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孝越半月来的治疗,舒亦云身上的毒解了,伤口也愈合了,渐渐地脸上有了血色,他的笑回来了,只是那笑里却带着苦涩。
再也不复往昔。
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一夜间,自己最喜爱的小师弟竟然为了掌门之位入了魔?掌门之位,他若想要,自己让给他就好。而且小师弟最终还是没有来岐山救自己呢!终究是绝望。
江湖传言陆笙笙肚子里的孩子是小师弟的,这是事实,他知道。可是他又能做什么呢?这是事实啊!各大门派的人来逼他除魔正道,要让他杀了自己的小师弟,杀了陆笙笙的孩子,不然,他也就是魔道!哈哈哈!真的是好可笑,这个可笑的江湖!他有时候会在屋中自言自语,并且带着狂笑,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正道,所谓的江湖。
陆笙笙连着三天三夜的惨叫,终于生下了孩子,这个孩子九个月就出生了。他去看了一眼,这孩子浑身红通通的,带着血水,皱皱巴巴的,左肩上一个花瓣样的褐色的胎记,虽然看上去不是很好看,但是舒亦云看着孩子,他就觉得跟流光长得一模一样,就连眼中那夺目灿烂的光亮也与流光一模一样,他还记得流光的脸,他的笑颜,那好看的笑颜,他那灿若星辰的眼眸与这孩子一模一样。
他曾经发誓这辈子要永远让流光眼眸中的光不灭,这是他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可是为何这么难。
他感到自己的无能,自己不过是一个废物,连一束光都保护不了,那自己还能做什么呢?难道不是一个废物吗?
陆笙笙躺在床上,床上都是生产时流的血,她惨白的脸,微张着嘴,无力地说道:“快!快给我看看孩子!”
声音虚弱。
舒亦云把孩子抱到她眼前,她看了孩子一眼,流出温热的眼泪,她又笑:“还是如他的样子!”
舒亦云把孩子放在陆笙笙的身旁,陆笙笙一个转身,轻轻抱着孩子,不断地流着泪。
舒亦云脸上露出柔光:“不要落泪了!坐月子的人落泪会伤眼睛的。”说完帮她擦了擦滚落在脸颊上的泪。
“无妨,为何要像他?”陆笙笙声音干涩道。
“……”舒亦云不懂陆笙笙话中的意思,安慰了几句,看陆笙笙止住了泪,便离去了。
第二日,孝越从陆笙笙房中出来,抱着一个死婴,死婴早已没了呼吸,浑身青紫。
有人不信这孩子是陆笙笙的孩子,拉着舒亦云来验,左肩上一个花瓣样的褐色的胎记,这的确是昨日他看到的孩子,与流光一模一样的孩子,好可怜!此时已经死了。
陆笙笙竟然下手这么狠?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这孩子连探寻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死了。
舒亦云急急忙忙赶往陆笙笙的屋子,看到早已哭得不成人形的陆笙笙,脸上的泪痕沾染着她的脸,处处都是泪干。
舒亦云看着她的惨样,本来那嘴里狠毒的话语都咽了下去,他心软起来:“你为何要杀一个孩子!”
陆笙笙颤动着嘴:“因为他是流光的孩子!”
“只因为是流光的孩子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吗?”舒亦云诘问道。
“本来是该的,但是流光却坠了魔道!这个世界是容不下这个孩子的!因为他是魔道中人的孩子!”陆笙笙道。
“你……假如流光知晓,他定不会放过你!他会恨你一辈子!难道你未曾爱过他吗?”舒亦云说道。
“哈哈哈哈!”陆笙笙惨淡地笑了两声,干裂的嘴唇开合着,继续道:“爱是多么奢侈的东西,或许他对我从未有过!反正他从未爱过我,他又怎么会疼惜这个孩子!我们早已恩断情绝!我不过他曾经一时兴起玩弄的东西罢了!就算生下这个孩子,他也不会珍惜的!让这个孩子跟着我活着吃苦,还不如就此让他死去!活着比死更加痛苦的话,还不如就此了结!”陆笙笙激动起来,她的泪珠再次落下来,滚烫悲伤,绝情至深的泪,那么苦。
“你这个疯女人!狠心至此!我不知道你跟流光到底发生了!可是这个孩子再怎样都是无辜的!”舒亦云怒道。
“那如何?你要护他吗?”陆笙笙的眼眸泛着红血丝,情绪激动道。
“护!”舒亦云坚定地回答着。
“你护得了一时,难道护得了一世吗?这个狡诈的江湖,你能毫无差池地护着吗?”陆笙笙诘问道。
“能!”舒亦云回答得干脆利落。
“可是流光,你护住了吗?”陆笙笙继续追问。
这个问题让舒亦云低下了头,他说不出任何话,因为他没有做到。
人最怕面对的就是失败的承诺。
“我……我没有……”舒亦云叹了口气,带着无奈的伤痛。
是啊!他到底护住了什么呢?连自己都护不住的人,竟然还想要护住别人,真是天大的笑话!
舒亦云欲言又止,嘴巴在那张合着,喉咙干涩发苦。
孩子的死对陆笙笙的打击太大,舒亦云飞鸽传书给陆笙笙的爹娘,请求他们前来门派陪陆笙笙。
……
……
如若他知道后来发生的事,他定死也会护着那孩子的,可是他无力了,他不过是个废人罢了!对啊!流光回来了!带着一身的混合着血色的烂泥,他破烂的衣衫,褴褛不堪,他那脏兮兮的脸上一对血煞的眸子,看得人浑身汗毛而立。
他归来了,却早已不是他。
他入魔了,他杀了陆笙笙,陆笙笙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他的剑还是开了光!天空弥漫着血气,血色弥漫,连天空中的云都是血的颜色,映照着这个残忍的世界,好似这个世界是由死人腐烂的躯体堆积而成的,这个世界充满着腐烂的气息。
舒亦云推开陆笙笙的房门,他看到流光的剑上全是血,血一点点滴在地面上,陆笙笙的父亲在陆笙笙身旁哭泣着,她父亲手指着流光怒吼道:“这个魔道之人杀了我的女儿!快杀了这个魔道之人替我女儿报仇!”
舒亦云因为灵魂早已被震碎,他微微颤颤地走到流光眼前,他双手抓着流光的肩膀,微微摇晃,不可置信道:“你为什么要杀了她?为什么?”
流光像被吸走了魂魄,就那样呆呆地,眼中黑暗无光地看着舒亦云,木木地,毫无回应。
流光举起剑,指向舒亦云,他刀锋般薄厉的嘴唇动起来:“师兄,我说我杀了陆笙笙,你信吗?”
舒亦云看着血流满地的陆笙笙,他沉默起来,加上陆笙笙爹爹在那指着流光大喊杀人凶手,舒亦云沉默了,可怕的沉默,他看不清到底什么是真实。
小师弟真的入了魔,小师弟不再是他的小师弟了,他是魔道,是会被万人诛之的魔道。
舒亦云觉得可笑,他的确不相信流光,此时此景,叫他如何相信,一个会狠心到杀了一个为自己生孩子的女人的人,他怎么相信。
流光看到了舒亦云的迟疑,他是傻,想要再问一问舒亦云信不信他。
他此刻近乎绝望的愤恨悲凉,他也不想再解释再多了,他觉得累了,他一剑滑向舒亦云的胸前,顿时鲜血淋漓,染红了衣衫,流光大笑:“对啊!我杀了陆笙笙!我为了夺掌门之位去造了禁剑!我入魔了!”
舒亦云感觉五雷轰顶,劈的一道闪电劈在他的天灵盖上面,顿时人变得四分五裂,打击太大了,他回不过神来,他痴痴地看着流光,难道最终要到这个地步吗?
流光看他沉默,继续说道:“拿起你的剑!快杀了我!否则我就杀了你!”
舒亦云摇了摇头,他怎么会动得了手,他怎么可以杀他的小师弟,虽然他可耻地开始怀疑流光,他觉得自己是个言行不一致的人,脑子里想的与自己做的事情完全不同,他发现自己也做不到正人君子那般,他觉得自己可耻恶心,身披一身的正派羽衣,内在却是让人恶心地想吐。
流光举剑放在他的脖子旁,只要轻轻一抹,他就死了,那剑靠他的脖子越来越近,他感觉到剑如冰一样的寒凉,就像他此时的心那样掉到了冰窟窿里,他一度以为自己正处在梦境里,假如往自己头上泼一盆冰水的话,那他能不能从梦境里出来了,冰凉刺骨也好过这样的扎心扎肺的疼。
“快拔剑啊!你这个废人!”流光大喊。
舒亦云的脖子感觉锋利的疼,是血流了出来,流光真的要杀了他。
他拔出了剑,剑垂在地上却提不起来,慌乱之间,陆笙笙的爹爹看他犹豫握起他的手连带着剑,一下刺进了流光的胸膛,舒亦云跪坐在地上,流光的血顺着他的剑流下来,流光看着舒亦云大笑,决绝悲怆大笑:“哈哈哈哈!”
以为就这样死去就可以了吗?谁知此时屋子里像是飞进了一只黑色的蝙蝠,那只蝙蝠飞到了流光身边把流光给卷走了,那大蝙蝠给了陆笙笙爹爹重重的一掌,带着流光走了。
那蝙蝠的黑色指甲淹没在流光的鲜血中,他捂着流光的胸膛,他大喊:“你这个小毛孩可别死啊!你还没玩尽兴呢!你死了,这个魔道中就要少一个人陪我玩了!我可是难得一个对手的!”
流光正欲推开他,谁要他多管闲事,死对他来说也是好的,他最爱的女人杀了他儿子,他掏心掏肺地做那么多事情,他最亲的师兄竟然不信任他,到谁身上谁会受得了这打击!还不如去死了算了,也算解脱。
闫杀殿这个蠢货竟然还来救他,他真是说风就是雨!一会儿要杀他,一会儿要拿他去喂野狼,一会儿还要来救他,这跟一个五岁小孩有什么两样,简直就是一个精神分裂。
……
……
流光睁开模糊朦胧的眼,身上的衣衫已经换过,脸也被洗得干干净净,洗干净的流光虽然脸色惨白如白纸,但还是好看的。在他床边一群婢女排排站,拿着水盆,拿着毛巾,拿着水果,拿着茶水……流光吓得极速后退两步,抱着被子朝那些婢女大喊:“你们是谁?”
十几个衣着暴露的黑衣婢女齐刷刷一起朝流光微微一低首,齐声道:“奴婢聂诗织!”
流光惊呆!这十几个婢女竟然名字一模一样!闫杀殿怎么分得清,她们正欲上前给流光梳洗,流光大喊:“别!别过来!”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
这时候闫杀殿走入屋中,一屁股坐在流光身旁,勾搭着流光的肩膀,声音低沉妖魅:“小流光!我给你选的女人怎么样?个个颜姿绰绰,看中哪个你说吧!我都赏你!”
流光一把拉开闫杀殿的手爪子,大喊:“你自己留着用吧!”
闫杀殿撇撇嘴,捂着嘴大笑:“你看不上也没事!别一副贞洁烈女的样子!看着真娘娘腔!男人嘛!有些需要还是要的!”
流光大喊:“你滚!我不想看见你!”
阎杀殿嗤笑:“都生过儿子了!别当自己还是处男样!看着矫情!”
这不提也好,一提这事,流光那暴脾气怒上心头,他儿子都死了!触他伤心处,心口开始隐隐作痛,眼圈红红的厉声怒吼道:“你们都给我滚!”
闫杀殿看他脸色不对,也是识趣,走到那群婢女中搂着她们的肩膀嘻笑道:“你们都给我走!他不要,我要!只要你们叫聂诗织,我都要!放下东西跟我走!”那群婢女齐刷刷地跟着闫杀殿走了,离开了流光的屋子,留流光一人在那空荡的房子里发呆。
抱着的被子一下子湿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