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起一片微辣酸笋,可人打了个饱嗝,而后将其送入口中,细嚼咽下,又继续品尝起剩下的佳肴。
相比于一开始狼吞虎咽的惨状,此时慢条斯理,细回余韵的陈歆带有一股独属于江南女子的烟柔气息,直引得新上阁楼的食客们频频侧目,更是使得不少人不禁感叹其秀色可餐,有意上前搭讪,奈何无人自信自己的才气能够打动这位煦色韶光的仙丽女子,又不愿落面于众人之前,只好一直望洋兴叹着。
只不过钰王留下的两名盯陈歆梢的人却是一直在瞠目结舌中度过的——这女的一刻钟前还跟刚从牢里放出来的一样,吃相极其难看,现在怎么就好像天仙下凡似的,这么楚楚动人呢?
见证了痴女到淑女画风急变过程的二人只得不断抱杯喝凉茶以平复自己杂乱的心境,顺便暗叹陈歆真是朵少见的奇葩。
“小二——结账。”吃的差不多了,陈歆挥手示意酒楼伙计过来。
“客官你别老这样叫我,”小跑着过来的伙计趣声道,“小的真不姓‘二’,你这样的称呼虽然能懂,但感觉挺怪的。”
“小二不能叫小二,那该叫什么?”陈歆疑惑问道。
“客官,你这……”伙计似乎想要辩解,转眼之后却是无奈苦笑,“小的就一跑堂的,确实不该在乎一个称号,是小的冒犯了,客官莫要放在心上。”
“哈哈,没有的事,”陈歆不好意思的摆摆手,“你就说多少钱吧,我要结账了。”
“好勒,客官,您这精品碧螺春是二钱,荤食五钱,加上各色小吃,一共是一两一钱,“接受了现实的伙计弯腰仔细结算着,“您去楼下柜台结账就好了。”
“哦,好的。”陈歆揉揉小肚,撑腰起身,从酒楼伙计让开的位置走向了楼梯口。
待陈歆离去之后,小二拿下挂在左肩上的灰抹布,开始收拾起桌上的残羹碗碟。
为什么这个时候伙计就变小二了呢?
原因并不复杂,除去无谓的象征意义之外,旁边一直时不时侧目注意陈歆的众食客也都听见了二人的对话——美女总是有着让人铭记其话语的特权。
此后的大周朝,‘店小二’一词便于闲言众口中渐渐流传开来,甚至在许多年后彻底取代了‘伙计’,成为各式客栈酒楼跑堂的市井称呼。千年之后的某个时代,一句‘小二,上酒’更是成了无数人的江湖回忆……
……
“时光转不断流转在从前,刻骨的变迁不是遥远,再有一万年,深情也不变……”茶足饭饱的陈歆哼着小曲,闲庭信步在大街上,继续着东瞧西逛的旅程。
路过一个转角,少女弯腰将手里的琐碎银子递入褴褛男孩面前的木碗内,对着抬头仰视自己的蒙尘小脸玲珑一笑,挥挥手洒然离去。
男孩端起木碗,呆呆望着陈歆离去的背影,久久沉默,后续的歌声隐约传来——
“记忆是条长线,盘旋在天边,沉浮中以为,情深缘浅……”
……
背负着小手,赠人玫瑰后的陈歆蹦哒过行人间的细缝,漫步到了中城河畔,顺手摘下一束细柳,给自己编织起了藤条手链。
眼见街道上巡逻的捕快经过,陈歆赶忙藏住手里的柳枝,生怕被逮着接受思想教育。待到步入了民间小巷之后,才将已编织好的手链带起,轻摇几下,感受嫩叶拂过凝脂肌肤的微痒,陈歆继续蹦哒起来。
另辟蹊径,选择在狭小巷子里行走的陈歆热情渐熄,时不时感觉有些莫名压抑。
回头一看,发现后边没人,轻叹了口气,懊恼自己神经太过敏感了,陈歆继续往前走去。
可刚没走几步,身后似是传来了细微的动静,猛地回头,还是没人。陈歆开始觉得奇怪了,眼骨碌打了个转,侧身转入旁边更小的陋口,快步开跑,径直奔到一个墙角,而后转身贴着墙壁,静止不动。事因突然的剧烈运动,陈歆的呼吸汹涌起来,连带着浅蓝丝衫也变得凌乱不堪。
深吸一口气,渐渐平静下来的陈歆探头望向身后来时的巷道——还是没看见人影,问号顿时布满了晕红的脸蛋。
“不应该呀,难不成真是我神经过敏了?”陈歆小声嘀咕着,转身望了眼另一个巷口外喧嚣的大街,突然灵机一动。
小手握拳锤了锤自己的脑子,声音略大:“哎呀,最近这都无聊出幻觉了,算咯,走吧。”
随后便大步走向外面的主街道,双手顺带摆出夸张的幅度,嘴里还念叨着,“回家咯,回家咯”之类的话语。而就在即将步入大街的瞬间,陈歆又一次鳄鱼式回头,望向身后的窄小巷道——还是没人。
“唉……奇怪……”挠挠脖子,陈歆贼心不死,回身向着自己来时的转角走去。
“咦——陈姑娘?”略显生疏的呼声自后方传来,快要拐弯的陈歆回过神来,凝眸看向声音源头。
仍旧一身墨袍的武景函见其转身,温润一笑,道:“方才在大街上看到背影就觉着眼熟,那曾想还真是陈姑娘你。”
“啊?是安王殿下啊,”陈歆摸了下云髻,知晓自己此时的仪貌相当不堪,登时花容失色,“我……”
“姑娘怎么会在这儿,还弄得这般衣容杂乱?”安王提袖,问出了陈歆此时最怕的问题。
“那个,我……”陈歆低头玩弄起手指来,“我出来采风的,王府太闷了,也好透透气。”辩解的话前言不搭后语。
“透气?陈姑娘还真是…”安王失声笑了起来,而后慌乱的捋了捋衣衫转正神色,“特别啊……”
就知道会这样,陈歆暗自埋怨。唉,自己之前就一直被九爷笑话,现在又多了安王,真是的,脸都没得了,呜呜X﹏X。
安王却是没有再逞自己的少年心性,察觉到陈歆的窘态,赶忙让出了道路。
陈歆见状也不在矫情,一边整理起自己的衣裙,一边走了出来。
“话说姑娘不准备准备吗,这都过了午时了,三哥也不催?”安王好奇问道。
“准备什么?你三哥为什么要催我?”陈歆疑惑道。
“庆功国宴就在今晚啊,陈姑娘你不知道吗,我记得三哥跟你说了啊。”安王同样的疑惑脸。
“啊?不是说三天……啊!”陈歆左手摊开,右手为拳,惊醒般捶了一下,“原来就是今天啊!”
陈歆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秦王府住了三晚了,顷刻间恍然大悟道。
安王不禁好奇对方脑回路究竟有多怪异,怎么连数数都数不清楚,无奈崩住笑意,杂然道:“三哥可早就回府了,此刻怕是正苦等着姑娘呢。”
“是,是吗?”陈歆难为情的垂下头,“还真是尴尬了。”
“姑娘还是快些回府吧,国宴晚间就起了,两个时辰后所有人都得到齐,时间挺紧迫的。”安王好生规劝道。
“那好,我就先回去了吧。”分清轻重缓急后,陈歆柔音出口。
“稍等一下,”安王突地又出声挽留,而后对着身后的随从冽声道,“李迫,孙平,你二人护送陈姑娘回秦王府,细心点,定要平安送达。”
“是,某家领命。”二人齐声应答。
“不用的,我认得路。”陈歆赶忙婉拒。
“洛京城不长眼的贼人多了去了,陈姑娘莫要大意,还是小心为妙,”安王拱手推过辞呈,“在下也得进宫赴宴,就先告辞了,顺带帮我向三哥问个好。”话毕便欠身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陈歆先是松了口气,随后看着留下的两个彪壮大汉,又无奈捂脸。
“对了,”已经走出老远的安王还是没能按住自己的少年悸动,突然回身遥喊,“你穿蓝色裙子的样子真挺好看的!”
陈白眼没有吝啬,直接送了对方一份大礼。
“好啦,我们回家吧……”陈歆对着耸立的二人撇撇嘴,而后向着秦王府的方向走去,只不过心里还是忿忿不平的,可惜了她短暂的逛街时光。
……
洛京民巷深处。
在所有人离去之后,暗门里的两具温热身躯突地瘫倒在了陈歆来时的巷口,胸腔漏出豁口,血流不止,心脏不翼而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