时辰,手指已能伸缩自如,虽然红肿没那么快就退去,可看着已不若方才那般唬人。
能坐视不理吗?
能当做什么也没听见吗?
还是,该做些什么?
下了床,穿上绣鞋,我冲出了偏房。
微风从远处吹来,吹过耳际,撩起青丝飞舞。
大红灯笼一个个向后退去,我跑得飞快。
做不到,做不到漠视不理。
明哲保身,那是懦弱的行为,是抹黑良知的行为。
作出决定的刹那,脑海里想到的不是那时安妃要置我于死地的恐惧,也不是这个冷冰冰的皇宫带给我的沉重。
无论如何,必须去提醒她一下。
没有注意到,在我离开皇后宫时,从角落里走出一人,竟然是棠煜。
他目光深沉,喃喃道:“那天在洗衣局,她若不朝我笑,我会注意到她吗?”
我不能直接去安妃宫,被看到会引起别人怀疑。
我找到了针线房的小宫女,给了她些碎银,让她去向小伶传个话,说我在御花园的鱼池那儿等她。
御花园静悄悄的,明月洒下清冷的光辉。
我焦急地在香樟树下踱着,朝池对面的亮处望去,没有人过来。
我所站的位置是鱼池最为角落的地方,巨大的香樟树叶子将此处遮盖得严严实实,就是在对面仔细看了也看不出有人在的。
正当我不安等待时,小伶冷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找我来什么事?”
“小伶?”我一喜。
小伶漠然地站在树下,防备地望着我。
“小伶,”时间不多,我直接说明来意,“皇后已经知道了安妃娘娘即将临盆的事,你要告诉……”
话未说完,小伶漠然的视线变得恨怒交加,逼视着我,“你果然告诉皇后娘娘了?”
“不是,我没有,我是来告诉你让安妃娘娘小心些。”
“别在这里假装好人,早知道这样,那时就该蒙死你才是。”
“我没有,真的不是我说的,如果是我告诉了皇后,又何必连夜找你来这里呢?”
小伶压根不相信,目光里的痛恨更浓郁,甚至隐约中透着杀意,一步步逼近我,“你有这么善良吗?哼,当我们是三岁孩子在骗呢?”
“我真的是来告诉你要安妃娘娘小心点儿,没有其他恶意。”面对她的逼近,我后退了几步。
小伶冷哼一声,凑近我,眯起的目光里闪过一丝狠意,“你以为我和我家娘娘会信你吗?上次有皇上救了你,这次可是你自找的,安妃娘娘交代我务必做得干净些。”
“什么?”在我的诧异中,就见小伶伸出双手,嘴角噙着发狠的笑意,用力朝我推来。
后面是鱼池。
砰——水花飞溅。
我掉入了水中,小伶她竟然……要杀我。
我使劲挣扎,身子却渐浮渐沉,双脚越是动,觉得身子越下沉。
恐惧遍布了全身,我不会游泳啊。
这不是鱼池吗?为什么会这么深,踩不到底。
小伶在岸上冷笑,看着我挣扎在水中,没有半丝怜悯,道:“活该,既然你不会游泳,我也就省事了。”说完,转身就走。
“小,小伶……”水开始淹没了嘴巴。
恐惧与害怕像是两条蛇缠住了我。
此时,水已没过了我鼻子、眼睛,耳朵,很快没过了我的头。
身子越发下沉。
这个时候本该恐惧的我,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闪过了那破屋中老大夫所说的故事,青年被蛇咬了,吃了蛇窝旁的野果后反而解了毒。
蛇毒?
解药在蛇窝旁。
脑海像有灵光闪过,是啊,小如为什么会有欢乐粉?当然不可能是她自创的,也就是说是有人给小如的。
给小如欢乐粉的人一定知道解药的方法,就算不知道,皇宫里也肯定有人知道。
为什么我当初没有想到?
就在我要张开嘴巴呼吸时,只听见哗啦一声,下一刻,一双结实的大手拽住了我的头发,使劲往上拉。
有人来救我了?是谁?
难道在这种地方还有别人吗?
张嘴时,进来的不是水,而是空气。
我喘着气睁开眼,慌张的目光对上了一双凉薄的眸子。
我呆呆地望着他,水滴从发上落下,流过双眼时,却没眨一下眼。
“不认得朕了?”他全身湿透,却依然昂然地站着,居高临下地望着我,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皇……皇上怎么会在这里?”
“朕一直都在。”
我一怔,“那方才奴婢们说的那些话,皇上都听到了?”
心里松了口气,皇上知道了,安妃应该不会有危险了吧。
他看着我,高深莫测。
过于深沉的视线让我极度不自在,仿佛他在一个看不见的地方窥探我似的。就听他说:“朕不会介入其中。”
我愣了愣,“为什么?皇上不是一直在帮衬着安妃娘娘吗?”
“朕的女人必须有能承受以及周旋宫斗的能力,若不然朕不会去怜惜她。”他冷冷瞥一眼,“朕不会帮她们其中一个,安妃的事只是恰巧撞上了而已。”
棠煜的话蓦然印上心头,“安妃一个人是不会瞒得这般天衣无缝的,有人在帮她,而这个人才是皇后最大的敌人”。
难道这个人不是皇上吗?
我挥去脑海里的疑惑,面对眼前的这个男人,心里寒战不已。
所谓的宫斗,斗的是他的枕边人,是他的骨血啊。
他竟能这般冷情,近乎于残酷。
在心里一直讨厌这样的人,深沉的人,不负责任的人,不善待妻小的人,还有冷情的人,眼前的这个男人,堂堂帝王,竟都占了。
我的担忧,感觉很可笑。
“奴婢谢皇上的救命之恩,告退了。”起身,我施完礼就要走。
“你方才差点儿就没命了,不该是第一时间向朕哭诉吗?”他挑着眉毛问。
“奴婢若哭诉了,皇上会为奴婢治安妃娘娘和小伶的罪吗?”
“不会。”
预料中的回答。
“苏恩,朕该说你笨呢还是蠢,安妃上次就想杀了你,你竟然还如此关心她?”
笨吗?蠢吗?
那又如何呢?
这就是我要走下去的路,力所能及的事,不想置身事外,不想冷眼旁观,不想假装没听到没看到。
我害怕过,犹豫过,彷徨过,最终还是选择了去勇敢面对,依然有害怕,有恐惧,但我会努力去克服。
望着皇帝眼中的讥讽,没有一丝温暖的感觉,我挺起胸膛,坚定地回视他,“皇上,奴婢不想成为目光里只有冰冷的人,那样的冰冷让人看着心也好冷。奴婢喜欢笑,温和地对人笑,和和气气地与别人相处,帮得上忙的事奴婢会尽全力去帮他。”
他的眸子有些变化,极微小的变化,说出来的话却更为嘲讽,“一个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人,还妄想去帮助别人?可笑至极。”
我轻咬下唇,无法反驳。
“想要帮助别人,就先要使自己强大起来。”离开时,他道,“要不然,就是自不量力,再发生这种事,是自找的,下次没人会救你。”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的眼眶突然酸涩得沉重。
蹲下身子,我将自己紧紧包裹住,仿佛这样那份沉重就会消失。
活得好累。
娘在的日子,虽然过得清苦,却一点儿也不累,还很快乐。
现在,满身心都是疲惫。
他说对了,我保护不了自己,也没有任何的能力,却又想着去救别人。
棠煜也曾说我是自不量力,只是他没有说得这么明白,明白到让我无措,让我痛恨现在的自己。
一直在说力所能及的事,不想置身事外,可现在看来没有一件事是做好的,无能为力到了极点。
好想哭啊。
这一夜,无眠至天亮。
破晓时分,我刚迷迷糊糊地睡着,宫女就冲进来,摇醒我,“恩恩姐姐,你怎么还睡着呢?快起来吧,皇后娘娘要去看望安妃娘娘,命你准备些上等补品。”
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我抓过宫女的手,“你说什么?皇后现在要去看安妃娘娘?”
宫女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愣愣地点点头。
皇后今天的装扮明艳照人,浅蓝色挑丝云雁装,身披翠绿薄烟纱,三千青丝用一支雕工精致的梅簪绾起,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妩媚娇艳。
她笑望着坐在身边同样一脸和气的安妃娘娘,亲昵地道:“快临盆了吧,临产时吃些千年老参生孩子会容易些,我就把宫里的老参都拿来了,妹妹挑着吃吧。”
“谢娘娘赏赐,小伶,还不收下?”安妃满目感激之情。
对于以前发生的事,两个人像是毫无印象般,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梯己话。
在小伶走过来拿参时,我的目光一直紧盯着她,她颤了颤,悄悄地与安妃对视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拿下老参。
听皇后说道:“有了皇嗣是多大的喜事,妹妹又何必隐瞒呢?若非恩恩发现了告诉本宫,本宫可得要到妹妹生产了才知道呢。”
三道目光齐齐朝我射来。
这个时候皇后本没注意到我,但安妃与小伶的目光极为怨恨,虽然只是飞快地看了我一眼,已足够让皇后猜疑了。
皇后无心的一句话,我知道,这个冤已扣在了我身上。
“妾身并没有隐瞒,只是怀上以来,身子非常不舒适,极少到外面走动,因此,才让皇后娘娘误会了,是妾身的错。”
皇后抿嘴而笑,“还说什么错不错的,本宫高兴还来不及,旭儿将会多一个弟弟,多好的事啊。”
我的目光一直若有似无地望向小伶,目光里不再有以前的和善,更多的是沉肃和冰冷。
小伶先是瞪着我,后来又有些不敢看我,到最后一咬牙,又朝我瞪来。
出了安妃宫,官道两旁跪了一地的宫人。
直到皇后走远,她们才敢起来做各自的事情。
“看到了吗?这就是权利,也是荣耀,见了本宫,她们就只得跪着膜拜。”皇后傲然地说着,“你呢?有什么?”
“奴婢什么也没有。”我有些落寞,昨夜之后,心里总是空空的,没有力气的感觉。
“哟,有自知之明了,知道你跟她们没什么两样了?”皇后嗤笑,顿了顿,道,“本宫和你来玩个游戏。”
游戏?
“今晚,本宫会叫景临进宫,你若能阻止他不见本宫,就是你赢了,本宫许你一个要求;反之,你要陪本宫玩一个游戏。”
不待我出口,皇后冷冷地望着我,“不管你答不答应,你都得赌这一局。”
夜幕很快降临。
我呆呆地走在宫廊上,昨天还信誓旦旦地对棠煜说着要阻止景临,这会儿却不敢肯定了。
我的意志在动摇。
一直以来,我都做错了吗?
好心地去阻止小如,她怨恨的目光像是要撕裂我。
诚心去告诉小伶,皇后已知道安妃快临盆,她竟要杀我。
善心没有得到善报。
我有些迷茫。
突然发觉,一切善心在面临被杀死的刹那都会泯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愤怒。
“这是哪儿?”迷茫地望着周围,竟是小如的住处,是了,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问她呢。
我抬手就要敲门,瞬间却又犹豫了,太子是皇后的儿子,皇后要杀我,我却在救她的儿子。
甩甩头,这是在想什么啊。
敲了几次门,没人应声。
显然,小如并不在。
以往的这个时候,正是她要睡的时候,会去哪儿了呢?
难道又去找太子了?
浑身打了个激灵,她不会又给太子喝那欢乐粉吧?
我要去一趟太了宫。
哪知刚出了院子,就见小如从不远处的小径中出来。
她显然是看到了我,恨恨地转身就走。不过很快就被我追上了。
“小如,我有话问你。”我直接挡在她面前。
“你又想做什么?”
“欢乐粉是谁给你的?”
小如抿抿唇,“祖传的。”
“祖传,你不是说你两岁就进宫了吗?何来祖传?”
“要你管?”
“小如,你真的想害死太子吗?”
“我怎么可能害死太子?害死太子,我不就连太子妃也没得当了吗?”
换我怔忡了,“你不知道吃了欢乐粉的后果吗?”
“当然知道,提前长大了而已。”
我摇摇头,“吃了欢乐粉的人,除了提前成人,还活不过三十岁。”
“你编吧,我不会相信你。”
“小如,我没有编造,连皇后那儿我都瞒住了,又骗你做什么呢?”
她瞪着我,似在思索着我话的可信度,“你说的是真的?”
我无比沉重地点点头。
“你为什么要这么帮太子?”她突然问,怀疑地望着我,“有什么目的?”
“一定要有目的才能帮太子吗?”我反问。
“我可不相信这世上有善良的人,你的话我要先去证实一下。”说完,小如快步进了屋子,砰的一声关上门。
证实,向谁证实?
一个想法从我心头冒出。
不相信这世上有善良的人?为什么不相信呢?
是不是说这个人做了件坏事,就能轻易相信了呢?
人的想法好奇怪啊。
我抬头望着空中明月,这个时候,景临应该已与皇后见面了吧。
我没有去阻止他,一夜之间,对自己失去了信心。
一步步走回皇后宫,走得很慢很慢。
不想与景临撞上,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起以往理直气壮的话在此时就觉得很无力。
可还是撞上了,在宫廊上,景临在夜风中站着,孤独而落寞,夜色很深,更加深了他满身的孤寂气息。
走近他,我看到他眼底的伤感,浓郁如夜。
“恩恩,”他轻轻开口,声音空洞无力,“为什么你不来阻止我去见她?”
我身子一僵。
他淡淡一笑,往日温柔的笑容在此刻苍白落寞,“能让我喜欢你多一点儿吗?只要喜欢你多一点儿,对她的爱就会少一些吧?”
“景临?”
“为什么你不能让我喜欢你多一点儿呢?”他无尽失落,像具游魂走过我身边,消失在夜幕深处。
“也是我的错吗?”我紧咬下唇,咬得太用力,钻心的痛直达心底,“善也错,恶也错,连喜欢也错了吗?那我做对了什么呢?”
我迷茫了,一时觉得做人好难。
一直想坚持自己走的路,可不是被人误解就是被人骂。
我所做的一切,为什么没人愿意相信我?想帮助别人的心看起来真的很假吗?
是不是我去做了坏事,就会让人认为那才是真实的苏恩呢?
而景临……
夜风吹动了耳际的发丝飘扬,我木木地站着,脑海里一直盘旋着他所说的话。
“能让我喜欢你多一点儿吗?只要喜欢你多一点儿,对她的爱就会少一些吧?”
“为什么你不能让我喜欢你多一点儿呢?”
难道景临对我所做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逃避对皇后的感情吗?
在这当中,我又算什么?
我走到一棵树下,蹲坐了下来。
坐在这里,能将从宫廊上走过的人瞧得一清二楚,同时,直达小如院子的那条幽径也尽在我眼皮底下,方才小如就是从这条幽径中回来的。
目光一眨未眨地盯着这两条道,我觉得自己进了一个死胡同,怎么走也走不出去。
就在我愣神之时,见小如猫着身子出现在幽径中,戒备地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迅速地转了个弯朝北面走去。
压下凌乱的思绪,我悄然跟在她身后。
大约半炷香后。
小如竟来到了御书房,从袖中拿出了什么给当值的太监,从太监两眼发亮的样子来看,小如拿出的怕是银子,而且颇多。
当见到路公公从御书房走出来,紧张地前前后后张望了下,拉过小如匆匆走向阴暗处时,我瞪大了眼,难道给小如欢乐粉的人会是路公公吗?
想走近一些听听他们说什么,但这儿的灯笼特别多,怕是不等我有所动作就被发现了。
只好耐心地等着。
隐隐约约,我能看到小如与路公公在争执着,不一会儿,小如就从阴暗处走了出来,又说了几句什么,她的样子极为强势。
路公公也走了出来,满脸的冰霜,眼底更是布满了狠意,说完就进了御书房。
小如的神情有些不对劲,朝回走的身子极为僵硬,脚步有些虚浮,像是受了惊吓。
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小如。”在小如走过一旁时,我轻轻喊道。
小如的面色极为苍白,见到我的刹那,更是变得毫无血色,“你,你跟踪我?”
“是路公公吗?”我问。
她先是点头,后又摇头,显得失魂落魄。
“是路公公给你欢乐粉的?”我再次问。
“不是。”她回答得很快,又极为心虚地望了我一眼,匆匆走回。
“小如。”我拉住她,“解药呢?”
背后人是谁可暂且不管,但解药一事是当务之急。
“没有。”小如声音抖动得很厉害,“没有解药,无药可解。”
“什么?”
小如眼底的慌乱更甚,“怎,怎么办?该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怎么会没解药呢?你问清楚了吗?”
小如点点头,满脸无助。
“是路公公给你的欢乐粉,是不是?”我极为肯定道。
“不是的,不是他。”小如摇手否认。
“他跟你说了什么?你为什么一副很害怕的样子?”我不解,来时她还好好的,为何这么点时间,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他什么也没有说,没有。”小如挣开我的手,转身就跑。
我追上去,扳过她的双肩,与她害怕的眸子对视,尽量以温和的声音道:“小如,你不是说要当太子妃吗?太子若是有个万一,太子妃也就只是个空壳,到时,你还是一无所有。”
“他太厉害了,我斗不过他的,我要想想,我要好好想想,你不要逼我。”甩开我的手,小如飞快地跑入夜幕中。
望向御书房,我脑海里疑惑万分。
路公公就是给小如欢乐粉的人吗?
真是他吗?
要不然,小如为什么要来找路公公?
可是,怎么会是路公公?他可是皇上的贴身人,怎么会去害太子呢?
解不开的心结一重一重,解不开的疑惑又多了一个。
觉得呼吸都极为吃力。
为什么这些问题都会纠结在我身上?
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宫女啊。
“恩恩姐姐,你可回来了,皇后娘娘在找你呢。”一名宫女匆匆走过来。
不知不觉中,我竟回到了皇后宫。
“娘娘找我什么事?”我漫不经心地问。
“不知道,你快去吧。”
我点点头,迈进内殿时,脚步突然顿住,皇后找我是为了景临。
猛地打了个激灵,难道景临已经答应皇后……
不会的,不会的,就算他无法割断与皇后的感情,可伤天害理的事他也不会去做的。
进了内殿,皇后正在细细梳理她的秀发,见我进来,挥退了殿内的宫女。
“奴婢见过娘娘。”
透过镜子,皇后笑盈盈地望着我,过分张扬的笑意让人只觉心头极为不舒坦,听到她软绵绵的声音道:“苏恩,你输了,你没有拦住景临来见我。”
我黯然地道:“是。”
“那么游戏开始了。”
“游戏?”什么游戏,我在心底疑惑,皇后要做什么?
“侍候本宫沐浴吧。”皇后挑眉冷笑,起身走向水灵殿。
自离开洗衣局,我就没再回去过。
望着局内宫女们繁忙的身影,初进宫时的一幕幕在我眼前回放。
尤其是见到了在一株老槐树下训斥宫女的素颜姑姑时,我忍不住就笑了。
姑姑还是初时的姑姑,清淡中带着一点点的冷,会让人的热情情不自禁地就收敛许多。
素姑姑看到了我,怔了下,接着也笑了,对着训斥的宫女说了几句话后朝我走来。
“今天怎么有空上洗衣局来了?”她拉着我的手坐在树荫下。
天气异常炎热,洗衣局的宫女整天要暴露在阳光下洗衣,先人便在局里种了好些大槐树,几百年下来,槐树越长越大,茂盛的枝叶几乎将整个洗衣局遮盖,这会儿坐在树下,只觉清凉无比,叫人心中舒畅。
“想找姑姑聊聊天就来了,会打扰到姑姑吗?”
对素颜姑姑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她是个让人信任的人。
“巴不得你能天天来找我聊天呢。”
微微一笑,看着前面正洗衣的那些宫女,我道:“姑姑,这儿真的很清静,当年,你是不是因为这儿清静才自请来洗衣局的?”
“是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后悔过吗?”一个决定或许就是一生的决定,马虎不得啊。
“我想了两个月才作了那个决定,作足够的心理准备,也就没什么后悔之说了。”素姑姑目光柔和地望着我,“遇到麻烦事了?”
我点点头,“我觉得很困惑。”
“方便跟姑姑说说吗?姑姑没别的本事,只是在宫里待的时间长了,看的事也就多了,或许能帮你解解。”
“姑姑是恩恩最值得信任的人,在恩恩心中,一直拿姑姑当亲人,是什么事都能说的人。”
素姑姑拍拍我的手,微微地笑着。
“发生了很多事,一直以来,我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应该这么做,可结果与我想的出入好多。姑姑,很多事,恩恩做不到冷眼旁观,也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她们痛苦,如果不做点儿什么,”我抚上胸口,“这里会自责,会难过。明明知道是件害人的事,明明知道谁会受到伤害,如果不去阻止……总觉得该做点儿什么才对。”
素姑姑静静地听着我说,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地会握住我的手。
而我,也毫不隐瞒地将皇后与安妃的事一一说来。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
“姑姑,我做错了吗?”
素姑姑望着地面良久,才一叹,“没有错,只是这一切不是你力所能及的,也不在你管的范围之内。”
“恩恩知道,可明明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惨事时却不加阻止,我就迈不过良心的这个坎。”连素姑姑也这么说,我极度失落,不禁转过头看向别处。
“恩恩?”
“姑姑,我想不通,当小孩子跌倒了,不认识的大人会主动去扶起他,安慰他不要哭,当见到老人在路边生病了,陌生人也会主动送她去看大夫,为什么当知道有人要害别人时,主动去报信就不是在所管的范围了呢?就算没有这个能力,我也想做到问心无愧啊。恩恩不明白,所有的这些事有区别吗?只是事情的轻重而已,不都是在良心的推动下做的吗?”
“恩恩。”素姑姑按住我激动的身子,认真地望着我,目光变得更为柔和,淡淡地道,“做得很好,恩恩。”
我愣住。
“要坚持自己的路,很辛苦吧?”素姑姑的眼里满是赞同与欣赏。
我看了素姑姑好一会儿,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不辛苦,只要自己做到了,我会觉得很轻松,至少心里是坦坦荡荡的。”
素姑姑笑了笑,低头想着什么。
“姑姑,恩恩所做的,真的很好吗?”
“是啊,做得很好。”
我有些喜悦,不,是极大的喜悦,一直以来都被人否定着,素姑姑却这般肯定我,真的很高兴。
可是,素姑姑低头在想什么呢,她的神情有些肃穆。
我便不去打扰她,静静地坐着。
良久,素姑姑抬头笑看着我,“方才,我一直在想该怎么跟你说,想来想去,还是直接说最好。”
“姑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恩恩不会往心里去的。”
素姑姑握着我的手,道:“帮助别人的想法没有错,可若你自己过于弱小,非但无法让人相信你是在帮助她,甚至连你自己的命也难以保住,毕竟你只是一个宫女,你要变得强大才行。”
强大?那个男人也说过“想要帮助别人,就先要使自己强大起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会使自己变得强大。”我黯然道。
“你觉得莲姑姑是个怎样的人?”
不明白素姑姑怎么突然会说到莲姑姑,想了想,我道:“莲姑姑很严肃,只要她一出现,嬉闹的宫人马上就变得鸦雀无声了。”
“那我呢?”素姑姑笑问。
“恩恩第一眼看到姑姑时,觉得姑姑是个很冷清的人,待人不和善,心里一直怕着,可接触多了才知道那是姑姑的假面具,其实姑姑是个热心肠的人。”我缓缓道。
素姑姑没说话,只是笑看着我。
“姑姑,怎么了?”我不解地望着素姑姑。
“恩恩,自认识你以来,你一见了人就是微笑,很友好的笑容,让人觉得很亲近,可是微笑并不适合在宫里,有一个词叫笑里藏刀,这里的人本就是在刀锋下过日子,就算你是真诚地在跟他们打招呼,他们也会觉得那是假的。”
我猛然醒悟。
“明白了?”素姑姑嘴角的笑意更深。
点点头,我依然有些怔忡。
“与人相处,必要的手段是不能少的,而能让人最直接感觉到,或者是震慑住别人的东西就是人的表情,喜、怒、哀、乐,一看就明了,冷漠、严肃、高傲,一看就知道是不好惹的人,微笑、温柔、随和,一看就知道是个好相处的人,同样也是个好欺负的人,不是吗?在宫里,你不妨多用用这些表情,会有很大的收获。”素姑姑说得语重心长。
脑海里掠过很多人的面容,皇帝、皇后、棠煜、景临……
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有着不同的神情,而宫人对他们的态度也各不相同。
脑海里像是进入了一束光,瞬间明了了许多。
“恩恩,多用心看看周围的人和事,她们有很多值得你学习的地方,哪怕是皇后与安妃。”
“学习?向皇后娘娘与安妃娘娘学习?”
素姑姑点点头,“宫斗,看着是死去活来地在斗着另一方的人,何尝不是自保的方式呢?阴谋诡计,听着让人寒心,只要用对了,也是能帮人的。至少,你若能看穿的话,就能及时保住自己的性命。”
迷茫地望着姑姑,我从没有想过这个。
皇后,我怕她,也戒备着她。
安妃,我起先对她满是愧疚与同情,后来,死里逃生,对她产生了惧意,更防着她。
向她们学习?
“三人行必有我师,你要多看多学,看着她们如何生存,如何自保,吸取过来之后形成属于你自己的生活方式。路是要你自己走出来的,走对还是走错,也由你自己来选择。”
素姑姑所说的话,是我从未想到过的另一个层面。
细细想着这些话,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眼前的天好宽阔,那些困惑、苦恼似乎在一瞬间释放了。
我的心灵像是接触到了一个新事物,慢慢地吸收着它的养分,让我豁然开朗。
“你之所以困惑苦恼烦闷,是因为你觉得皇宫丑陋,与你所坚持的道理背道而驰,是一个肮脏的皇宫。其实,世上的人都是这样地在生存着的,就算是在卖一个馒头,店家也是在变着法儿想卖得更多,这也是所谓的手段与心计,端看你从哪一个角度去看待。皇宫只是把这些心计扩大了,又总是被你撞上了。你要适应它,而不是排斥它。”
如果我没遇到那些让我困惑的事,我想对素姑姑的话也只是听听而已。
现在,我能感觉到,心在慢慢转变,这些话结合那些事,这样的体会像是一个印记全速打入了心底,我的转变不是浅层的,就连骨子里的东西也在慢慢地被改变。
以往困惑我的心结在慢慢地打开。
还是有一些不清楚、模糊的地方,可突然的理解已足够将这些不清楚模糊的地方化解,“姑姑,谢谢你。”
素姑姑微微一笑,摇摇头,“当年我走了好多弯路,其实有些事是能避免的,现在,我只希望你少走些弯路。”
“姑姑,你待恩恩真好。”
“我可是要回报的哦。”
“是。”
素姑姑紧握着我的手,笑得很愉快。
真好,在宫里有素颜姑姑相伴我左右,让我有一种长辈陪在我身边的感觉,一种温暖荡漾在周身。
“快回去吧,出来这么久,皇后估计要找你了。”
起身时,我从怀中拿出一块绢帕递给素姑姑,“这是恩恩自己绣的,送给姑姑的。”
“好精致的帕子,这花儿绣得跟真的一样,没想到你还懂针线活。”素姑姑很惊讶,对着帕子左看右看,非常喜欢。
“是去世的娘亲教我的,以前我和娘就靠针线活维生,姑姑若是喜欢,下次恩恩再绣个钱袋送你。”
素姑姑点点头。
“姑姑。”犹豫了片刻,我还是决定问问,“你知道欢乐粉吗?”
“欢乐粉?”素姑姑的目光微敛,小心地看了看左右,见宫人们都在认真地干活才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看姑姑的神情显然是知道,心头涌上希望,“不是恩恩不想对姑姑说,只是这事姑姑知道了并无益处。”太子吃欢乐粉的事太大了,素姑姑若知道了对她反而有害。
“好,我不问,那你……”
“我一直以来在找欢乐粉的解药,打听了许久,也没有结果,想着姑姑在宫里待了那么长的时间,或许知道也不定。”我满怀希望地看着她。
素姑姑的神情变得肃穆,沉吟良久,道:“你先回去吧,我帮你问问。”
“好。”我的心头涌上失落,“那我先……”“走了”二字未出口,就见素姑姑的神情又变了变,顺着她的视线,我看到明秀站在洗衣局的门口,冷漠的脸朝这里望着,也不知站了多久。
这几天,皇后一直没提她所说的那个游戏是什么。
也没见着景临进宫。
仿佛那天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而我,什么地方也没去,像是小乌龟似的待在自己的壳里,想着事。
一直在想着素颜姑姑的话。
每次遇上事,在我脑海里出现的不是对就是错,这样做是不对的,必须那样做,君子坦荡荡,走得直坐得正,这就是我所坚持的理。
可最后总是走入死角。
是因为我的心压根就没有融入过皇宫,才会觉得无力,直觉就排斥皇后与安妃的行为,也把自己赶入了死角。
只有融入皇宫,了解了皇宫,一旦适应了,就会知道它是如何运作的,无形中自然就清楚了化解危难的方式。
就像入乡随俗一样。
这是一个很浅的道理,而我,现在才明白。
这晚,伺候好皇后入睡,已是很晚了。但对宫人来说,还早得很,他们要善后很多事,特别是内务府的人。
拿出绣好的锦囊,这个锦囊是特意答谢棠煜照顾发烧的我而绣成的,绣好有些日子了,但一直没机会送出,今夜月色不错,就在今夜把这个送给他吧。
夜风凉爽,风中还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
不知不觉,已是八月了。
日子过得真是快啊。
棠煜的小院一直就是静寂的,又是在最后面的角落中,整个小院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冷冷的。
小屋亮着灯,极为微弱的灯光。
看来他是回来了。
我将锦囊握在手中,打算他一开门就放在他眼前晃荡。
正要敲门,细细的说话声从屋内传来。
咦,这么晚了谁会在棠煜屋里?
“棠煜,我给你的时间已经到了,再等下去,你迟早会被人发现。”刻意压得沉沉的声音道,“你必须尽快选个女人诞下子嗣,人我已选好,保证不比皇帝的女人差。”
“不需要。”是棠煜冻死人不偿命的声音。
“你说什么?”
“我自有分寸。”
“分寸?你若早有分寸,这会儿估计连孩子都生了。不要逼我用强。”
棠煜一阵沉默。
那人叹了口气,“孩子,我这是为你好。”
“真的是为我好吗?”
“这是什么话?你可是大业的继承人。”
“大业?大业与我,只能选一个,你会选哪个?”
良久,都没人开口说话。
“棠煜,你变了很多。”那人再开口时,带着明显的不悦,甚至动了怒气。
棠煜的秘密我早已知道,也仅仅知道他不是公公,其他的听得糊涂,也没有去仔细想过。
现在听来,加上上次听到的,只觉得棠煜的身份不一般,很神秘。
而那个男人也一再地强调子嗣,为什么棠煜必须生下子嗣呢?大业的继承人?什么样的大业要假扮太监入宫?
既在宫中,难道与皇宫有关吗?
正当我想得入神时,听到屋里那人冷冷道:“谁在屋外?”
我一惊,来不及做什么,房门已被打开,肩上一痛,一双大手已抓住了我的肩拖进了屋内。
当我踉跄地站稳时,对上了一双阴霾的眸子,惊呼道:“路公公?”
这个刻意压低了声音的男人竟然是路公公。
怎么想,也想不到会是他。
路公公显然也有些意外,眼底的阴森更甚。
我望向棠煜,见棠煜的脸陡然一白,突然朝我出手。
只觉眼前晃过一片亮白,回过神时,自己竟在棠煜的怀中,面前的路公公拿了一把尖锐的匕首。
意识到路公公方才要杀我,而棠煜救了我。
我胸口起伏不定,惊喘不已,发生得太快,快得我无暇细想。
“棠煜,她听到了我们的对话,留她不得。”路公公表情越发阴森。
“你不能杀她。”棠煜不紧不慢地说着。
我的脸紧紧地贴着棠煜的胸膛,尽管他的声音依旧冷冷的,可心跳却极为快速,显然方才他也是极为紧张。
抱着我的双手又紧了紧,我的整个身子几乎是贴在了他的身上。
“她听到了就必须死,要不然会坏了我们的大计。”
“不会。”
“你怎么这么肯定?”路公公眯起的细眼阴森森地扫过我。
“因为她就是我所说的那个女人,我的妻子,未来孩子的母亲,她该知道这些事。”
我猛然仰起头看他,他在说什么?
“是她?”路公公惊讶得忘了压低声音,就连细眼也瞪得老大。
两人的目光都聚在了他的身上。
棠煜低头望着我,望着我惊讶的模样,笑了,眼眸带着深深笑意,那样的灿烂,阳光,让人几乎不敢直视。
无故地,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不可以,她是皇后身边的人。”路公公紧盯着我。
“你说过,人选我可以自由选择。”
“就她不行。”
“我要定了。”棠煜冷然望向路公公。
路公公抿紧着双唇,盯着我的眼底冒着火,吃人一般的怒火,可他还是压下了怒火,显得对棠煜没法子,道:“你怎么能保证她不会出卖我们?”
“她已经是我的人了。”
此话一出,我浑身僵硬,可还是乖乖地被他拥在怀里,只拿恐惧的目光看向路公公。
事情大致已明白了,我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路公公二话不说就要杀我,棠煜是拼命在保我,而我,只能装作害怕,依赖于棠煜,配合着他的一切。
若不然,我真要死在这里了。
不过这话路公公并不怎么相信,他上下打量了我们一眼,冷冷地道:“很好,既然是事实了,今晚就举行成亲仪式吧。”
成亲仪式?我一下呆了。
路公公横扫了我一眼,冷笑一声,坐在上首,“今晚就简单些,我是你的长辈,只要对我行礼就行了,开始吧。”
此情此景,我压根不知怎么办,被棠煜牵着手随意动作着。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路公公的声音极轻,但在寂静的屋里显得格外响亮,而他鹰般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在我身上未离开分毫。
拜完,路公公冷冷地道:“一年半之内,必须生下孩子。时间拖得越久,对你越不利,明白吗?”又望着我,“有了孩子马上告诉我,我会安排你离宫。”
哐的一声,门被重重关上。
路公公终于离开了。
我松了口气。
“我们是夫妻了。”棠煜看着我,目光里的冰寒并不浓,他在笑,自说出那句“因为她就是我所说的那个女人,我的妻子,未来孩子的母亲,她该知道这些事。”的话之后,直至拜堂,他一直在笑,很开心的样子。
“你不怕我说出你的秘密吗?”我不解,为什么当我被路公公揪进来时,他眼底有惊诧,可一瞬间又似松了口气,那模样他非但不紧张反而极为欣喜似的。
“知道了才好,我并不是真正的公公。”
他看着我的目光很深,幽幽的,亮亮的,也柔柔的,看着看着像是会沉溺在里面,心也不知怎么回事,跳得很快。
我慌张地移开视线,轻声道:“我很早就知道了,那时,我正要去御膳房,正巧见到你进了林子,与一个人说了些话。”
“是吗?”他低低地笑了,一点儿也不惊讶。
“你笑什么?”他怎么一点儿也不在意的样子?我突然觉得拘束起来,手脚都很不自在似的不知该往哪儿放,更不敢与他直视,他的眼睛太亮了,像太阳一样,忙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