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池旁轩榭院亭内,换了一身新纱裙的陈歆瘫靠在木栏椅上,一脸生无可恋的看着亭外的风景,右手伸向桌上摆着的新鲜红提,默默摘了一个送入樱嘴……须臾之后,又摘了一个,还摘了一个,再摘了一个……
腮帮子鼓得大大的陈歆皓齿微动,对着身边的秋雅模糊说道:“丫丫弄不觉得无聊吗?”
“不觉得啊,”小丫头歪头回应,“卧澜听春雨,温玉入梦来,怎么会无聊呢?”
陈歆瞳孔放大,仔细看了眼满脸认真状的秋雅,又瞧了瞧亭外略显燥热的骄阳,心想这也没雨啊……
咽下满腔的红提,陈歆没再纠结小丫头的智商问题,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她决定要用实际行动来打破枯燥无趣的现实,没错,她要出去浪!
……
为什么陈歆住进王府了还会无聊?
原因有很多,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没人陪她玩。小秋雅这个‘秦王迷妹’和她压根没有共同话题,武景蕴送来照顾她衣食起居的两名女婢更是少有言语,以至于陈歆想搭话都搭不上。
府内家仆不敢与陈歆有过多交集,北院不想去,九爷这个大瘟神也没再来找过陈歆。那日晚席散去后,户主武景蕴也兑现了自己的承诺,连着两天没着家。于是陈歆就这样在无人交际的大观园里,躺尸般的熬过了两天的无聊时光。
不过好在人觉得无聊了,也就会想着搞事了。陈歆今天终于算是开了窍——没人陪我玩,我还不能自己出去玩嘛?
……
一刻钟后。
换了身浅蓝丝衫的陈歆右手撑墙,将小秋雅壁咚在自己怀里,眼神还直勾勾的盯着对方。
“陈…陈姑娘……”秋雅声音颤抖,尽显慌张。
“我现在有个很严肃的问题要问你,请你如实交代。”陈歆一本正经的说道。
“什…什么事?”
“那个……能借我点钱吗?”戏剧性的变了张柔情哭丧脸,陈歆泣声喊着,“有钱走遍天下,没钱寸步难行啊——你就可怜可怜我吧,呜呜……”
“……”
被陈歆吓到了的小秋雅下意识自怀里拿出武景蕴留下的预算开销,见状陈歆一把抢走。
掂量了下锦囊的分量,陈歆扭头快闪出了庭院,顺便还招手大喊:“等秦王殿下回来,让他还你!”
“可这本来就是殿下留给你的呀……”小秋雅呆立良久,喏喏虚声应答,奈何府道上早已不见陈歆人影。
……
蓝影飞驰,畅行无阻的出了秦王府,陈歆沿着自己当日进城的路线,顺利走出了森严的贵族府邸区,向着自己觉得有趣的地方行去。一路上东瞧西逛的,好不自在。
失了牢笼的束缚,陈歆独自徜徉在热闹嘈杂的大街上,脚底生风,一片轻盈。烂漫的阳光普洒在珠玑列市,罗琦盈户之上,一如半城的烟雨般明媚生辉。无论是闹市里的车水马龙,还是阁楼上的闲情文雅,都带着梦一样的绚丽——这就是洛京,大周帝都,文人墨客笔下最令人心驰神往的地方。
半刻之后。
左手糖人右手酥烙,陈歆大摇大摆的自人群当中走过,直引得路人们频频侧目。
虽说大周不兴大家闺秀那一套,对于女子行事的规矩也不多,但若是真有哪位女子行事敢像陈歆这么张扬,决计是无人敢娶的,毕竟这年头谁也不想接个纯种败家子回家呀。
奈何陈歆是个方外人,不甚在乎旁人的脸色和看法,只觉能自得其乐就好,对路人们的眼光熟视无睹。
回首将吃完后剩下的木签与裹纸扔进路边的木桶,陈歆随手抹了抹嘴,径直奔向远处的高大酒楼。
实在是不想和这位身着富贵丝衣的洒脱女子起争执,撞见陈歆的一众行人纷纷避让。
来到楼宇前,陈歆抬头看了眼头顶上方‘食肆天下’字样的牌匾,欣然大步跨入店门,还没等酒楼伙计赶来招呼,便直接窜上了二楼。
顺道挑了个靠窗的雅座,陈歆学着记忆里的豪杰模样,大手一摆,扯着嗓子高喊:“小儿,上好酒!”
气喘赶来的伙计擦了把热汗,低声应承:“客官,实在对不起,小店真上不了酒了。”
“啊?”陈歆眉头一挺,质问道,“酒都没有还开酒楼,你们怎么想的?”
“客官是这样的,”伙计弓身谦答道,“年前朝廷不是西征御敌吗,为集粮草,下了两年不得私酿槽酒的命令,国事为重,还请姑娘见谅,体恤一下。”
“哦,这样啊,”闻言陈歆未再强求,转头又呼,“那就上壶好茶吧,再来几碟你们这儿的招牌菜。”
“得勒,客官您请好!”伙计高声回道,转身就给陈歆叫菜去了。
闲琐事毕,陈歆回头看起了街道外的人潮风景,好一阵唏嘘。
只是陈歆未曾想到,自己注视着窗外人群的同时,别人也在注视着她。
……
三楼包厢内。
一袭灰服的青年拍手收了折扇,对着面前低头禀报的下人冷声道:“确定是进了秦王府的神秘女子吗?”
“启禀殿下,小的确定。”来人谦声回答。
“消息哪来的?”青年端起面前的温酒,小抿了一口。
“是道府司的一名伊人通的气。”
“道府司?那帮神棍?他们怎么又和秦王府打起擂台了?”青年放下玉杯,扫了眼周遭坐着的琳琅才子,又冽声道,“我记得他们的主事乃是我三弟的心腹谋士,堪比手足,怎么连个下属都御不住?好生奇怪。”
“这…小的不知……”站着的下人头都快要埋进胸口了。
“哎,钰王殿下莫要嗔怪,想来那王姓谋士也不是个精细之人,此般疏忽,也合情合理。”一名摊着折扇的白衣才子淡笑道。
“是啊,是啊,都说秦王府是外松内紧,铁板一块,今日却被此般轻易堪破,想来也是名不副实。”一位身材福禄的油腻君子连声附和。
暗暗瞥眼将出声的两位‘想来’君子记下,钰王叹息一声,“罢了,你先退下吧,记得派两个得力的人跟着她,莫要轻举妄动。”
“是——”下人应声,欠身退了出去。
厢间归了清净,钰王也不再懈怠,起身覆袖道:“多谢各位群策力荐,思明深感荣幸,只因今朝国宴事多繁杂,我还得进宫请礼,就不作停滞了,先行告辞,还请各位见谅。”
“殿下哪里的话,堂堂大周二皇子,能宴请我等,可是十足的福分,那敢受得殿下此等大礼,殿下折煞我等了。”原先出声的白衣才子再次先声夺人,表了众人的意。
“也好,惺惺之态我也不甚习惯,大事往后再说,各位,国宴上见。”钰王负手转身离去,丝毫不拖泥带水。
“吾等恭送殿下——”一众才子起身送行。
……
“客官慢用。”伙计端来饭菜茶水,恭摆在漆木桌上,掐媚道。
“嗯,”陈歆吭声,好奇的望向自楼上而下的灰服男子,还有他身后跟着的一众随从,目光随其移动,直到一干人等出了楼梯,方才回神。
“你先下去吧,我有事再叫你。”陈歆努嘴出声屏退伙计,顺带环视了一眼周遭稀疏食客的垂涎神色,冷斥哼声,而后不再理会。
深嗅一口佳肴溢出的香气,陈歆好一阵沉醉,随即竹筷速动,就着窗外飘扬的旌旗,粼粼的车马,还有正午骄阳带来的朦胧诗意,潜心品尝起了这‘天下第一楼’的招牌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