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子球喘着那粗气，大殿内一片安静，一片祥和，众人都在期待，期待这个走狗屎运的年轻人做出正确的选择。
徐天也配合着安静了一会，他没有考虑那么久，甚至他都不用考虑，或者说早就考虑过了，没有立刻拒绝卢成仁，算是给长辈们留些面子。好在眼前的卢成仁没有识破徐天心中所想，不然一巴掌拍死这个傻愣是有很大可能的。
徐天缓缓道：“谢过卢前辈厚爱，如果我已经不小心进入了这个江湖，那我也是已经有了师承的小辈了，朝秦暮楚并非好汉所为，徐天不敢蒙受贵恩做那负义之徒，死也不敢。”
“啪！”只闻又是一记拍案声，把众人惊了一跳，纷纷看向那一惊一乍的混球。见那子球瞪着眼珠子手指一抖一抖地指着徐天怒道：“你这头倔驴，一副副伪君子作派，今日不灭了你，怎能留着你他日恶心江湖？”子球说道就要离座。
“诸位！”大殿一声老嗓音响起，洪亮且绵长，在殿内回荡，嗡嗡作响。开口之人是那坐于大堂正位的长须老者，只见老人拱手抱拳，对着众人一晃，特别在子球方向停顿了一下，见那子球安静后，说道：“容老夫先说两句，可否？”
子球轻蔑一笑，摊开一只手掌，作了一个“请”的动作。心想道你这老不死的有话就赶紧地说。
长须老者没有理会子球的作态，站起，双手负后，看向少年徐天。卢成仁识趣地挪开两步，好让徐天能与之对视。
所有人看向长须老者，看他能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毕竟这老家伙一把岁数，不可能只是站起来放个屁。
长须老者道：“徐少侠，你当真铁了心，就算是死也不拜入玉秀山门下？”
徐天拱手点头，说：“只要天涯大师傅认我这个徒弟，我就不怕死。”
老者仰天哈哈一声笑后道：“你那个师傅当得可真有面子，老夫羡慕！可是你师傅如今不在这，你死了不也是白死吗？”
徐天轻轻捻动那只取不下来的戒指，说道：“老前辈，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再死一次也无碍。”
殿内十八人有半数在摇头，有的在苦笑，行走江湖不畏生死那是侠义者应有的素质，可也没见过这么把死不当一回事的，那些死到临头大言“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傻冒，也是在确实走投无路情况下才会放出那句豪言。
老者又说：“少年，你要寻死，老夫不拦着，但是你要是想活着，叫我一声师傅便可。”
徐天不禁回想了些事情，嘴角微微扬起，人家犯的是桃花运，他犯的这叫什么？拜师运？
老者没等徐天回过神，他怕那少年一开口又要拒绝好意，只停顿了息功夫又说道：“刚才你说你要去长安，老夫可以陪你去，我这把老骨头几十年没走出山头了，就当是离开人世之前再走一遍江湖。老夫不能担保没人敢欺负你，但可以担保你性命无忧。我长生门的功法你若不想学，不勉强你，你要学，为师必倾囊相授。”老者说着边掳着胡子慢慢走向徐天。
听完此翻言语，殿内一片寂静，连那子球也像断了气一样，粗犷的呼吸没声了。长须老者成了焦点，人家都没应声呢，就对人“为师为师”的自称，好不要脸，好不给脸。
玉秀山一个灰袍老男人站起，五十多岁的样子，也留着胡子，只是没法跟堂中央的老者比，只有不到三寸长，就那么点儿，还是黑色的，调子明显不够高。他站起先是一拱手假装有礼，说道：“魏前辈这是要跟我玉秀山作对吗？”
老者依然一副笑脸，说：“实在对不住贵派，我也看上这小子了！咋们公平竞争。”
长生门一个长辈站起对老者拱手：“掌门，三思！”
老者对他伸出手压了压，示意他坐好。
子球没站起，他懒得站起，反正站起了也会被压下，只要不打架，几乎没他什么事，也只能偶尔骂骂咧咧一两句，刷刷存在感了。这次他没敢伸手指着谁，话里也没有火气，声音也不大，悠悠说道：“魏老，玉秀山你都敢惹了吗？你确定你这把老骨头扛得住吗？”
魏老人说道：“总得试试，不然，这么好一个后生死在老夫眼前，老夫将对不起这个江湖。况且这里是长生门不是？小兄弟，你觉得呢？”
徐天拱手说道：“感激老前辈，只是晚辈真的不能背负师傅转投他门，我这应该也算是江湖。”
魏老“唉……”一声叹气，摇摇头，转而又说道：“哪天见着了你大师傅，老夫亲自给他解释，大不了跟他打一架便是。”
徐天竟也摇了摇头，说：“老前辈，且不说你肯定打不过我师傅，我师傅是不会跟你打架的。”
“是吗？”魏老说着一笑，双手负于身后，身体微微一抖，像是在蓄力，然后一阵罡风从他身上炸开，如一波无形无色海浪扑向整个大殿，殿内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阵压力，所幸这里头除了徐天外都是些武林高手，没有什么伤害，只当是吹了一阵凉风罢了。同徐天一样离魏老站得近的卢成仁只轻轻动了动脚跟就站住了，而徐天被震退，像是被人提着往后挪了几步，几个踉跄才站稳。
“如何？”魏老微笑着问徐天。
徐天没有再摇头，他不想打击眼前的这位和蔼老者，只是轻轻说道：“还是打不过。”
子球想说你小子尽吹牛，此等登峰造极的修为，岂是你那三十来岁的莽夫师傅能抗衡的？他又想数落徐天没见识，只是想到话要说出来，却是长了他人威风，无意中会灭了自家意气，所以只能憋着气加干瞪眼，一身实在痒到极点了。
魏老笑问徐天：“当真？”
徐天点头，抬起一只手掌，说道：“我师傅只要一掌……”徐天看看大殿的大梁，想说一掌就能把长生殿给拆了，想想好像不合适，大家都在拟好场景等他说完，他垂下手掌却没话了。
魏老看出徐天想说什么，把话补了上去道：“一掌就能把这长生殿给拍烂了？”
徐天不好意地点点头，接着说道：“不过我师傅是不会拆长生殿了，换作别的宗门就有可能。”他说完不忘看向子球，也看了看所有在场暗暗咬牙切齿的玉秀山门人，最后微笑着看卢成仁。
魏凌云，魏水香的父亲，宁山的师傅，在所有人都笑话徐天的时候，他在低头想事情，认为徐天说的话可信大半。那天在山下见徐天被人吊着打，上去仗言时，被人轻轻一挥袖便睡了一天一夜。这件事他没好意思跟别人说，只是问过他大伯，也就是徐天眼前的老者，长生门掌门，他问武学最高的造诣能有多高，魏老只说一山还有一山高。
魏老会说出山比山高这等含糊的话是因为他感应到了武学修为的一个新层次，两年前他还以为已经达到武学最颠峰的自己不可能再有长进，便想着开开心心再活个一年半载就撒手人间。
反正也这把岁数了，走过的路已经够长了，看过风景也够多了，混一个老不死的名声也没什么意思，白发人送黑法人更没意思。
于是停下练气，让身体自然老死。期间游走门下小辈子弟之间，指导武学，讲故事，听故事，看着小辈们嬉皮打闹，自个也活得不亦乐乎。
突然一朝，有如天雷炸响在他脑海中，从没那般真切的感受过万物生灵的气息，好像草木虫禽都在窃窃私语，体内真气与天地无形之气混为一体，取之即来，忘之即去。
原来颠峰之上还有世界！
他想把这种说不清道不明体悟传扬下去，可是已经两年了，也没弄清楚个然来。
徐天说他师傅一掌就能把大殿给拍烂，魏老头也信了三分。
其实长生殿内除了十八个真真切切的活人，还有两个不算人的人，一个是徐天师傅天涯道长，一个是仙盟阁中土洲总执事，艺风。他们以虚魂的形式存在于大殿内，没有人能看见，没人能听到。
艺风笑着对天涯说：“天涯，你这弟子算不算仗势欺人？他怎么知道你在看着他，你跟他透风了？”
天涯答非所问道：“愿他只是嚣张，莫要跋扈。”
艺风道：“对对对，小天啊，不要以后让你艺风师傅难做啊！”
天涯瞪了艺风一眼，说道：“还要脸皮不？他会认你做师傅？你刚才没听到他说？他可是有师傅的人了。”
艺风道：“嘿嘿，只要我在他面前露一手，还怕他不认？”
天涯道扯了扯艺风那身甲胄，说：“他只要看到你这身行头，我保管他绕山走。”
艺风咬起牙关哧哧两声，道：“黄之初啊黄之初！我之前怎么瞎了眼，竟跟你喝过酒？”
天涯摇摇头。
两个虚魂的对话，凡人当然听不到。
魏凌云眯着眼对徐天问道：“若非你师傅是个神仙不成？”这一句问话引起堂内一些笑声，以为魏凌云是在打趣那小子呢。他们都不知道魏凌云问得很认真，且很期待答案。
徐天点头说是的。
殿内笑声更明显，更有人脑袋大摇大摆，开怀至极。
徐天不理睬他们的取笑，一抱拳，对魏老人说：“老前辈，你能帮我要回风雷剑经吗？如果能，我便叫你一声师傅，就一声，我想我师傅会原谅我的。”
