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所有宏大叙事所要呈现的那样,我们的主角身上流淌着深深的时代脉络,他们所经历的,是那个时代里所有男女女都会多多少少会经历的事情,但是主角终究是主角,他们身上,总有一些特质标明了时代的存在,在人类漫漫长河中,兀自吞吐着独一无二的气息。
英国还在脱欧,美国正在修墙,刘一介在突突突敲代码,林吾乡玩弄着手里的银杏叶子,十月的阳光洒在桌子上,窗里窗外都是璨璨然一片金黄。我们站在这样一个视角,可以看见他们两个只隔着一堵墙,在理教三楼的小教室里,他们的人生尚未重叠。
刘一介是一个特别认真的人,从高中开始搞竞赛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未来一定会出现在北京的这所学校,林吾乡也一贯认真,从十八线城市裸分考上来的小姑娘,外表软糯,内心其实藏着膨胀的梦想,所以最终能够走到梦想的学校,林吾乡内心庆幸,也分外珍惜。
大一初始,林吾乡跟闺蜜说,自己像是走进了一个人的迷途,内心的感受总是只能闷在心底,对谁都不能说,她花费日日夜夜试图沉浸在学习中,但早已没有了当初的坚毅和激情,她的好朋友遗落在两千公里外的南方,身边聊无一人。宿舍里的关系似乎十分和谐但是各自有所顾虑并未深交,没有了固定的班级,也就没有了固定的关系,她只能接受独来独往,那些她在高中好不容易可以享受的,比如孤独,在大学里像是飓风一般铺天盖地向她袭来,她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自习,一个人看书一个人看电影。在通选课泱泱两百多人的大教室里,她独坐一隅,默默记笔记,打瞌睡,没有人叫醒。
林吾乡的情绪在期中高数不及格的那一个夜晚急速爆发了,她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不知道自己的能力是不是能够配得上这所学校,那个未命名的湖泊旁诞生了那么多思想巨擘,她也曾渴求其中一个是自己,但是却连高数都战胜不了。此时的林吾乡是孤独的,是单薄的,但也是坚韧的。丁怀远说那个时候看见她,就好像是天生的,需要去帮助。林吾乡想要拨通妈妈的电话,但是却并不想妈妈认为她不再是那个厉害的女儿,林吾乡坐在学生中心门口的楼梯上,灯光越过花坛投下一片三角形的阴影,她在这里,旁人看不到她。
丁怀远恰巧从学生中心地下的琴房排练完出来,林吾乡在上方的台阶上,月光在她的后面,看到的只能是一个瘦削的剪影,剪影一动不动的,就像是时光被停止了一样,丁怀远初看是心里一怵,难道是遇上了什么东西,风吹起面前人的头发,一丝香气袭来,清冽的气息才让丁怀远定了定神,想起了新生训练营的某个人,于是丁怀远走到此人面前,探过去问了问,“同学,你还好吗?”,被问的人一惊,也只有丁怀远这种热心肠的人才会做出这种事情了,“啊,没事没事我没事。”林吾乡还挂着泪的脸不敢向上看,但是听声音确实很熟悉,像是新生训练营的某个人。
丁怀远一听声音就知道八九不离十了,试探性的叫了声
“林…林吾乡?”
“嗯?”林吾乡趁着黑暗在抬起头的功夫里擦掉了脸上的眼泪,但还是被丁怀远看在了眼里。
“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见你,一个人在这里坐着干嘛呀?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丁怀远顺势坐到了林吾乡的旁边。其实两个人已经挺熟的了,之前新生训练营的时候,班长带着他们逛校园,回寝室楼的时候有点远,在一个路口告别之后,林吾乡以为自己就一个人走回寝室了,结果在门口掏不到门禁卡的时候,一转头发现丁怀远绕回了楼前的路口,好像在确认她是否安全到寝室了,林吾乡跟他打了个招呼,便随着别人进楼了,但是那天晚上整个人都是甜蜜的,曾经觉得自己孤舟一片,其实不经意间还是有很多的温暖。但那之后各有各的课上,也就没有再联系了。
“没有。”林吾乡挤出一个笑容,不用观察丁怀远的表情都知道很假。
“还没有呢,伤心都溢出来了。”丁怀远指了指林吾乡衣袖上的泪痕,“最近期中季,吾乡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呀?”
林吾乡低下头,秘密被轻易戳破了,丁怀远问起她这学期上的什么课压力这么大,林吾乡只能乖乖交代自己高数期中考砸了的事实,但是没有说自己不及格了,林吾乡还是悄悄地护起自己小小的自尊。
丁怀远得知是高数,便问起林吾乡他们系的高数是谁教的,林吾乡答是柳森,丁怀远像是计谋得逞似的,几乎是喊的说,难怪习题课总是看见你,原来我们上的是一个高数课啊。林吾乡更觉无地自容了,丁怀远肯定知道柳森老师的期中试卷一点都不难,自己还考得那么差……但是丁怀远似乎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林吾乡想不想去小西门外面吃冰淇淋,林吾乡当然不想,现在肯定不是放松的时候啊,再怎么样也得想出解决办法她才会停止伤心。面对困难时总是这样,林吾乡会受困于某种情绪之中很难释然,要在其中钻研出出路来才肯作罢,这让她有时候看起来有一点偏执,但是这也是她一直看起来所向披靡的原因。
于是丁怀远假装不经意地说自己可以辅导林吾乡高数,只要林吾乡今晚请他吃冰淇凌,林吾乡做好了期末逆袭的决定,毕竟期中成绩只占百分之二十,于是两人一拍即合,林吾乡欣然应承。小西门外的Dairy Queen,首次记录下了他们两个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的夜晚。
丁怀远自然问起那些选课、老师、助教之类的问题,他们共同吐槽了出身数院的高数助教玄学一般的讲题法,也开始讲起各自家乡的美食——沪菜与粤菜,说起他们的精致,又顺带吐槽了各大食堂清一色的麻辣口味,林吾乡很自来熟,但是却不是一个健谈的人,但那一晚和丁怀远实在有很多相通,使她不知不觉就沉浸其中。
后来的高数库林吾乡自然扮演起了帮室友以及丁怀远占座的角色,丁怀远也在习题课上以及微信上对林吾乡的问题有求必应,很快林吾乡就觉得自己很在状态,做起题来得心应手。丁怀远看在眼里,频繁敲诈林吾乡请他吃冰淇凌,知道银杏叶子落尽,北方的寒风吹水结冰时,这个人才不情愿地作罢。期末季什刹海冰场开放了,校园北边的小湖结成的滑冰场已经容纳不下丁怀远优雅的冰步,于是在一个天朗气清的周日,丁怀远生生把复习中的林吾乡拖到了什刹海冰场,要林吾乡陪自己畅滑一场。
林吾乡在去的路上一边对着已经背过两遍的复习提纲念念有词,一边吐槽身边高出一个头的丁怀远,“真是物院就是太闲了,期末季了就你们物院的人还老是不务正业瞎闹腾。”气鼓鼓的林吾乡因为计概课程群里老是有一个物院的男生在那里各种崇拜大佬而感到超级烦燥。地铁里人很多,丁怀远打着哈哈,把林吾乡拉到了一个位子上按了下去,叫她乖乖坐着看提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