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身边跟着一个小厮,带着一个偏角的帽子,正歪着头,用一种很仇视的眼神望着秦慕容。
秦慕容很会看人,也算是过目不忘,却真的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见过他们两个。
尤其那股敌意,到底是怎么来的?
“来来来,臭小子给我看看,这件宝贝是不是真的?”
崔白鹤将桌子上的一件器物推到秦慕容的面前。
秦慕容仔细看了看,发现那是一块古玉,不管是成色还是上面的雕纹,都是很久之前的器物,算得上宝物,但也是相对而言。
秦慕容拿在手中看了看,环佩式样,明显是挂在腰上,后面却又是虎符,看起来很怪异的,说不定是曾经某位大将军的东西,起到装饰和证明身份的作用,算得上是一件好宝贝。
“不错,好东西,不过象征意义更大一些,您老现在又没有官身,要这种东西……平白的压了气运。”
“啊?这不是一块很好的玉吗?让你看玉,又不是看气运!”
对面那个老者较有兴致的看着,他知道崔白鹤这个家伙很少会跟年轻人凑到一起,因为这老家伙总是鄙视年轻人,说什么一代不如一代,能让他看上眼的人真不多。
如今虽然他态度很差,还一口一个臭小子的叫着,但不可否认,这是难得的他会接触年轻人的情况。
所以对秦慕容,老者更加有兴趣了。
秦慕容想了一下,说道:“怎么跟您说呢,如果说它的象征意义,那还是有价值的,若是单纯的说玉……呵呵,那价值就真的有限了。”
“啊?!”
崔白鹤明显极为激动,大声道:“这可是老夫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你个臭小子给老夫说清楚,这东西为何不值钱?”
秦慕容叹了口气说道:“玉,说是玉,但终究还是石头,甚至自古以来对于玉的定义也或有不同,简单来说,但凡美丽的石头都可以称之为玉,那么它的价值就会体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是人们的喜爱程度,无关美丑,另一个是它的稀有程度。”
崔白鹤皱了下眉头,说道:“你这种说法倒是奇特,不过仔细想来……好像还真的是这样。”
对面老者也愣了一下,然后低头思索,随后频频点头。
确实啊!
玉可不就是这样吗?
秦慕容继续道:“正因为如此,你这块玉……虽然它比较好看,而且符合现在的大众审美,大家也很喜欢它,但……喜欢的程度却是不同。在下想问,这种玉石……官家喜欢用吗?比如自己用,或者封赏?”
崔白鹤突然大声道:“怎可妄议官家?你这臭小子是不想活了?!”
秦慕容苦笑道:“就是说一下官家的喜好,总是趣闻,即便官家知道了,应该也不会生气。”
“哼!”崔白鹤想了一下,却还是说道:“官家倒是不喜欢玉石,他比较喜欢瓶瓶罐罐的东西,有点小家子气。”
秦慕容忍不住笑道:“您这言论,才是真正的大不敬。”
“唔!”
崔白鹤立即把自己的嘴巴给捂住了,左右看了看,然后尴尬的说道:“臭小子,还不是你引起的头?快说!这跟官家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
秦慕容笑道:“关系很大,世人皆爱追赶潮流,这美玉曾经颇有价值,便是因为曾经的顶天人物是喜欢它们的,赐予下面的人,也往往用这些器物,百姓们自然纷纷效仿,所以变得价值连城,也是很正常的。”
“哦!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个理。”
崔白鹤有些相信了。
秦慕容继续说道:“至于现在,官家不喜欢,那么它的价值就会大打折扣。而更加重要的,在稀有度上面,古时候开采技术有限,想要一块美玉,一是靠捡,二是靠挖,尤其这个挖,现在的挖掘能力可不是曾经可比,这就会导致大量的玉石会流进市场之中,数量多了,哪里还会有曾经值钱?所以不管是人们的喜爱程度,还是珍稀程度,它都不行了,这价值自然也就……呵呵,所以若是按照原料来论,这东西可真的是不值钱,并且雕工也完全赶不上现在的工艺,不是吗?”
“这……”
崔白鹤眼角抽动了好几次,从秦慕容手中一把抢过环佩,大声说道:“你个臭小子,就是胡说八道!”
虽然嘴里这么说,但他看环佩的眼神明显就不一样了,之前还用它跟对面的老者显摆,现在也早已经没了心气。
想及此处,甚至有些埋怨秦慕容太不会做人,一点都不给自己留面子。
所以直接用力的往秦慕容的身上瞪,使劲瞪。
弄得秦慕容哭笑不得。
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倒是对面老者看出他的窘迫,对崔白鹤说道:“好了,崔兄,下棋下棋,古物文玩之类,都是小道,还是在这棋盘上论胜负吧。”
崔白鹤见有人架台子,就赶忙顺坡下了。
继续下棋,却没有让秦慕容离开。
甚至秦慕容用眼神询问,对方都装作没看见。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环佩的事情扰乱了他的心神,下了一会,竟然节节败退,转眼间就已经出现败势。
崔白鹤举起一子,半天都没有放下,最后突然生气道:“就怨你这臭小子!弄得老夫连下棋的心情都没有了,你说,你要怎么赔老夫?!”
无妄之灾降临,秦慕容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咧嘴苦笑。
老者却是眼睛眯了一下。
不说老奸巨猾,也起码闻声知意。
老者笑道:“平日里咱们两个也算棋逢对手,今日你确实被琐事乱了心神,棋路可不必往昔,要不今日就这样?”
崔白鹤道:“那怎么行?!”
他转头狠狠地瞪了秦慕容一眼,然后说道:“虫老你棋瘾大,如今下了一半又不下,怕是回家要偷偷骂我的!这样吧,我也是心烦意乱,就让这个小子来代替我下好了,也算他将功赎罪,正好,让虫老可以大杀四方,好好的爽利一下。”
说着就真的站起身来,把一脸黑线的秦慕容按到了椅子上,他自己却就在旁边站着,看着棋盘,摸着手中的环佩,较有兴致的样子。
虫老却好像一点也不觉得突兀,轻轻冲秦慕容一笑,说道:“年轻人,自然有年轻人的朝气,即便技艺不精,也总比某些人下的死气沉沉的要好。这局已经分出胜负,我们再开一盘?”
崔白鹤在一旁吹胡子瞪眼,却也没说什么,仿佛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无法说。
秦慕容心头一转,突然明白崔白鹤的目的了。
他有些惊愕的转头看了崔白鹤一眼,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对方会这么帮自己?
不过想归想,现在可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自信满满的说道:“就继续这盘吧,既然因为小子的缘故让崔老落后,那小子便代替崔老追回来便是。”
“嗯?”
虫老眼睛眯了一下,没忍住,冷笑了一声。
这盘棋,自己赢面已经有了九成,即便秦慕容是棋中高手,也不可能扭转颓势。
如今见他这么说,自然会认为这是年轻人的骄傲和自满。
这两种情绪不管哪一个,在他看来都是不好的。
年轻人,自然要沉稳一些。
两人开始下了。
秦慕容拿起一子,几乎没有犹豫,便在边角处突然下了一手看似无用的“臭棋”,不过这臭棋却极为讨厌,不去救还不行,救活了意义也不是很大。
所以只能下了一手,两人这就你来我往的开始了。
总的说来,秦慕容的棋路可以用“一路挣扎”来形容。
挣扎过程中却又每每有奇招出现,让人感受棋路上一股浩然气纵横而出,仿佛真的大军杀伐,血气冲天!
定盘君出马,銮战星出世。
总算下无可下,整盘尽满,再无落一子可能。
随即终盘。
竟发现胜了半子!
虫老愣了又愣,惊了又惊,又检查两次,却依然是同样的结果。
他只觉得一阵不可思议,脑子都有些发懵。
秦慕容拱手一笑,起身先说“承让”,又转头看向崔白鹤,笑称“不负所托”。
虫老却怒了!
也站起身来,一把将秦慕容抓住。
“你个臭小子,到底使了什么阴损招数?快快与我复盘,你个臭小子定是用了卑劣手段,趁老夫不注意便换了棋!”
棋盘上,总有一些宵小手段。
比如利用落子的功夫,将原本已经定下的棋子稍稍挪动位置,这一挪,别看只是小小一步,对整盘棋局来说,却是另一片天地!
秦慕容无奈,只得一子的去复盘。
结果虫老看他将棋子一个个摘走,停手时棋盘上竟然真的是他接手时的样子,一子不差。
连崔白鹤都在一旁啧啧称奇。
棋下的久了,一般都会复盘,一子不差的摆出来,但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这些棋子必须是自己所下,自己研究过,思索过,所以才记忆深刻,能够按部就班的下出。
但秦慕容不是,他之前只是见过棋盘!
纵横十九道,多少变化多少细节?单纯看过去,只能看到白黑相间的一片。
记住?
确实不太可能。
但他就是记住了。
这种能力算得上是叹为观止,比单纯的复盘要难得多的多!
随后再一步步复盘,仔细看这一局,
虫老便越看越惊!
对弈的时候并没觉得什么,但通过这复盘,却能够看到秦慕容的手法到底是有多么惊险!
仿佛步步荆棘,他又披荆斩棘,或迂回,或围点打援,或取舍之道,几乎每一步,都值得人去仔细琢磨。
凶险!
这是虫老的最大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