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各自都开了一个玩笑,这下大家算扯平了,”武景蕴摊摊手,显露出独属于王侯的霸道,直接给之前的话语下了定论,不容他人反驳,“那么,崔司卿有何事要求本王?”
崔青很是上道,但见他欠身拱手,面上愁云满布:“回殿下,下官这里确实有一难事,想问问殿下的意见。”
“但说无妨。”武景蕴拉着陈歆一同归座,一指对面的客席位子,让原本的东道主坐那儿。
崔青也不甚在意,顺着意思坐下,皱眉思量片刻,腹中打好草稿,随即谦声道:“还是和近来闹得沸沸扬扬的失心案有关,此案从县衙移交大理寺时就已成大势,相关死者逾十数,等到我等司吏切实着手之后,又发现不少先前被敷衍为天灾病祸的遇害者,到现在共有四十三例了。”
“此事我是知晓的,司卿不用多言,直切着重就好。”武景蕴抚盖喝了一口清茶,颔眼打断对方的长篇大论。
崔青显然不敢真就直接说,他不是傻子,明白这里面可能有的道道。如果自己起了什么非分之想,不但拖不了这位爷下水,还会被人当做棋子,身不由己的同时随时会被废弃掉。
又犹豫了一会儿,缓缓开口:“下官无能,对这案子头绪全无,更是被五天前的场面给吓破了胆,现在只想请秦王殿下帮个忙,让我等能有别的途径继续查下去,不然真就要等凶手杀够了之后被封个悬案,贻笑大方了。”
“被吓破了胆都还要查吗?”陈歆歪头疑惑,让人看不出来究竟是不信任的嘲讽还是钦佩的感慨。
武景蕴斜眼示意佳人稍安勿躁,放下茶杯,转眼注视着对座的人:“你我素不相识,按理说我不可能冒着风险帮这忙,不过既然今天我来找你了,想必你心里也是明白的。”
崔青微微一愣,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直接大度。
“是,下官明白,”中年人连忙起身拱手,“先替同僚和百姓谢过殿下,只要殿下能多施以援手,往后让我崔青做牛做马来偿还恩德都行。”
武景蕴微笑着摇摇头:“我不是通天之人,给不了什么保障,那些卷宗的拓印我都看过了,说实话,真的很玄乎。”
“就好比冬夜杀人踏雪无痕,叫人心惊胆颤。”
“事实也是如此,”崔青抱有同感的点点头,完全看不出来上一秒的求人懦状。
“可就算这样,上头仍旧没有同意引兵排查,说是国宴刺客一案尚未收尾,不宜再大动干戈,”话语短暂停住,目光试探着看向武景蕴,“可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连环凶杀案对百姓的心怀压迫实在太大,拖得越久,越是会有各种离奇语怪随之出没,也就更难查到正主了。”
“别说这些明眼人都知道了,好歹你也是大理寺司卿,说些你的看法推测吧。”武景蕴继续催促道。
“这……”崔青踌躇不决,“那下官只好献丑了。”
婆婆妈妈的,有话就不能快点说嘛,被晾在一旁的陈歆抱着果子吮吸,给面前这人翻了个大白眼。对于这种紧张刺激的侦探游戏不甚感冒,要不是九爷模棱两可的表示只要她能参与进来,就会帮自己解决深渊感染的问题,鬼才会主动跑过来受这罪呢,是亭台楼阁不凉快了,还是山间野味不好吃了?
她可没有什么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觉悟,那是四百二蛮的事情,与自己无关。
和陈大混子不同,站立着的崔青眉头紧锁,开始了自己的推论分析,严谨认真。
“已知的死者多为掮客街混和青妓龟公,只有少数是普通的穷苦百姓,皆为下三流之类。由此可见,凶手应该不敢,或者说不能对王勋官贵动手。”
话说到一半,崔青又斗胆瞥了一眼武景蕴,见其神色无异,继续道:“下三流人员流动难寻,死后引起的骚乱也不大,而且这些死者并无相似的特征和人情交集,可知凶手并不是因仇恨疯癔而行凶,更像是为了造成一些事,又或是单纯枉造杀戮以愉悦自己,如同南疆猎人以捕猎为生那样。”
“前者还好,等到凶案止住再无死者,且看有何大事随之而成,受益者必为幕后真凶无疑,奈何若是这样静观其变的话,便可惜了那些枉送的鲜活性命,有违人伦。”
“后者就绝不能再拖延半刻了,此类凶畜本无人性,将其送至冥海尚不能平息冤魂之怨。同时此般情况也难以找到蛛丝马迹,但凡凶手选择蛰伏,不再出手,时光推移,经年之后便又会是一宗悬案,我辈会被后生遗笑千古,凶手却是逍遥法外,难得审判。”
“如此,司卿觉得此案是前者还是后者?”武景蕴凝眸出问,直指要害。
“都不是,又都是,”崔青咬紧牙根,明知道自己说的话滑天下之大稽,还是硬着头皮继续下去,“凶手杀人为猎手本能,所成事也绝不是为了什么大业。”
“哦,”武景蕴饶有兴趣的双手合十,撑住下巴,“那他是为了什么?”
崔青苦笑起来,闭眼抿嘴,深吸口气,额前横纹沟壑,杂然道:“若是我知道,或者说明白了,一定早就将其擒拿住了,哪还会还在此地蹉跎光阴,一事无成。
“这样,”威人咂咂嘴,顺势起身,“我向父皇请道折子,为你作保,许洛京城所有的衙役捕快给大理寺调动,另外北军若是能被准许,得了报备条子,也一同协助搜查。”
“挖地三尺也好,通捕全城也罢,只要你能将凶手抓捕归案,我为你请功,一切好说,若是无果,”武景蕴拂袖叹了口气,“作保的垮了,你也再难呆在这司卿位子上了。”
“是,下官明白,必定不辱使命。”崔青抱拳喝礼,声音比生平所有时候都要响亮,这些话他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
武景蕴满意的点点头,眼波流转,似乎想到了别的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时心情舒畅,一把拥住身旁不知所措的陈歆走出厅门,开怀大笑起来:“走,先带我们去那个把你吓得胆战心惊的地方看看,说不定遇上的什么人就是凶手呢!”
“殿下所言极是,确实有不少凶手杀人后会返回现场假作围观,我等是该排查一遍的。”崔青承了武景蕴的意,连忙上前为其引路。
被强夹在怀里的陈歆一阵踉跄艰难回头,招手大声哭喊:“果子,我的果子,别丢下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