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黄昏,夕阳已落,余晖尚存,清凉的晚风带有一丝纤甜,送走了洛京城白日里的喧嚣,引来浅夜下繁适的星空。
借‘出去走走,熟悉环境’之机支走小秋雅,陈歆独自跨出庭院,漫无目的游荡起来。
秦王归来之后,府内的人气也多出不少,陈歆走出院门仅仅十余步,便已与三拨人打过照面。所幸因秦王事先吩咐过,归来的下人们未有对这位白衣飘飘的女子有何言语冒犯,草草施礼后也就都转身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转过一个墙角,陈歆缓步走向花园角落里一片不见人烟的稀竹林,步履踩在满地的枯黄竹叶上,‘嚓嚓’声稀疏作响。
四顾无人之后,陈歆双手抱胸,倚靠在一株宽壮高竹上,闭目养神,等待要等的人自己出现。
倏尔一阵阴风刮过,竹林里起了‘飒飒’的叶摇声,陈歆目光不由自主的投向园外府道上隐约摇曳的昏黄灯光,后背莫名一阵凉意,浑身鸡皮疙瘩骤起。
“感觉怎么样?”阴郁的问候自耳畔传来。
“我去——”陈歆登时被吓得失去平衡,手舞足蹈起来。
“你就不能好好走过来吗?这样吓人真心废裙子的,”惊魂未定的陈歆小手不断拍着胸口,眼见自己心爱的纱裙被竹枝划开了一道裂口,心疼道,“你瞧瞧,这都破了。”
“抱歉,下次注意。”九爷转口致歉,只是那一脸的嫌弃却是怎么也掩不住。
“好了好了,懒得骂你了,”陈歆捋平破口,起身道,“不过说好的只需替你提个反攻的策子就教我修真,让我住大宅子,可现在莫名其妙的,我还得去参加什么庆功宴,合同里也没这条啊?这下该怎么算?”
九爷习惯性忽略对方话语里的‘稀奇’词汇,运筹着手里的银币抿嘴嬉笑道:“首先,我是邀请你来玩一场游戏的——而不是简单的提个小建议就完事了。”
话说到这里,九爷语锋一顿,前身压近续道:“其次,你现在不就住在大宅院里吗,而且还有机会与当朝秦王共赴国宴,结识天下英杰,说不定宴上就被谁看上纳入房内,自此荣华富贵一辈子呢,怎么,不乐意?”
“听你这意思,我还得感谢你了?”陈歆对于这种带着三分威胁的话语无感,当即阴阳怪气反问道。
“这倒不必,苟富贵,勿相忘就好。”
“你——”陈歆右手狠指九爷,却是半晌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得愤愤收手,转过头生起闷气来。
一段寂静过后,望向头顶失了婵娟,尽显朦胧的星空,陈歆深吸口气,而后缓缓吐出,索然道:“我可以赴宴,但有些事我得先问清楚了,你不许再骗我。”
“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九爷眉头一皱,倒吸一口凉气,对他而言,靠谎言驱使别人简直是一种无能的体现,刚想提醒一下对方的态度问题,忽的瞥见陈歆一脸郑重的样子,转之正神道:“何事要问我?”
“秦王府北院有位女子,秋雅叫她‘四王妃’,她为何住在此地?”
“这个啊,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陈歆双目瞪视着九爷,喝声道。
“好好……”九爷无奈摆手,清了清嗓子:“四王妃是真四王妃,这个做不得假。”
“框我呢,白天你们可是说四王死了的。”陈歆立马插嘴。
“别急,说了说来话长,好好听你的就是,”九爷抵手回应,想了想该从哪里说起,“现任执掌大周的武家皇帝原有六子三女,六子中老大老四同胞,老三老六同胞,老二老五各有生母,但身份不显,亲族不力。”
九爷顿了一下,继续道:“老大老四生母为先皇后,亲族为先朝左相,在老一系文官里深有威信,老大也就是当朝太子,自幼素有贤名,与人为善全无仪仗,不过耳听为虚,你得自己去‘眼见’试试。”
“老四诗赋经纶无所不通,才貌冠绝洛京,天生‘风流才子’一词与他,毫不为过。只可惜太过情深,寄心于一段露水情缘,久久不能自拔,最后为此郁郁而终,与他有过露水情缘的女子就是你见到的那位。”
九爷讲得倒是娓娓煽情,只可惜陈歆对此嗤之以鼻,但见她再次快刀插嘴:“露水情缘?两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还有,那女的又为什么会在秦王府里?你还是在框我!”
“所以呢?”九爷满不在乎道。
“白日里我是听见她弹奏的琴曲了的,凄清婉转,明摆着心里有人,不过这还不重要,只是我身在南苑,她人处北庭,相隔百余米,还有院墙阻隔——你家琴师能隔这么远给你弹琴的?”陈歆双手叉腰,气急道:“听你话里的意思,是不愿我与其有交集,而她又能相隔百米送音入耳,定是身怀绝世武功,想必你是怕我和她混熟之后,人家一高兴直接收我做弟子就没你什么事儿了,对吗?”
“哟,挺聪明的,然后呢?”九爷仍旧一脸不屑。
“那我还和你墨迹个什么,明天我就找人家去,拜师学艺。”陈歆作势就要离开。
拍拍衣袖,九爷冷声道:“说了别急,怎么就不信呢?另外,这不叫功夫,叫‘道’!”
闻言陈歆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九爷。
“这下可以听我说完吗?”九爷抬起死鱼眼,一样的看向陈歆。
“嗯。”自以为吃软不吃硬的陈歆瘪嘴应声,弱弱示意,周遭齐齐指向她的枯黄竹叶落了下去。
“老三老六生母为老镇北国公家二小姐,权掌武官一系,老三封号为秦,因外公之荫,知角之年便于军营之中拥有声名,成年后更是立下战功无数,具体为人你也看到了,待下严随并济,张弛有方。”
“老六一般般,跟他哥哥比可差远了,不过正因其平庸随和,近年来各地氏族都有意支持他。”
“老二心思缜密,羽翼长于新一代文官,说是于基层官吏中权势滔天都不为过。”
“老五生母为南方楚国公主,看似继位是不可能的了,平日里肆意妄为,鱼肉官绅,素有‘洛京第一纨绔’之称,人虽顽劣,不过耳目通达,帝都内上至城门卫伍下至绿林地鼠,都得依他脸色行事。”
“哈哈哈……这位‘老五’还真是厉害啊,别人都鱼肉百姓,他倒好,鱼肉官绅,”陈歆一脸生无可恋的干笑着,“不过你跟我说这些是为什么啊?还有,能让我动两步了吗,腿都麻了。”
“没问题,”九爷顺势解了气场威压,“这不是你自己要问的吗?”
“……”陈歆内心一阵咆哮,但凡她能打过眼前这个人,一定将其裹上面粉炸至两面金黄,再整个生吞了!
“当初四王妃因上界之事离开老四,而后不知真相思念成疾的义王着了癔病,一心想篡位谋权,以倾尽大周国力去寻自家媳妇,后来密谋败露,自尽于安陵,自上界归来后的四王妃眼见心爱之人已死,亦没了生念,之后便隐居在当初唯一没有落井下石的秦王府邸里,就这样一直到现在,”九爷索然斜视,倏尔道,“我这么说,你满意了吗?”
“能这么简洁,你还那么多废话!”陈歆揉着酸痛的膝盖咒骂道。
“这些东西是你玩这场游戏必须知晓的,别到时候又怪我没提醒你。”掌心闪出一枚蟠龙银币,九爷继续拨弄起来。
“知道了,武家生了一群好儿子,个个都人模狗样的,老皇帝也不愁后继无人了。”陈歆言语愤慨而出。
“唉,”九爷叹了口气,一脸的孺子不可教也,随后扶额压声道:“这种事自己不开窍,跟你说再多也没用,反正游戏开始之前的准备时间长的很,往后再讲解也不迟,我还是先让你入道吧,不然你真得狗急跳槽了。”
“呀,”闻言陈歆立马抬头正视九爷,目露星光,转愤为喜喊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颇有一股川剧变脸的意思。
“别别,”九爷连忙后退,“我可受不起你这一拜,您老还拜你的琴音师父去吧。”
“嘿嘿嘿,”陈歆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开个玩笑嘛,你别介意哈。”
“废话不多说,屏气凝神,抱元守一,记住这九句话就好了,”九爷郑重其事,清声而语道。
陈歆顿时如临大敌。
“道有缘,分四境,天地玄凡,凡为尘,玄入心,地通三千,天意神魂,今朝开心智,一帜化仙途,赶巧了。”话毕九爷还很骚包的打了个响指。
“……”陈歆=_=
“这就算入门了?”柔音试探道,“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啊?”
“你想有什么感觉?我就告诉告诉你境界划分,你还能直接立定飞升不成?”听到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九爷抠鼻鄙夷道。
“啊?你……”陈歆压抑住内心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的欲望,起身一脸瘫然道,“前面说好的包教包会,这怎么弄个说明书糊弄我就算完了呢。”
“说了,道有缘,不是每个人都有机缘能悟道,有些人走着走着就觉醒了,有些人求一辈子也没用,你和普通人不一样,机缘肯定是有的,就看时候了。”
“……”陈歆无话可说,只得认命,“好吧,暂且信你一回。”
“那你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就回去了……”嘴上说不过对方,打也打不过,一直盼望着的念头还凉凉了,陈歆顿时变得有气无力起来。
“年轻人,不要因为一时的挫折就气馁,要有冲劲,”九爷背负过双手,缓声道,“还有,秦王遣了人唤你吃晚席,快些去吧,莫要让人起了疑。”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