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冷清芙望着手掌心的那颗沐浴在血中的心脏，心里有着淡淡的欣喜，相公的病终于有救了！可是，当她抬头看清眼前之人时，手中的心脏瞬间滑落在地，而她自己的心脏仿佛生生被人撕成了两半！
“不——”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冷清芙颤抖着那只沾满鲜血的手，扶住那个摇摇欲坠的身体，此时，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就像一张没有任何杂质的白纸。
蓝冰泠震惊地望着挡在自己面前的邢霖宣，一股难言的悲恸涌上心头，看了看手中紧握的铃铛，苦涩，无边的苦涩！他为什么这么傻，她自己明明有办法的。林耀轩与南宫辰亦是痛心地看着这一幕，自己的丈夫就那么死在她的手上，她的心里怕是最痛苦的吧。
“相公，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你不能死，不能死！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我呀……”冷清芙不断央求道，整个身体早已已经如同泥般瘫软了下来，可是怀中的人已经没了一丝生气。“对，有了，相公我有办法了！”冷清芙又哭又笑，如同疯癫了般，单手运功，逼出了身体内的本命元丹，将元丹连忙喂入了邢霖宣的体内。
不一会儿，邢霖宣果然缓缓睁开了眼睛，见到眼前的冷清芙时，眼里有着浓浓的谴责、失望、悲痛，声音无力地如同夜里吹过的一阵轻风，“芙儿，为何要这样做？你答应过我不再杀人的，你忘了吗？”说完，轻轻闭上眼睛，不愿再看她。
“相公，你听我解释！”冷清芙慌忙地扶着他苍白的脸颊，手指不停颤抖，声音里满是恐慌，“相公，你听我说，芙儿只是想治好你的病！你知道吗？那位姑娘的血是人世间少见的至纯之血，只要相公喝了她的心头血，病就会好了，相公你就不用每日都食含心草了！芙儿全都是为了你好，求你不要不理我！求你……”冷清芙跪坐在地上，紧紧搂着他，早已是泪流满面。
邢霖宣睁开眼睛，望着眼前这个自己深爱的女子，无奈地苦笑一声：“芙儿，我的病自己清楚，我本就活不了多久了，你又何必每日操心地到千尺崖上去摘含心草，如今却还要取人性命！……呵呵，这都是我的罪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不是的，相公，不是你的错！芙儿答应过你不再伤人性命，是芙儿食言了，你怪芙儿好了，求你不要把什么都推给自己！”冷清芙哭求道。他总是这样，爱把所有的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结果心里的抑郁不断堆积，身体越来越弱。
长叹一口气，邢霖宣伸出手颤抖地抚上冷清芙的脸，虚弱地笑道：“芙儿，我从不后悔爱上了你，可是这辈子，我的心里却始终放不下常云山，放不下师父！你怪我吗？”
冷清芙悲戚地笑了，“我知道，芙儿一直都知道！我不会怪你的，你答应过我要与我长相厮守的，你不能食言，听到没有？”
“对不起，芙儿，恐怕以后，我没办法继续陪伴你了！”邢霖宣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样子永久地刻在脑海里。
“不可以，你不可以食言！你从来都不撒谎的，这次也不行！”冷清芙双眼已经变得红肿，每说一句话都感到自己仿佛快要窒息而死，但她还是一遍遍央求着，只有这样，她才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师弟，不对，应该是师妹。”邢霖宣转头，轻唤蓝冰泠，苍白地一笑。蓝冰泠从悲痛中回神，立刻跪坐在他面前，“师兄，你说，有什么事我都会答应你的。”
邢霖宣拔下一缕头发放到她手中，唇瓣已经完全看不出颜色，声音虚弱无力，“师兄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你能把我的一缕青丝埋在常云山山头，如果……如果你见到我的师父无为道长，就说，徒儿对不起他，辜负了他的期望，徒儿下辈子做牛做马再报答他的恩情……”
蓝冰泠眼睛已经湿润，却还是笑道：“师兄放心好了，我一定帮你达成心愿！”握着发丝的手在不经意间越收越紧。
“如此甚好，这是含星草，你拿去吧。”声音虚弱地如同在风中肆意飘荡的羽毛，没了着落，从怀里取出一株闪着如星般璀璨光芒的含心草，缓缓递到了蓝冰泠手中。
一颗晶莹的泪珠自眼角轻轻滚落，轻道：“多谢师兄。”
邢霖宣回头看向抱着他的冷清芙，没有一丝血色的双唇勾起一个好看的笑容，“芙儿，能躺在你的怀里静静死去，我很满足。”刚刚说完，一大股鲜血便从嘴里喷涌而出，冷清芙连忙去堵住喷涌而出的鲜血，可是怎么也堵不住，鲜血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泛滥！
恐慌，从未有过的恐慌！
“不——，相公，求你不要弃我而去！不要，不要……你有芙儿的元丹，你不会死的！”
“芙儿，不……不要……傻了……已是无……无心之人，怎么可能存活……存活下去……”
“求你，相公，求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邢霖宣眼眸无力地半垂，无意间扫到地上的那刻血红的心脏，静静地看了半响，然后他笑了，
“芙儿，原来……我的心脏……还……还……是如此鲜红，没……没有变成黑色呢！是不是……很……很好看？”眼眸缓缓合住，嘴角还留着一抹浅笑。
冷清芙看向地上那刻似乎仍在跳动的心脏，突然感到喘不过气来，如同窒息了一般，猛地吸气喘气，自己的心脏仿佛在剧烈地跳动，想要靠近那颗血淋淋的心脏——那颗被她亲手挖出的心脏！
多么讽刺！
“呵呵呵……哈哈哈……”冷清芙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全是凄惨，“邢霖宣，你这个大骗子！你说过要一直陪着我的，你亲口说过的！”双手颤抖地抚着他的面颊，那没有一点血色的苍白，透着死的沉寂，冷清芙一双眼睛渐渐变得迷离，思绪如潮水般涌来。
“宣儿，你在这儿作甚？”一个白须道长看着身前的小男孩问道。
“师父，徒儿……徒儿在练习师父刚教的法术。”小男孩眨着大眼睛说道。
“好，不愧是我无为的弟子，有一颗上进的心。不过也不要太急功近利，要慢慢来。”无为捋着长须笑道。
“徒儿谨记师父教诲。”男孩认真答道。
“你且继续修炼，有什么不懂之处尽管问为师。”
“弟子明白。”看着无为道长慢慢走远，男孩这才小心地将袖筒里的小青蛇取出，点了点它可爱的小蛇头，笑声清脆，“以后不要随便乱跑，被师父发现的话，你就死定了，现在快走吧。”男孩将小蛇放到地上，然后转身离去。缩在地上的小青蛇看了男孩一眼，然后慢慢游蹿进了草丛里。
在不远处，小青蛇突然褪化为一位美丽的少女，望着远去的那抹小身影，脸上漾开了甜甜的笑容。
常云山的生活似乎十年如一日，原来的小男孩转眼间已经变成了一位清秀绝伦，温润如玉的翩翩少年。而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总有一条小青蛇盘在树丫上，看着小男孩一点点长大，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笑脸都深深印入了它的脑海。
“宣儿，此番第一次下山游历，你要小心谨慎。”
“师父，弟子明白。”第一次，男子告别无为道长，独自一人下了山。
一直走了许久，男子突然驻足，“出来吧，你还要跟到什么时候？”男子缓缓回头，一瞬间突然呆立成一座雕像，一位荷青色长裙的绝色女子从一块断壁后面走出来。美如远山，目如秋水，朝他灿烂一笑，露出如露珠般清丽脱俗的容颜。
男子立刻回神，不自在地撇开眼，道：“为何一直跟着我？”
女子欢快地跳着跑到他的面前，看着他躲闪的眼睛，轻笑道：“干嘛不敢看我，我又不会吃了你！”
男子躲闪的眼睛突然直视眼前的女子，脸上是面无表情的冷寂，淡淡道：“姑娘到底是谁？为何跟着我？”
女子两只大眼骨碌一转，变脸变得比天还快，立刻抽泣道：“公子，小女子名唤冷清芙，路遇抢匪，家中的亲人都在逃跑途中失散了，我看公子不像坏人，希望可以跟着公子，免得再遇匪贼！”一双烟波大眼满是泪珠，看起来楚楚可怜。
男子微微皱眉，“……既是如此，你就先跟着我，若是找到亲人便即刻离去。”
“多谢公子！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冷清芙几步蹿到男子身前，笑问道。刚才悲痛的表情已经全然不见。
“邢霖宣。”
“那我叫你宣哥哥可好？”冷清芙笑问道。
邢霖宣微微扫了她一眼，继续朝前走去。
“喂，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宣哥哥，等等我！”
……
威武庄严的大殿内，几位长老端坐其首。看着殿中央的俩人，无为一脸的失望与悲愤，“宣儿，你糊涂！这个女子是个妖怪，你明不明白？”
邢霖宣转头看着几乎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女子，眼里是无法回头的决绝，“师父，弟子明白，求您放了芙儿一命吧，一切都是徒儿的错，与她无关！”
一片死寂……
“好，好的很！这就是我教出的好徒弟！哈哈……”无为大笑一声，笑声却是凄凉，
他宁愿他大骂他一顿，或是给他最严厉的惩罚，可是他看到这样的师父，心里渐渐涌起一层恐慌。
“你走！从此以后，你再也不是我无为的弟子！”他说。
你再也不是我无为的弟子……你再也不是我无为的弟子……这句话在他脑海中盘旋良久。
“师父！”邢霖宣震惊地盯着无为。
“走吧，带着这个妖女一块走。当我从没教过你这个徒弟。希望有一天你的心脏不会变成肮脏的黑色。”无为淡淡道，已经收起了满脸的怒容，却说着让人最伤心的话。跪在地上的邢霖宣整颗心都凉了。
一直看着这个将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如父亲般慈爱亦严厉的师父，看了很久很久，在地上磕了三个响亮的头，凄彻道：“徒儿对不起师父，有愧师父的养育之恩！”最后看了他一眼，抱起地上的女子一步步离开——这从小到大唯一呆过的地方！心里却留下了永久的——伤痛……
思绪回笼，冷清芙温柔地看着怀中的男子，在他嘴角落下轻轻的一吻，在耳边轻磨私语，”宣哥哥，你不会孤单的，芙儿陪你。”手指慢慢移到自己的胸膛。
“不要——”蓝冰泠嘶吼一声。
可是，晚了。一颗血琳琳的心脏已经躺在了地上，和原来那颗紧紧挨在一起。血淌了一地……
“相公，我们永远在一起，谁也拆撒不了我们。”缓缓转头，看向三人，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很得意是么！我好恨，好恨！可是我不会杀你们，因为相公会生气的。但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我要诅咒你们，诅咒你们这辈子都得不到自己的最爱！孤苦寂寞地活在这个世上！哈哈哈……”凄厉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屋内，良久，良久，女子缓缓闭上双眸，两人依旧维持着环抱的姿势……
蓝冰泠永远忘不了冷清芙那临终的一眼。极度的愤恨，似乎想要把她生吞活剥，一身的怨气围绕在她的身旁挥之不去。
她的心逐渐开始下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