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将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天色一点点变得黯淡,路上的行人少得可怜,偶尔可以看到一辆拉煤的汽车呼啸而过。
林邺跌跌撞撞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望着眼前的青山,长长地叹了口气。
今天他的心情糟糕至极,上午还揣着万分期待去参加面试,结果惨遭淘汰。
在五百比一异常激烈的笔试中,他凭借扎实的专业知识,夺得了第一名,成绩遥遥领先,大家都说他今年行大运,就业什么的毋庸置疑,包括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
论学历,他毕业于京都大学,国家最顶尖的名校,而对方,毕业于本省排名第五的南林学院,虽然都是大学本科,但学校知名度在那里摆着,也算占据了优势。
论长相和气质,低调点说,他自问不输于人。
论临场发挥,他也对自己十分满意。
可是,现实却让他陷入绝望,对于他这样一个只有背影、没有背景的人来说,机会真的很难把握。
林邺一边走,一边自嘲,“有个处长的亲爹,才是最核心的竞争力啊!”
他这次输得很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中午吃饭的时候,因为内心苦涩,他为自己点了一壶酒。
烈酒烫喉,更醉有心事的人。在酒精的作用下,他趴在餐桌上沉沉睡去,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想起今晚是父亲的生日,才乘着酒兴昏昏然往家里赶。
从县城到镇上,有客运中巴,但从镇上到家的这一段路,因为错过了发车时间,只能徒步而行。
秋天的风,不太寒冷,但却给人萧瑟的感觉。
看着眼前的青山慢慢由青转黑,林邺决定弃大路走小路,这样至少能够缩短半小时的时间。
山叫翠蟒山,青松和杂树相间,因相传有翠蟒盘桓其间而得名,不过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如今的翠蟒山上,生态破坏严重,终日人来人往,连只兔子都见不到,更别说什么翠蟒了。
山不高不大,路也不是很陡,林邺轻装而行,醉意在秋风的吹拂下渐渐消散,嘴里轻哼着苏轼写的《卜算子》: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哼唱结束,山间渐渐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像是金属碰撞发出的声音。
林邺浑身汗毛倒竖,不禁打了个寒战,暗想这么晚了,还有谁在这里活动。尽管这条路他从小到大走过几百次,但内心依然有些发憷。
林邺加快脚步,继续往前走去。
金属碰撞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隐隐约约间,他透过树的缝隙,看到有人正对着一块石头,轮锤反复敲打。
“原来是凿石匠在工作。”林邺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了。
翠蟒山是众家坟场,山林里面埋葬着许多家族逝去的族人,山林靠近边缘一带,有几户人家,他们有精湛的凿石技艺,专门为人家造碑立石。
“想必是哪一个家族新死了人,赶着造碑下葬吧。”想到这儿,林邺转回目光,继续赶路。
“今天是父亲的生日,一家人本该高高兴兴地庆祝一番。可我所带回去的消息,一定会让父亲失望。”
林邺还没将消息告诉家人,但面试失败的事情,终究是兜不住的。
“喂,年轻人,先别走。”
沉重而沙哑的声音,打断了林邺的思绪。
林邺循声望去,正好看到那个凿石匠对着他伸手打招呼。
“你在叫我?”林邺手指向自己,问道。
“没错,年轻人,石头太重,麻烦你过来搭把手。”凿石匠边说边点了点头。
林邺走过去,按照凿石匠的吩咐,与凿石匠一起用力将石头立起来。
石头挺有分量,林邺几乎使出浑身的力气,石头与手掌接触的地方,霎时传来阵阵冰凉,这种凉,仿佛能够直达人的灵魂深处。
好不容易将石头立了起来,林邺正准备离开,这时候,凿石匠递过一把锤子,一把凿子,示意他在另一块石碑上,沿着黑线描绘的痕迹刻下去。
“我草,得寸进尺啊。”林邺内心有些不满。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年轻人,你就再花些时间和耐心,帮我将这块石碑刻完吧,等你刻完后,我一定送你件好东西。”
听了凿石匠的话,林邺只好点了点头,倒不是因为有好处才答应,而是因为凿石匠要刻两块石碑,并且看起来时间很紧。
林邺拿出手机,准备给家里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不用等吃饭。
电话拨了几通,却不见有人接听。
林邺抄起锤子和凿子,借着灯光开始干活。
看着林邺专注的神情,凿石匠满意地点头笑了。
伴随着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凿石匠与林邺闲聊起来。
闲聊中,林邺知道这个凿石匠叫武庆,今年已五十九岁,祖上八代都是给人家凿石立碑谋生的。
而林邺,也将自己心中的憋屈事和凿石匠倾诉了一番。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凿石匠,不仅手法娴熟,而且学识广博,对《盗墓笔记》和《鬼吹灯》之类的小说情有独钟,还能结合自己对风水墓葬的认识加以品评,在这个方面,与林邺有相同喜好,深得林邺好感。
两个多小时后,林邺终于将需要手凿的地方凿完了,接下来就是利用刀斧修边,换用其他的工具雕镂轮廓的花饰。这几道工序,林邺自然帮不上忙,便给已经凿刻好的字上色。
上完色后,林邺又被凿石匠指使着到百米之外,在画了白圈的地方挖坑。
林邺知道,这就是葬坑,也叫死人丼,奇怪的是,两个葬坑竟然相隔不到二十米,并且方向互相垂直。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将近晚上十点,凿石匠和林邺终于放下手中的工具,碑已刻好,坑已挖好,林邺终于可以告别回家了。
就在这时,林邺的父亲打来电话,询问他怎么还不回家?似乎担忧中暗藏着愤怒。
林邺:“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耐心解释。
然而,父亲却告诉他,家人的手机上根本就没有未接电话,林邺拿出自己手机一看,竟然也没有拨出去的记录。
绝不可能,林邺一个头两个大,究竟是怎么回事,三个多小时前,自己明明给父亲打了好几个电话,只是对方没接,怎么现在连记录也没有了。
过了不久,父亲再次打来电话,声音已经变得有些颤抖,父亲告诉他,这方圆百里根本就没有姓武的人家,翠蟒山周边的凿石匠,每一家他都认识,根本没有一个人姓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