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他,和他出宫散步?想,当然想。
可不能,我该与他保持距离,很远很远的距离,上次与他一起的百花会已让我很开心了。
不该与他再有交集,我怕自己克制不了心底的蠢动。
“皇后娘娘不会允许的。”面对他闪亮的目光,我艰难地转过头。
“一个时辰就够了,走吧。”不由分说,他拉了我就走。
我挣扎,没有成功,事实上,我的挣扎也只用了一丁点儿力气,就算他没有抓紧我,也是无法挣开的。
心头好矛盾。
几道抽气声从不远处传来。
瞬间从矛盾中醒来,这是在皇宫,人多口杂,我与堂堂尚书大人却在这儿手牵手,正大光明地出宫。
这要是让皇后知道了,心底闪过一丝后怕,我开口,“景临,这儿人多,快放开我。”
“只要心底坦荡,怕什么呢?”
“话是这么说,可不是那么回事。”
“那就让它成回事吧。”
我呆住。
他转头笑望着我,“给我这个机会,恩恩。”
“景……景临?”我结巴。
“你是个好姑娘,我不想错过,错过了我会悔恨的。”他的眼,他的神情都是认真的,“还是,你在嫌弃我的过去?”
“没有。”我急忙摆手,心乱了,“是我不……不配。”
他笑了,低低沉沉的,极为好听,“那就是答应了。”
“我……”我睁大眼望着他的背,心里却像是被煎着般难受。
该是高兴的事,该是窃喜的事。
他那么优秀的人竟然会看上我这么一个普通平凡的宫女。
这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可是我,我压根就配不上他呀。
那些过往叫我怎么说出口?
他拉着我穿梭在人声鼎沸的街上,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淡淡地笑。
“到家了。”
“尚书府?”望着头顶的金漆大字,我没有想到他竟是带我到他家来散心。
两根手指在我面前摇晃,他一脸神秘,“猜错了。”
“什么?”
“你心里不是在说怎么把你带到我家来散心了?”
“你怎么知道?”我惊讶道。
“这是常人的思维。”他笑眼眯成一线,弯弯的,好看极了。
我顿感奇怪,一脸认真地问:“那非常人是怎么想的?”
“非常人嘛,还没遇到过。”
我莞尔。
终于知道他是怎么让我散心的了。
进了尚书府,穿过圆门,来到了花园,又绕过几座小桥,假山。
正纳闷这花园的布置仿佛没变时,他带着我站在了墙角的一棵老槐树前。
树身极粗,七八个人张开双臂也未必能将它合拢吧,枝叶的茂盛能盖过一幢小楼呢。
站在树下,凉凉的,就算没有风也极为舒坦。
正想问这树有多少年头了,却见景临望着大树的目光极为忧郁,淡淡的伤感在他身上散发着。
“景临,怎么了?”
“没什么,走吧。”
原来树的另一边有个小洞,只因被横生出来的树条给遮住了,极难发现。
让我惊奇的是,进了洞,侧边还有一个一人大小的树洞口。
景临便是拉着我进入了那个树洞。
出了洞,豁然开朗。
芳草鲜美,落英缤纷,花开得正盛,树郁郁葱葱,流水叮咚,悦耳的鸟鸣,偶有几只兔子在花丛中欢快地跳着,真是一处世外桃源啊。
“好美的地方。”我惊呆了,这里应该是墙的另一边吧?
“这是我的另一个家。”他说这话时带上了浓浓的感情,“这世上,加上你只有三个人知道这地方。
三个人?另一个人自然是皇后娘娘了。
“真的很美哦。”我情不自禁地穿梭在花草之间,以美人而喻的话,御花园是娇贵艳丽的公主,而这里就是清新淡雅的闺秀了。
“喜欢吗?”
点点头,我喜欢这样的美,平平实实的,让人看得见摸得着。
“心情好些了吧?”
“是。”我重重地回答,一笑,问,“这个地方想必花了很多的心血吧?”
“十年,花了我十年的时间打造而成的。”他一一望着,眸子里写满了深情,“我带你去宅子看看。”
“还有宅子吗?”
我没有想到这个地方竟会这般大,总认为只是个小花园而已。
以为景临所说的宅子只是个能让人容身的地方,没有想到竟是一个大院子,比起尚书府有过之而无不及。
屋宅里面的摆设极为简单,透着浓浓的江南色彩,山水墨画,竹雕珠帘,檐上雕刻着童戏老翁的形态,一切都以自然为主,简单不失婉约,精致中囊括着得体与大方。
真的很喜欢这里呢,同时,疑问浮上心头。
“可惜没茶水,不介意吧?”他歉意地说。
“没关系,我好喜欢这里呀。”
“以后常常带你来玩。”
“真好。”我满脸开心,“为什么你要建这样一座宅子呢?尚书府不好吗?”
忧郁又爬上了他清亮的眸子,他说得极淡,只是那伤感还是非常明显,“是为她所建。可惜,她并不喜欢这里。每次来,都是我硬拉着她来的。”
“我喜欢这里。”这话说得合适吗?得体吗?不知道,我只是想赶走他眼底的伤感。
他朝我牵强一笑,“已下定决心要忘了她,可真的很难,她融入了我太多的岁月。恩恩,方才我还在说着要成回事,现在却……你会怪我吗?”
“怎么会呢,”一说起这个话题,我就觉满嘴苦涩,“是我配不上大人。”
“人没有贵贱之分,有贵贱的只是那层外衣。而我,不想在你面前穿上那套外衣,所以不要说配不配的话。”
“大人真是这样想的吗?”
“是啊,生命是平等的,这世上没人能长命百岁,生命面前,就是单纯的人而已。”
淡淡的感动在心头绕着,那么尊贵的尚书大人也会说出这样的话,这话听在心里感觉好踏实,没有被压制的感觉,没有被强迫的感觉,没有尊卑之分,仿佛我们是站在同一个平台上。
真的好喜欢这种感觉,感觉心被什么东西装满了。
“景临,我……”我是真的不配,早已不洁的身子……让我怎么说出口?要果断的拒绝才行,可那躁动像是一颗嫩芽,冲破了被我层层压制住的喜爱,无法说出拒绝的话来。
“别拒绝我,我们都慢慢来,从现在开始,让我们去了解彼此的内心。好吗?”他温文软语,每一句话无不打动着我。
“我,让我想一想,想一想。”没有拒绝,意味着我必须向他坦白过去。
说得出口吗?
可以说出来吗?
他不会嫌弃我吗?
没有男人会忍受这样的事情的。
可是……
我想,我想试一试,哪怕是被唾弃,我,我也要试一试。
“留到明天去想吧,说了要带你散散心的,走,参观一下我的私人园子。”他的声音又变得很愉悦。
好,把一切都留到明天吧。
这一个时辰,我玩得很开心。
景临也很开心,处处都留下了他的笑声。
我们两个像长不大的孩子,玩了水,做了花环,还下池采了莲,捉了几只红红的龙虾来逗彼此,玩得不亦乐乎。
喜爱无法自拔的感觉,看着他被幸福浸泡的感觉。
我深深地陷进去了。
夕阳洒遍大地时,我走出了尚书府。
“我回宫了。”
“我送你。”他晶亮的眸子还闪着方才的开心。
我摇摇头,“不用的。”
“真不会撒娇,这个时候你该缠着我送你回去才是。”
“不就两条街吗?”
“你呀。”他突然点了点我的额头。
亲昵的举动让我红了脸。
“路上小心。”
“是。”
走到转弯时,他还站在大门口望着我,我朝他挥挥手。
就在此地 ,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尚书府门前,走下一人,是赵月芙。
快乐消失,沉重接着涌现,是啊,除了皇后这一关,还有赵月芙呢。
“为什么景临不喜欢赵姑娘而喜欢我呢?”
说了哪怕是被唾弃也要试一试,我会勇敢面对的。
傍晚的街道人少了许多,可还是热闹非凡,玩耍的大部分是孩子,挤挤推推,游戏玩得汗流浃背。
站在路旁,望着这些天真的孩子,我猛然想到,是啊,我还有一件事要做,必须去做。
“大爷,这儿有医馆吗?”我问一旁正在买菜的老人。
老人很热心,指着街道一侧的横路,苍老不乏慈爱的声音道:“这儿进去有一家,那边还有两家,都是不错的。姑娘,你生病了吗?”
“没有,是家里的弟弟生病了,想抓几服药。谢谢大爷。”
我小跑着进了横路,果然里面有一家医馆。
进了里面,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可能是傍晚的关系,只有几个伙计在给人抓药。
没时间让我犹豫踌躇,宫禁时间快到了。
“请问大夫在吗?”我高声问。
“我是。”正在整理着药材的老者看向我,清善的目光,淡灰袍子,“姑娘看病吗?”
“不是我,是我弟弟。”
“请到这边来,请坐。”
落座,大夫就问:“令弟人呢?”
“他来不了,大夫,你听过欢乐粉吗?”我急急地,悄声地,满怀期盼地问。
棠煜说没办法解它,我不信,欢乐粉既是人炼出来的,也定有解药可寻。
大夫颇为讶异,“欢乐粉?你弟弟怎么会吃下欢乐粉的?”
“误吃的。”
“姑娘没说真话吧,老夫虽不才,但这欢乐粉也只有生在帝王家或是庞大家系中才用得着的东西。看姑娘的打扮,是宫里的吧?”
我语塞,没有想到大夫会一眼就看穿。
这可是天大的秘密,我当然不能说出来。
正当我不知如何是好时,大夫一叹,“放心吧,老夫不会说出去的,不过欢乐粉是无药可解的,老夫也只是听已逝的师傅说起过,并没有真正遇到过。”
本是松了口气,听大夫这么一说,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就没办法了吗?”
大夫摇摇头,“要不你去别家问问?”
出了医馆,我又奔向其余两家。
这次留了心眼,特意买了件华丽的衣裳穿上,那大夫不是说了吗?欢乐粉是只有生在帝王家或是庞大家系中才用得着的东西,不能显露是在帝王家,就让别人以为是富贵人家吧。
进了第二家医馆,大夫看着很年轻。
当我说出欢乐粉时,他有一瞬间的迷茫,但很快,佯装了解地道:“这个好解,先来说说你弟弟的病情吧,有怎样的症状呀?”
“大夫不是了解欢乐粉吗?怎么又不会知道它的症状呢?”我的心凉了半截。
“大致症状是一样的,但也要根据不同的人来看嘛。”
听着似乎挺有道理的,可他的神情却让我想起了路边的那些半仙,总要先把人的情况探个熟悉了来算命,算出来的就准了些。
可他毕竟是个大夫,我还是抱了一些希望,“没什么症状,就是会很快地成长,本来要五年才成人,吃了这个药后一年就能成人了。”
“荒唐,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种药?你脑子坏了吧?”大夫一副你有病的模样看着我。
我被赶出了这家医馆。
不死心,还有一家啊。
这家医馆很大,里面有五六位大夫在看诊,进出的人也多,抓药的伙计竟有十多个。
我突然感到了希望。
“欢乐粉?”大夫捋着白花花的胡子摇摇头,“老夫不是很清楚。”
我又问了其他几位大夫,都说不清楚。
我还是不死心,京城这么大,这么多大夫,肯定有清楚知道这药的大夫在的。
上街寻找,走了几条街也没见着什么医馆。
拖着酸疼的双脚,我走在另一条较大的街上。
“大嫂,你知道京城最大的医馆在哪儿吗?”我疲惫地问路边抱着孩子正与人聊天的妇人。
“在那儿,”大嫂指着北边道,“出了横道后就有,叫方济堂,是全京城最大,名声最好的医馆。”
方济堂?那不是我刚出来的那家吗?
“大嫂,除了方济堂还有别家吗?”
那妇人想了想,“没有了,好医生都在方济堂里,噢,还有两家。”
妇人说出了那两家的名字。
我渐渐灰心,这两家正是我初时去过的那两家。
晚霞淡了,夜幕快要来临。
不得已,我只得先回宫。
可我还是相信,欢乐粉一定有解药可以解,既然是人炼出来的东西,肯定会有解药,只要努力,一定能找到的。
明天再出宫问问吧。
大红灯笼将整个皇宫照得光亮,远远望去,点点火光汇成了长龙,张牙舞爪着。
关上窗,隔了长龙。
“娘娘,很晚了,该睡了。”我对着还在看书的皇后说。
皇后秀气地打了个哈欠,依然看着手中的书。
其实,只要不与皇后的目光对上,皇后静静的感觉挺和气的。
见她不说话,我便规矩地站在一旁随侍着。
“本宫一直在等你开口。”皇后淡淡开口,目光未离书页。
“娘娘想让奴婢说什么?”
“宫里的人向来寂寞,传话就成了他们唯一的娱乐,你说本宫想让你说什么呢?”
心中陡然明白,我与景临明目张胆地出宫,已传入了皇后的耳里,“奴婢不知道该说什么。”
皇后一声轻笑,犀利的目光紧盯着我,“景临向来喜爱玩这种游戏,他想和本宫撇清关系,就想着找个人取代本宫,可是谁也取代不了。”
“奴婢明白。”多年的感情,多年的眷恋怎么可能说取代就取代了呢?
“明白就好。你喜欢上他了吗?”
我一震。
皇后冷哼道:“果然如此,以为你和别的宫女不一样,看来是本宫高看你了。看看吧,看看你的下场是怎样的。”
“下场?”
“嗯,”皇后妩媚一笑,“被景临抛弃的下场可是很惨的。本宫的眼里向来飞不进一粒沙子。”
“那,那如果没有被景临抛……抛弃呢?”不知不觉,我说出了这句话。
啪——
皇后突然起身,扬手朝我挥来。
结结实实的,我挨了一记耳光。
火辣辣的痛从脸向全身蔓延。
“以你的长相与身份,有这样的可能吗?配吗?”皇后的声音变冷,冷中透着怒气,“下去。”
“皇上驾到——”路公公的尖细嗓门陡然传来。
我与皇后皆愣了下。
皇上今夜不是翻了安妃的牌子吗?怎么到皇后宫来了?
脸上的痛使我无法多想,当明黄的身影进来时,忙下跪迎接。
“臣妾见过皇上。”皇后的声音难掩喜悦。
“起来吧。”
我卑微地站起,双眼平实地望着地上,躬着身退出了内寝。
掩上门,转身时我却见棠煜冷冷地站在身后,淡淡的视线投在我被打的脸上。
“痛吗?”他问,很轻很轻的声音。
我点点头。
“你明明知道是皇宫,还这么大胆地与他牵着手出宫?你想过后果吗?”
后果?我再点头。
没有想到皇宫的消息会传得这么快。
“他不是一般的大臣,他与皇后的关系你一清二楚,竟然还这么做?”
“是。”我的声音很无力。
“你这么做是在与皇后为敌。”
“我并不想与皇后为敌。”
“可皇后已然要置你于死地了。”棠煜拧起好看的眉。
“什么?”我愕然。
“知道为什么以前的侍女在皇后身边待不长吗?”
我摇摇头。
“她们都喜欢上了景临,不顾一切地想要嫁给他,哪怕做妾。”
我睁大眼望着他,听着他以极为漠然甚至冷酷的声音道:“皇后没有马上杀死她们,而是一点点地,以各种手段来折磨她们,直到她玩够为止。”
我打了个寒战,只觉冷意频频袭来。
“你太冲动了。”
“我不后悔。”我的脸应该很苍白吧,甚至双手也在微微颤抖着,这话却说得极为肯定。
棠煜深深地望着我,寒冰似的眼眸说不出来的复杂,声音变得喑哑,“为什么?”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认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只是在怕,怕自己怎么死也不知道,怕恐惧地死去,怕突然的猜忌,别人猜忌我,我猜忌别人。
从一入宫,这条路就没有顺畅过,入了皇后宫,也总是跌跌撞撞的,毒药,拉拢,堕胎,欺骗,杀人,已经弄不清楚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想坚守住自认的理,清清白白,踏踏实实地做人,总不能如愿。
莫明地会招来一些祸事,在安妃宫连命也差点儿没了。
还撞见了小如对太子下药,这么小的一个人,还是个孩子呀,怎么会这么残忍?
我变了,变得多疑,变得爱猜忌,更是害怕。
当初进宫,只求温饱,只求安稳。
现在,只想离开这里,无论如何也要离开这里。
我定定地望向棠煜,无法一一告诉他我心里想的,只道:“我喜欢他,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的,努力的,努力地试一试。”
喜欢景临是真,只是说出这句话时,总是掺杂了几份假,对景临,有愧疚。
我并不是真正在喜欢他,努力地试一试,掺杂着想离开皇宫的念头。
棠煜抿紧了唇,冷冷的神情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感觉他是在生气。
最终,他只淡淡道:“皇后命你拿出牌子。”
牌子?我摸上腰际。
“以后,你无法再出宫了。”
我身子一震,无法再出宫?那太子的事…….
身为后妃的贴身宫女好处很多,可最让我喜欢的是,不必用出宫腰牌,只要说上几句话,那些侍卫就会看在妃子的面子上放行,而对我,皇后的贴身侍女,他们巴结还来不及。
这是皇宫不成文的规矩,皇后是知道的。
“你的腰牌我就收了。”在我的挣扎呆愣中,棠煜从怀中拿出一个与我腰中一模一样的腰牌放进袖子里。
“棠煜?”我的眼眶突然浮起一层薄雾。
“我要去拿皇上的补汤了。”棠煜转身离去,走到殿门口时又回头望着我,目光深处越发黑如夜,轻淡地说,“虽然觉得你自不量力,但既然你要努力地试试,就放手去做吧。”
“为什么?”我问,心中的感激使我的声音也变得颤抖,“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不为什么,就想这么做而已。”他离去,出殿时,眸中满是落寞与孤独。
我没有看到,只是觉得他的背影与夜色极为相融,消失时,有种叫人心疼的感觉。
坐在凳子上,我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张地握着。
思绪无法明了。
在以前,被人打了一下,骂了几句,还是会与人争理,还是会微微一笑。
现在,只觉着被人打一下,骂几句没有关系,只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守着自己的理,要对得起父母从小对我的教导。
可我的心满是无助,满是彷徨,满是害怕。
细微的,慢慢地在转变。
风吹草动,草木皆兵的感觉,让人害怕的不知所措。
心在动摇。
此时此刻,我必须去小如那里一趟,这一趟无论如何也该在今晚去。
若不然明天她又会给太子下药吧。
可是,该说什么呢?又该怎么说呢?
就这样傻傻的去能解决问题吗?
若是小如知道我撞上了她在太子殿下的茶饮里放欢乐粉的事,会不会对我也下杀手呢?
我直觉地摇头,她那么小,不会的。
可一个小孩子会做这样的事吗?
安妃宫的事,近在眼前啊。
我心头万分犹豫,挣扎着。
不该如此的,明明明白道理,明白该怎么做才是对的,该果断地作选择才是。
我却犹豫不前。
在害怕,害怕的并非是小如,而是这其中的是非。
是明哲保身,还是卷入其中,勇敢地去面对?
我有面对的能力吗?
真的好矛盾,要救太子,又怕惹上是非没了性命。
我觉着自己陷入了一个爬不出的深渊中。
想到棠煜说皇后要我的命,我越发裹足不前。
我怔怔地坐着,思绪更加纷乱,像是望着一堆凌乱不堪的兵器,不知道从何整起,每整一个就会被割破手指,甚至刺穿胸膛。
“这就是你的手段?”凉薄的声音,透着讽刺与高调。
“皇,皇上?”望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俊脸,我一时忘了呼吸,惊愕地与他讥讽的目光对上,眼中来不及掩藏的挣扎、彷徨、害怕、无助、犹豫都赤裸裸地展示在他的面前。
他目光越发深沉,眼眸眯起,“牵了尚书大人的手,感觉如何?”
他也知道了?
“朕的女人与尚书大人的妾室,你更喜欢哪个呢?”
“什么?”
他嘴角一勾,眸底凉凉的,“你心机之深,真令朕刮目相看。”
“奴婢不明白皇上在说什么?”
“不明白?明妃宫你故意引起朕的注意,御花园里,躲在树后偷窥朕,石洞中又假扮清高拒绝朕,花街上用苦肉计吸引朕,现在见朕无动于衷,就把目标转向了景临。”
“什……什么?奴婢没有。”
“你以为朕会信你说的话吗?”他凉薄的眼底盛满了怒气,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阴云,压沉之下是蜇人的雷鸣与闪电。
“奴婢真的没有,没有非分之想。”为什么他会这样认为?
他像是更生气了。
我急于澄清,“请皇上相信奴婢,奴婢对皇上……”
找不到合适的字,一直以来只想着躲开他,只是排斥他,又怎么会去想着吸引他呢?
硬着头皮,我道:“奴婢对皇上没有爱慕之意,更没想过以手段来吸引皇上。”
“一点儿都没有吗?”他紧着声问。
“是。”我万分肯定。
他的怒气没了,而是居高临下地望着我,那目光森冷森冷的,却没了以往的锐利,仿佛被谁锯走了似的。
我忐忑着,小心地看向他,又慌忙移开视线,更加卑微地躬在他面前。
“皇上,补汤来了。”棠煜冰冷的声音适时地出现让我松了口气。
我忙将补汤端来,揭了盖,倒出一些在碗里,恭敬地呈上,“皇上,请喝吧。”
“倒了。”他拂袖离去。
这夜还黑着呢,与棠煜对视了一眼,我赶紧追上,“皇上,您去哪儿?”
追出了殿,就见路公公也是满脸惊讶,“皇上,您怎么……”
“上御书房。”
“是。”
路公公的小眼睛看了我身后的棠煜一眼,赶紧命小太监到前头掌灯,自己则尾随在皇帝身后离去。
夜幕很深了。
风一波波地吹来。
直到皇帝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我的心才定了下来。
今夜的皇帝很反常啊。
“你去休息吧,皇后那里我去说。”棠煜说完,直接进了殿,没有让我说上一句话,甚至没有多看我一眼。
他在生气吗?气我的不自量力?
不管如何都谢谢他,真的谢谢他。
方才没有说谢谢,现在也没说谢谢。
以后,我一定会谢他的。
抬头望着皎洁的月亮,我深吸了口气,朝小如的厢房走去。
爹爹曾对我说过,每一个人都要面临选择,一旦选择了,就要勇敢坚定地走下去。
对我而言,退一步,万丈深渊,前进一步,荆棘满地,艰难重重。
我的坚定是弱弱的,我的选择是彷徨的,尽管知道所选择的路正是我坚守的理,心里的恐惧和害怕却是无法克服。
没有时间了,不允许我再这样犹豫,拖下去只会让太子越来越危险。
我必须作出选择。
这段路并不长,我却走了近半个时辰。
抬手敲门时,我又犹豫了。
最终,一咬牙,我告诉自己:不管多么难,多么的害怕,绝对不退缩,尽全力去完成每一件事。
“你来做什么?”小如打着呵欠为我开了门,一见是我,立马瞪起了眼,仇人似的望着我。
“我有话要对你说。”
“说吧。”
“让我进去吧。”
“我要睡了。”
我沉重地望着她的神情,没理睬她的话,径自进了屋,关上门。
“喂,你……”
“为什么要在太子的茶饮中放欢乐粉?”我开门见山道。
小如半张着嘴,震惊地瞪着我,很快,眼中慌乱,“什……什么欢乐粉?”
“我都看到了。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从怀中掏出绢帕塞在她手里,“打开。”
当看到绢帕上的粉末时,小如一脸苍白。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这又能说明什么?你少冤枉我。”
“是吗?那好,这帕子我会送到皇后那儿,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了,必会明察。”我转身离去,小如一个箭步拦在了我面前,红着眼怨恨地瞪着我,像是在看一个仇人。
“你想怎样?”
“你承认了?”
“我没有做过。”
越过她,我直接就要打开门。
小如在身后急切地喊:“我是放了,那又如何?”
“你放了什么?”声音很轻,可我的感觉很压抑。
小如嘴唇颤动着,漂亮的杏眸已有了泪光,一字一恨,“我在给太子殿下的茶饮中放了欢乐粉。”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个月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个月前,我来了葵水,代表着我长大了,能生孩子了,可是太子,老宫女说男的比女的长得慢。”小如声音颤抖得更为厉害,不是害怕,不是恐惧,而是因为我的逼问,我的威胁,从她的神情中,我可以看出她有多么厌恶我,怨恨我。她又说:“我要当上太子妃,要成为太子的第一个女人,要为她生下皇子。”
猜测是一回事,从她口中说出来又是一回事,只觉无比伤感,我问:“你和太子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感情非比一般,这般荒唐残忍的事怎么做得出来?”
“荒唐?残忍?你懂什么?”
“在这件事情上,我要懂什么?”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没听过吗?”
“人若只为己,爹离娘弃无亲无友,你听过吗?”
“别假装清高的样子,你进宫才多久,根本什么也不懂,凭什么来管我?”两行清泪从小如怨恨的眸中落下。
“我管得了你吗?你不能害太子,太子是无辜的。”
和着眼泪,小如突然又笑,冷冷地笑,“在皇宫里,只有笨的人,没有无辜的人。”
望着她这副样子,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皇后、安妃、明妃、柳妃的影子,她们好像。
“太子待你不薄啊。”
“是吗?只怕太子只当我是个玩偶吧。”
“你怎么能这样说?”
“你以为我是怎么进的皇后宫?怎么和太子成为所谓的青梅竹马?我两岁进宫,每个人都欺负我,把他们的怨恨都撒在我身上,打骂更是家常便饭,有时甚至三四天不给饭吃,就在我以为要饿死的时候,他们才给了一碗馊饭吃,我一连吃了一个月,你能想象那种日子吗?”小如捏起双拳,牙齿几乎将下唇咬出血来,半晌又道,“我恨他们,我要还击。有一天,我看到了太子在玩狗,就把自己当成狗爬到了他面前,汪汪地叫着。太子一时兴起,就留下了我。这些年来,我摸透了太子的喜好,投其所好,万般亲近才有了今天。”
小如的恨太浓烈,不应该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
压下满心的怜惜,我沉沉地道:“那又如何?”
“你说什么?”
“因为被人欺负了,受苦了,就把自己当成悲剧中的角色了吗?把你的怨恨带给别人,给别人造成痛苦,你与那些欺负你的人有什么不同?”
“不在你身上发生,你当然可以说这些风凉话。”小如朝我吼道。
风凉话?我的话说得或许真的过于轻易了。
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也就无法真正理解她。
那么小就受这样的欺负,她变成这样更多的是为了自保吧。
怜惜她,很想把她抱在怀里拍拍,面对她童年的遭遇,我的心中更是不忍,可是,孰轻孰重?
她不该在炎朝下一任的国君身上下药,我深吸了口气,“我今天来主要是想问你,欢乐粉有解药吗?”
“没有。”
“那好,从今以后,你不要再踏进太子宫了。”
“什么?”
“我会看着你,只要你稍有这样的动静,我就会禀报皇后娘娘。”
“你不会的,不会的,你那么善良,怎么可能告发我呢。”
“我会。”我说得肯定,也很坚定。
这就是我要走下去的路,只要还在这宫里,力所能及的事,不想置身事外,不想冷眼旁观,不想假装没听到没看到。
突然明白,这就是人,生命是平等的,可环境已迫使我们分出了轻重,必须选择时,你只能保最重要的那个人。
“你不能这样待我,我好不容易才到今天。”小如的怒气在一刹那消失得一干二净,抓过我的袖子,满脸恳求,“我会改的,恩恩姐姐,我会改的。”
“你叫我怎么相信你?”
“你相信我吧,绝不会有下次了。”小如又哭了,哭中不再有恨,而是无助与哀求。
我闭了闭眸,温和地望着她,“小如,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你做了很大的错事,要是被别人知道了是要砍头的,知道吗?”
“我知道,恩恩姐姐,不要把我赶离太子的身边,小如求求你了,只要不离开太子,做牛做马我都愿意呀。”
这般的苦苦哀求,当初又为何要犯下这样的错事?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看着是这般温馨,到头来……
“我该走了,小如,记住我所说的话。”我抽回了被她紧抓的手。
“恩恩姐姐?”小如追了出来,跪在我面前,泪如雨下,“求你了,求你了,我不敢了,真的不敢了,求你不要阻止我和太子见面,我的未来、我的希望全都在太子身上啊。”
“小如。”我不禁也有些哽咽,但已下定了决心,就不会改。扶起她,我柔声道:“为你的仇敌怨恨报复,受伤的人只能是你自己,不要事事剑拔弩张,世上没有绝对的仇恨,只有不肯快乐的心。”
狠起心,离去。
自那夜后,我依然是皇后的贴身侍女,只是相处的时候如履薄冰。
明显地,本该不是我干的杂活也一一摊在了身上,端水,洗脚,上御膳房。
一人时,看着窗前的盆竹,我又开始挣扎。
下定决心要努力试一试,但在这之前,我要先向景临坦白一件事。
每每想到,手心尽是汗。
难以启齿的过往,该怎么向他说呢?
当天空稍亮时,我就醒来。
这几天来,根本就没有出宫的时间。
想尽了办法,只有清晨,我才有时间。
天微亮之时,皇后还在沉睡,这个时候也正是街上最为热闹之时,妇人们都是这个时间来买一天的菜的。
出宫很顺利,拿出腰牌说声皇后要办点儿事,侍卫就直接放行了。
真如我所料,几条大街上都极为热闹,菜铺、小摊上都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新鲜蔬菜,吆喝声不绝于耳。
我先去衣铺换了身华丽的衣裳。
这才一条条道寻去,就连小横路也没放过,可找来找去也没找着医馆。
“姑娘,我看你一直在这里走来走去的,是在找什么人吗?”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大娘好心地问我。
“大娘,请问这里有医馆吗?”时间急,我一直是小跑着的,这会儿停下来觉得小腿肚酸疼得很。
“医馆啊?”老大娘细想了想,“有,有。”
“在哪儿?”
“就在这街尾吧。”
朝大娘所指的方向望去,街尾处是有几幢房屋,都挺破旧的,从外表看去,不像能住人的样子。
“谢谢大娘。”
既然大娘说了这儿有医馆,我想应该是有的。
走近了,却不敢肯定了。
这儿真的有医馆吗?
杂草丛生,院墙倒了一半,窗户没有完好的。
走了进去,阵阵恶臭传来。
“有人吗?”我喊道。
没人应声。
“有人吗?”我再次喊。
还是没人应声,想着是不是那大娘记错了。
就见一乞丐突然从里面冲了出来,吓了我一大跳。
乞丐上下打量着我,咧着嘴笑,露出满嘴黄牙,“姑娘找谁啊?”
“我……我走错地方了。”我转身就走,大夫怎么会在这样的地方呢?
“姑娘是不是找大夫啊?大夫在里面给病人看病呢。”
“里面有大夫吗?”我一愣。
乞丐笑着点头,“进来吧。”
刚要迈步,我有些犹豫,不是看不起乞丐,作为一个女孩子,必须要有该有的谨慎与小心。
乞丐像是看出了我的犹豫,憨厚一笑,“姑娘在这里等着,我去把大夫叫出来。”
面对乞丐的热忱,我反倒显得小家子气了,忙说:“谢谢,还是我进去吧。”
尽管他的模样极为邋遢,可目光清澈,笑容真诚,我想,他不是坏人。
进了屋,恶臭像是一阵阵的暴风般扑来。
我还是能忍的,可一见到屋内躺着的数十个痛苦呻吟的乞丐时,我差点儿忍不住呕吐。
有的乞丐面黄肌瘦,病得很严重,有的则是在面部生了大大的脓疮,流着脓血,有的是在皮肤上生了大块大块的红斑,正腐烂着。
情景不堪入目。
“那就是大夫。”一起进来的乞丐指着阴暗角落中的驼背身影道。
喜悦淹没了这些恶臭,强忍着不适,我快步走到大夫处。
角落虽暗,但还是能看清大夫的样子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大夫,我有件事想请教您一下。”
大夫望了我一眼,苍老的面容表情极为冷淡,“说吧。”
“在这里吗?”
“姑娘若是受不了这里的味道,大可以出去等,不过老夫要到太阳下山了才出屋。”
“不是的。”不得已,我只好说,“大夫听过欢乐粉吗?”
正在按压着病人胸口的大夫一愣,诧异地望着我,“什么粉?”
“欢乐粉。”我的心被纠成了一团,如果他也不知道,对于太子的身子则又拖了一天。
大夫盯着我半晌,突然叹了口气,“姑娘家有人吃了它吗?”
“是我弟弟。”
大夫又上下打量着我,目光沉淀着岁月的智慧,沉吟了下,“这药是医家的禁药,老夫行医六十年,也看到过几个吃了欢乐粉的人,它是没有解药的。”
我失落地走出了破屋,天空亮得很快,太阳已挤出了笑脸。
今天没有收获,下一次出宫又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就在我无比沮丧之时,大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姑娘,有一次老夫上山采药,手指不小心被一株有毒的树给刺伤,脑海里突然想起民间的一则故事,说是有个抓蛇的青年被毒蛇咬了,他想着要死也该是吃饱了死啊,就采摘了蛇窝周围的野果吃了个饱,奇怪的是,野果吃下去后,他非但没死,还解了蛇毒。于是,老夫也就依着样,那毒树底下没有野果,倒长满了紫色的小草,便采了这些紫草来吃,结果,还真把毒给解了。”
不明白大夫为何出来给我讲这样一个故事,我点点头道:“真是很幸运呢。”
大夫冷淡地看了我一眼,径自回了屋。
天亮了,街上行人也多了起来。
我匆匆地换回衣服,匆匆地回宫。
正好赶上皇后起床。
“娘娘,洗脸吧。”我将微湿的汗巾递到皇后面前。
皇后冰冷的视线划过我,拿过汗巾时猛地砸向我,厉声道:“这么热的汗巾,你想烫伤本宫的脸吗?”
“娘娘,这水是温的。”
“温?难道本宫是在冤枉你吗?”
“奴婢不敢。”
皇后一声冷笑。
“奴婢马上去换。”我端着盆子出了内殿,就见棠煜正站在外殿,冰冷漆黑的目光扫过我进了内殿。
我重新打了水回来,就见皇后望着棠煜的目光尽是怒火,“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你没有发觉?”
棠煜冰冷的表情未变,淡淡道:“娘娘,内务府的人是不能擅自进入后妃宫中的。”
“你向来心思细密,一点儿蛛丝马迹也没看出来吗?”
“娘娘都被她瞒过了,不是吗?”
皇后拍案,握紧拳头,“本宫不会饶了她。”
此时,我递上汗巾,“娘娘,擦擦脸吧。”
本是怒气腾腾的皇后一见到我,眼中的怒火更盛,手指刚一碰到汗巾,就说:“太凉了,来人,取热水来。”
一名宫女迅速从外面拿了热水,倒进盆中,本来还算清凉的殿内因这热水陡然升了些温度。
皇后锐利的目光望向我,“还愣着做什么?”
我一惊,若把这汗巾放到倒了热水的盆里,双手非被烫伤不可。
可若是不这么做……
情不自禁地,我望向棠煜。
而他,未正眼看我,只是漠然地站着,似在说眼前的一切与他无关。
一咬牙,我把双手放进了盆里,灼痛的感觉从指尖蔓延到了全身。
我咬牙忍着,绞好汗巾递给皇后。
“可真是热呀,瞧你,额上都有汗了。”皇后眉目一挑,倏然笑了,从袖中拿出绢巾就要给我擦拭汗水。
我强克制住后退的冲动,只觉冷汗更多了。
下一刻,脸上吃痛。
皇后惊呼一声:“瞧我这指甲,竟然在你脸上留下了这么一道伤口,都流血了,幸好不深,不会留下疤痕,快下去敷药吧。”
“是。”不管再怎么痛,我还是缓缓地退出了内殿。
双手很痛,火辣辣的痛,哪怕是浸在凉水之中,这痛还是让我难受。
幸好脸上的划伤并不深,抹去了那点点血丝,看不出什么来,只有近看之下才能见到浅浅的红痕。
鼻子酸酸的,可还没到想哭的程度。
如果这是我必须付出的代价,我一定会忍下的,皮肉的痛毕竟是暂时的。
一个时辰之后。
不知换了多少凉水,这手还是肿肿的,一碰,极痛,无法握起,也无法伸平,看来得去内务府拿点儿药膏才行。
此时,房门被推开。
棠煜走了进来,寒眸望着我浸在水中的双手,不显任何思绪,将手中的葫芦白瓶放在桌上,淡淡道:“这是专治烫伤的润滑膏,一天三次,几天就会好转。”
“谢谢。”我轻声道谢,擦干双手,就要涂药膏,只是这手怎么也无法灵活地拿起白瓶。
“手给我。”
愣了愣,我有些不自然地将手伸出。
他拿过了白瓶,在我手背上倒出润滑膏,细细地为我一点点涂上,动作极为轻柔,像是在呵护着一样极为珍贵的东西般。
心里突然浮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有一根羽毛在挠着我的心,痒痒的。
“虽然痛能感觉到,至少比算计让人心安。”他说。
“什么意思?”
“这几天,皇后会叫尚书大人进宫一趟。”
我一愣,摇摇头,“他不会来的。”他说过要结束与皇后的关系,也说过“给我这个机会吗?恩恩。”“你是个好姑娘,我不想错过,错过了我会悔恨的。”
“这一次他一定会来。”
“为什么?”
棠煜静静地说着,“这关系到皇后的地位,太子的储君之位,他无法坐视不理。”说完,他望着我,望着我苍白的脸,一针见血地道,“你无法阻止他,因为你在他心里还没有这个分量。”
话很伤人,却是实话。
我沉默着,说不上来的失落。
他起身走向外面,转身时又问:“为什么要选他呢?”
“什么?”望向他时,他已转过头,望着窗前的盆竹,冷冷道,“没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