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叶乔拉的历史储备,也知道长安城是汉朝所置,而眼前的年轻男子篆书隶书都会,身后还堆放有如此多的竹简,从这些细节推断,无疑这个时代应该是汉建立以后,但竹简至魏晋还在使用,时间跨度四百余年,何况眼前这位叫郭文的男子还是里正,大小也算村长,她可不敢毫无顾忌上来就问今年是哪年,现在的皇帝是谁。
郭文抹去沙盘上的字,再次写道:“客自何处来?”
这次的问题与之前问的稍有差别。
容不得叶乔拉多想,郭文已将木棍又递回给她。
“蜀地。”叶乔拉没有思考的时间,他们原本就在那个时空的蜀地一带,联想到郭文一再追问他们是否自蜀地而来,并且不像有歹意,再加上先前看他似乎暗藏忧虑,她干脆赌了一把。
郭文见她说从蜀地而来,顿时喜上眉梢,转头同黄衣男人说了句什么,黄衣男人听完,笑逐颜开的捋了捋胡须。
叶乔拉有点懵逼,从蜀地而来值得如此高兴?就像他二人中了大奖一样。
郭文要过木棍:“某在此等候诸位年余,可有医者?”
这算不算瞎猫撞上死耗子?三人无语凝噎,最后叶乔拉硬着头皮指了指沈云起。
郭文见叶乔拉所指,大喜过望,竟然激动的立马起身,对着沈云起拜倒在地,口中还念念有词,一旁的黄衣男人亦是。
“卧槽。”叶乔拉实在没忍住,在心里默默吐出俩字儿:“世上哪有如此凑巧的事。”
不过就算沈云起不是医生,她也会硬着头皮自己装或者让盛怀宣假装。
郭文这突兀的一拜,平日云淡风轻的沈云起都被吓了一跳,还好当医生这类情况也见过不少,他马上就调整好把郭文扶起来:“有话好好说。”
可惜郭文听不懂,刚扶他起来,他又要跪下去再拜,沈云起无奈,捡起刚被郭文丢在沙盘上的木棍,递到叶乔拉手边。
文字沟通虽然比不得语言沟通来的顺畅,中间还夹杂有半文半白似是而非的词汇,但总强过鸡同鸭讲。
叶乔拉有种跟古人用微信聊天的奇异感,这样断断续续磕磕绊绊的聊了将近一个小时,他们总算大致搞清楚了是怎么一回事体。
郭文有个弟弟郭固,比他小五岁,兄弟俩幼年失怙,父母虽留有薄产,眼见却要朝不保夕,幸亏他们的叔父,也就是黄衣男人没有把弟兄两人当作包袱,反而揽过了照顾弟兄两人的责任,还为此推掉婚约,将他们视为己出,含辛茹苦的拉扯两人长大。等他们二人年纪稍长,叔父为了他俩能有个好前程,送他二人去长安附近的安陵读书,自己又去当兵上战场搏了不更的爵位回来。
虽有爵位,因郭文叔父不识字,返回乡里后,只能靠封赏的土地务农度日,郭文因能识文断字,再者叔父爵位在身,得普通乡民高看一眼,年纪不大,但经乡里举荐,便做了这一里之长,掌管户口和纳赋。
至此,一家过的和顺安生,在附近乡里也算大户人家,直到四年前。
四年前郭固突然开始经常性的精神不振,全身无力,感到疲倦,尔后慢慢出现关节肌肉疼痛的现象,痛时令他如坐针毡,长期食不甘味夜不能寝,再后来牙龈肿胀,牙齿也慢慢松动,两三年间,春夏两季或有缓解,一到冬天,症状愈发严重,只能长期卧榻,郭文为了弟弟,四处奔走求医,钱花出去不少,但郭固却依旧时好时坏不见好转。
郭文实在无奈,前年年底听闻西蜀边陲之地有位名医圣手能生死人肉白骨,便重金请得一位游侠勇夫,前往西蜀边陲烟障之地替弟求医。
游侠一去三月,传讯回来,因医者拿不到官府开具的“繻”,无法离开当地。他言道,他定不辱使命,会想法走小道避开官府查验,带医者回返司隶,让郭文静候佳音云云。
然则日盼夜盼,这一年多的时间,游侠却再无音讯。
但郭文深信,游侠重义,绝不会诓骗于他,便还是每日让人在村口等候。
直到今日,见到叶乔拉三人打扮不同于常人,又自山上小路而来,因此猜测他们三人便是游侠从蜀地求来的医者。
叶乔拉三人听完,皆是无语,问郭文既然不见游侠同路,缘何敢这般笃定。
郭文笑言,游侠往往豪迈不羁,使命既已完成,飘然隐去亦为常事,不应以常人之所想去猜度游侠的行为。
叶乔拉此时不知该感谢那位游侠仗义还是该感谢郭文单纯。
原本她一直担忧语言不通没有身份证明,一旦对方盘问很容易露出破绽,没想一番巧合替她省去不少功夫。那里正又是古代掌管乡村户口的小吏,既然郭文早知道所求医者没有身份证明,还敢接待他们,显然有手段能抹平这些问题。
到此,叶乔拉心里已有主意,当务之急,要的是先为郭文之弟郭固治病,只不过心里没底的是,人还有没有得治。
征询过沈云起的意见后,叶乔拉转告郭文,要先看一看郭固本人。于是,双方也不再浪费口舌,郭文亲自在前头带路,领他们三人去郭固的住所。
古代平民的房屋,采光通风都有问题,诚然郭文家的屋舍已经算的上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大白天踏进郭固的卧房,还是黑咕隆咚的一片,屋子里还有股难闻的气味儿,过了好长一阵,三人才勉强适应屋内昏暗的光线。
“不通风,光线也不好,最好能抬到外面去看。”沈云起看看躺在榻上的郭固,一边示意他们用衣物暂时捂住嘴鼻,一边指示叶乔拉让他告诉郭文。
郭文一心救自己弟弟,叶乔拉刚一转达,郭文马上便找来仆从,一道将他弟弟扶起,移步到房间外的廊下。
到了廊下,叶乔拉才看清郭固的模样,听郭文说他弟弟今年十五岁,但单看郭固外貌,却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郭固面色苍白,裸露在外的皮肤,青一块紫一块,像是被人打过,整个人显的萎顿不堪。
不过小孩子十分懂事,应该是他哥刚告诉了他叶乔拉三人是医者,他一到廊下,就想给三人行礼,被盛怀宣眼疾手快一把扶了起来。
沈云起一直没说话,他等郭固坐定,便开始翻看郭固的眼睑,让郭固张嘴,剥开郭固衣物,全身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仔细观察,又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个听诊器,听心跳时,听诊器贴郭固胸口,激的郭固打了个冷颤。
他哥郭文请的估计也是巫医,沈云起的听诊器拿出来,他大概以为是什么巫术之器,看他弟一个冷颤,他一脸关切的干着急又不好意思问。
沈云起没折腾郭固多久,就皱着眉头开始清问郭固平日的饮食,叶乔拉看他表情严肃,心被高高悬了起来,生怕郭固没得治。
等他问东问西的问完,叶乔拉这才插上话:“看的出来他什么病吗?还有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