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乔拉坐在写字台前本想把工作捋一捋，无奈脑子里翻江倒海平静不下来。
同沈云起接触越深，她越觉得自己像在雾里看花，琢磨不透他究竟是怎样的人。
比如在楼下他说的那些话，某一刻流露出的失落和孤寂分明就不像他后来所说是“假的”，但她却搞不懂，既然已经说出来了他何必又要否认。
月色在庭院中的树叶花草上落了一层清晖，山风拂过，花影零乱，茶园的无名小湖在月光的温柔抚慰下泛起粼粼银光，四野悄无人声，静谧的良夜，她索性停下工作，靠在椅背上，静静仰望着窗外的一牙残月。
良久，传来的叩门声才将她的思绪打断。
她起身去开门，沈云起端着一杯牛奶站在门外。
“我看你一直没下楼，就给你端上来了。”
他显然刚洗过澡，手里端着马克杯，穿着一件纯白的圆领T恤衫和深蓝色的运动长裤，趿着拖鞋，湿漉漉的头发乱糟糟的顶着，可能是没擦太干的缘故，发梢还在滴水。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叶乔拉甚至能隐隐感觉到从他身上扑过来的潮气和沐浴露淡淡的木质香味。
眼前的沈云起完全是少年人的模样，让叶乔拉莫名想起杜子美的那句“皎如玉树临风前”。
“谢谢。”叶乔拉小声的道完谢，从他手上接过杯子。
“喝完杯子给我，我带下去。”他没有离开，而是换了个很放松的姿势倚在门框上对叶乔拉说道。
不管是一口气喝完牛奶把杯子还给他，还是让他在门口干等都很失礼，叶乔拉捧着热腾腾的牛奶低头想了想，又朝自己屋里看了一眼，才慢吞吞的说道：“进来坐会儿？”
“不了。”沈云起双手插在兜里，依旧倚在门框上，懒懒的说道：“有教养的gentleman大晚上可不会随意进入女孩子的房间，特别是明知道对方仅仅出于必要的礼貌在同你客套的时候。”
突然被他拆穿，让叶乔拉有些恼怒，她冷静了片刻，低头喝了一口牛奶，这才板着脸慢慢悠悠的说道：“你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
“看透不说透还是好朋友。”叶乔拉直视着他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沈云起却完全不理会她的逼视，探寻的反问道：“那我们是好朋友吗？”
叶乔拉一怔，没想到会突然遇见一道送命题。
说不是，得罪人。说是吧，她自问跟沈云起的关系还没相熟到好朋友的地步，就算梁静茹给她勇气，她也不敢腆着脸说是。
她无从答起，想转移话题又太刻意，只好低下头看着手里捧的马克杯选择沉默。
气氛骤然降到冰点。
过了好一会儿，叶乔拉仍旧没有抬起头，仿佛只要她一直盯着手里的杯子就能开出花儿来。
沈云起心里一清二楚自己和叶乔拉真正相处不过也才短短一周，并且还没算中间叶乔拉躲他的两天，他自己且不能将他和她之间浅薄的友谊定义成“好朋友”，叶乔拉又如何能由衷的回答他？
然而，心里清楚是一码事，期待又是另一码事，没等到自己期盼的答案，心里终究感到满满的失望。
眼看空气僵的即将凝固，最终他还是整理好情绪，自嘲的笑了笑，若无其事的打破僵局，对叶乔拉说道：“赶紧趁热把牛奶喝完，渡川说你胃不好，待会儿冷的喝下去又伤胃。”
叶乔拉如蚊子哼哼一般“嗯”了一声却始终没抬头。
如果跟沈云起仅仅是同事关系，或者是单纯的生意往来，她自问能把握好相处的尺度，但偏偏这中间夹杂了她最亲的几个人，让她堂而皇之的用生意场上那套张口就来的虚情假意应付沈云起，无论如何她做不出来。
更何况，发自内心而言，她确确实实希望有朝一日能和沈云起成为真正的朋友而不是泛泛之交。
也许是女人的第五感过于敏锐，即使埋着头，不知何故她竟然也能感知到沈云起散发的情绪里充斥着浓烈的失望。
她小口小口的喝着牛奶，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如同在滚烫的铁板上炙烤，她甚至有些惧怕自己所选择的沉默会彻底摧毁她和沈云起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那点可怜巴巴的交情。
心乱如麻，理不出头绪。
沈云起不知她此刻心里的滔天巨浪，眼见她把牛奶喝了个底儿朝天，主动说道：“杯子给我吧。”
叶乔拉闻言总算抬起头，她从善如流的把杯子递给他，目光却在他脸上游移。
“我脸上有人民币还是长东西了？”沈云起接过杯子故作轻松的调侃道，嗓音虽同平时一样没有温度却明显发紧。
叶乔拉摇摇头没说话。
沈云起见她情绪不高，而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便说道：“早点休息，我下去了。”
说完，转过身疾步朝楼梯走去。
“沈医生！”等他刚刚下了两阶楼梯，叶乔拉突然追出来，在身后喊住他：“你等等。”
沈云起不知道她有何事，回头望着她：“怎么了？”
叶乔拉此时站在楼梯口，皎白的月光透过楼梯对面的露台恰好撒在她的身上，给她全身镀了一层宛如羊脂白玉般的光泽。
从沈云起的角度看过去，他觉得月光下十三四岁叶乔拉就像一是尊易碎的瓷娃娃。
他静静地注视着她，没有再开口询问。
叶乔拉尴尬的站在那里，慌乱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她先是下意识的抬起手拨了拨自己鸦羽一般的乌发，尔后又垂下眼帘。
又过了少顷，她用力咬了咬嘴唇，似乎终于鼓足了勇气，抬起头不再躲避沈云起的目光。
“或许我们现在只是普通的朋友。”她声音不大而且干巴巴的，说完还停顿了会儿，微微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接着又才不太自信的问他：“但以后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是吧？”
说出来后，她顿时如释重负。
这次将换她来等待沈云起的答案。
她安静的站在月光下，凝望着沈云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